返回第151章 事济(1 / 1)控制变量法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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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赵崇一进谏,氛围有点奇怪,但景龙殿奏对还得进行。

李溪清了清嗓子道:“天成军节度使张雄暴死,其将冯弘鐸自立。此二贼光启年欲杀时溥不得,帅众数百南渡。南人羸弱,不能抵挡,遂据苏州。镇海军周宝见讨,走建康。至今,传闻有步骑水师八万。虽曰刺史,实则苏峻。弘铎见表于朝,求淮南节度使。可使之假徐帅之号,以制全忠,遏行密之势。”

张雄死了。

李溪用的词是暴死,不认可冯弘铎所谓的“病逝”一说。

圣人猜测,多半是被冯弘铎弄死的。

这伙盘踞在巢湖、京口、芜湖一带的浪人武士集团,骨干是当初谋害时溥未果出逃的徐兵。以三百人打下苏州,都是顶级亡命。在这之前,以赵晖为首的另一派在建康重铸台城,招兵买马,结交吴地士族,要当那孙坚、刘裕。张雄大怒,攻之。最后赵晖战败而死,余众数万则被张雄坑杀于长江。

这样一个势力,互相折磨才是正常逻辑。

病逝…冯弘铎骗鬼呢。

“扶持此贼不可。”圣人摇头。后世长安就是这样策划的。拜冯弘铎徐帅,希图利用他们阻朱南下,遏制行密。以小贼围攻大贼,思路没错。但冯弘铎上位后沉浸于建康暖风、吴女优雅,终为行密所并。你不造反,要你何用?朝廷扶持你有什么意义?指望你当忠臣吗。

“刘相怎么看?”

圣人将目光投向了刘崇望。

“行密持节年余,不上供,对朝命推三阻四,又逐歙州刺史裴枢,实与全忠无异。其将朱延寿、安仁义、田頵皆豺狼,不若复江宁府,置丹阳节度使,择一人为之。或者再等一等。张雄之辈既以逆取,再无恩义于州县。政残令酷,虐男剥女;军无正直,野有哭声。弘铎不得诏书,一二年不死于人手则幸矣。俟其毙,立一愿事天子之帅。”

“若建节丹阳,朱延寿可乎?”圣人问道。

后世杨行密为了除掉这个小舅子,老婆偷人装作没看见,装瞎三年才将朱延寿骗回广陵。在卧室内趁其下拜突然睁眼,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铁棍一棒打在朱延寿后脑勺上,这才灭门妻家。

他青睐朱延寿。

“此贼嗜杀,野心滔天,可也。”刘崇望对曰。

“便复江宁府,置丹阳节度使,赐朱延寿诏。”圣人拍板道。

法理上说,江宁府以后就是朱延寿的地盘了。无论他是罔顾姐夫的劝阻—要自立门户于江宁,然后两者武力相见,还是杨行密大方同意朱延寿赴任,圣人都乐见其成。

打吧打吧,你们折腾得越欢,把泥腿子祸害得越惨,将来也才好低成本平定江南。

李溪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清海军奏,崇龟患病,内外不安…”

清海军节度使刘崇龟是刘崇望之兄。乾符年从宰相郑从傥讨李克用,老官僚了,三年前被派去广州,目前是岭南、五管、交州地区的话事人,治理得不错。但年近七旬。这会一病,属下刘隐、卢琚、王璙这些人就蠢蠢欲动了。

刘隐,好像是南汉的奠基人吧。创业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典型。把兵甲藏在迎娶新娘的船队里进入端州,灭了准岳父全家,其中也包括那位新妇。

北朱瑾,南刘隐。

不如全忠。

此番刘崇龟的表奏也很简单,就是保举刘隐节度副使,要把权力过渡给这人,以免他突然去世,诸将争位开战。也好保留住元气,给朝廷提供财货。

说的倒也合乎情理……

“狼子野心!”旁边的刘崇望一听,顿时皱眉:“崇龟位兼将相,累事四朝,如何会干出指名道姓要朝廷任免谁的跋扈之事?多半是刘隐托名冒奏。此等贼臣,勿需理会。”

他甚至怀疑卧病在床的兄长到底还有没有行动自由。

军政大权,可能已经落到了幕府和衙司手里。

李溪暗自皱眉。如今梁唐分庭,刘崇龟一死,岭南偏向谁还难说呢。刘隐既是衙内,又外领封州,在地方上拥兵过万,名声不小。这封表文不管是刘崇龟本意还是刘隐搞鬼,但可以确认的是——刘隐想上位,而且有这实力。不顺了此人,就算重新派人接任,八成也是落得個暴死的结局。

还不如为了贡赋装聋做哑。

只是没想到,圣人和几位同僚对刘隐的印象这么糟糕,难道被御史、岭南州县官吏告过状?

“广州帅位宁给卢琚、王缭这些贼胚,也不能给刘隐。”圣人心意已定。岭南,不需要一个礼贤下士、勤政爱民而对中央心怀叵测的首脑。

“还有何事?一并奏来。”

“戒拓跋思恭书既下,杨可震奏:太守不发兵赴难,有反意,请讨之。”李溪看了眼枢密副使杨可证,又说道。

新秦夫人四兄妹——杨可宣、杨可证、杨可曦、杨可震。杨可宣入朝拜广锐校尉。杨可曦现任宣徽院签书勾押…业已被圣人宠幸,若有子嗣,也要封夫人的。

杨可震,正是新秦夫人少弟,没来长安,还在麟县。

杨家也没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家业和军队还需要有人继承。尤其是情势还不明了。虽然新秦夫人一家对李氏很支持,相信文成武德的圣人可以振兴国祚,但也不能逆着大势,并不能因为新秦夫人就跟着李氏豪赌。如赵妃那般带着天水赵氏孤注一掷,和李氏绑死,何必?都要生存的。

这回拓跋思恭被申饬,与之不对付的杨家就上书了,申请讨伐。他们和折氏自己出兵。应该也是抱着取拓跋而代之的想法。

“把这表文给思恭送去。”圣人不假思索。

再不出力打朱温,那就和隔壁的党项折掘氏、杨氏去拼吧。

坐山观虎斗,呵呵,自己掂量掂量,你有这个资本吗。

说了这么几事,枢密使吩咐女御阿秋换茶水上点心,稍事休息。

君臣聊了聊琐事。

渝州刺史柳玭带着扩充起来的六千多州兵来勤王。渝州就是后世重庆市那一片。数日前接到使者,言已过巴中六州观察使辖区。柳玭也是老臣了。历潞、广两镇副帅,前些年忤了杨复恭被贬。没想到这回,一把衰朽残年还翻山越岭来勤王。

成都华洪遣使携珠宝一百车、美女二十入朝,窥伺朝廷强弱,顺带看看朱、李两圣打得怎么样了。

二十个四川美女,狗贼华洪这是要让圣人死!

见无要务,圣人踌躇了一会,起身离场。

赵如心、杨可证一行人拥着他往前。

圣人随手抓了片落叶,一边折一边忧心忡忡。

他外表乐观自信,内里其实焦虑得很。虽然在首阳山大挫朱温锐气,杀得汴军大营哭声累累,最近每天都能隔着黄河看到他们往家乡运棺材和来接伤员、遗体的家眷。有大头兵的,有将校的,也有官吏的。牵衣顿足拦道哭,尘埃不见蒲关桥。但事情似乎没什么改变。李某人甚至连蒲州都不敢留,生怕晚走几天就被朱温摇人围死在首阳山。

现在双方相望对峙,兵马沿风陵渡、蒲津、河东县、宝鼎、河西县、韩城、龙门排开,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僵持期。这场战争会如何收尾?上回朱温强攻潼关没得逞,无奈东撤后威望大跌,眨眼就反了侯嵩、邵光稠、张筠、胡虹、田希德。

有这教训,朱温不会善罢甘休。再无功而返,定被赵匡凝、王师范、田希德这些邻居认为外强中干。

天下第一诸侯,不能擒李晔之一狗脚朕,大伙还怕你做甚?

“难呐。”圣人暗叹一声,踏进福祥院。

院里住着何虞卿、赵如心、朱邪吾思、杨可证、杨可曦、裴贞一、韦懿、陈宸、武令仙、武琉仙、武容仙、陈采莲、洛符、阿史那来美、染香……他这一大家子外加十几个女御寺人庖厨。

孟才人、郑昭仪二位嫂嫂也在。

有点忧郁。

许是因为生出来的“孽种”被柔奴带走溺亡的缘故吧。

春风熏得圣人醉,直把长春做华清。

水池边,李某人让侍者搬来了久违的藤织懒人椅,窝了进去。双手搂头,腿翘在桌案上,看着庖厨洗菜蒸饼,制作擀面皮。他最爱吃这个,在蓬莱殿弄过几回,教给了三仙,现在厨子也学会了。可惜没辣椒,也没花生,擀面皮没后世那么酸爽。

这枯燥的唐人饮食。胡饼、醋饼、蒸饼、截饼、汤饼、水饼…整天饼饼饼,吃个鸟的饼!稻、粟煮出来的饭除了他,家人都不怎么爱吃。顿顿就饼下菜的圣人已经失去了干饭的热情。

唯一聊表慰藉的,就是女色了,封建帝王的腐败生活早就让他把前世的妻子忘到了九霄云外——淑妃的侍女阿虔、阿蝶就在面前煮茶,屋里还有一堆各具风情的莺燕。南国柔水,突厥大马。撅起圆臀趴在榻上相对跪成两排,这个来几下那个来几下,想挞伐几个就挞伐几个,真是乐园啊。

“官家,这是新来的女御。”武才人引来了蓉帅华洪献上的蜀女。使者是来左冯翊面的圣,进贡的奇珍和二十个美女自然也是在长春宫交割。淑妃思念乡音,让武令仙留了五个在这边说说话,剩下的送回了长安。

“萧月光,萧月华……”圣人打量着五女。

这名字有点意思。让司马炽青衣行酒的刘聪有一对国色双胞胎——靳月光、靳月华。只有一根的刘聪满足不了后宫,于是耐不住寂寞的靳皇后举行多人运动偷吃。

萧氏姐妹的父亲这都抄……

还有华洪,送这么个名字的美女,在想什么?

这也让圣人反省了一下,看看有哪个饥渴的妃嫔没照顾到。

“官家。”萧月光、萧月华很自然的见礼,低眉顺眼。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华洪提前享用过。

晚上验下货。

另外三女圣人兴趣不大。

他的口味是开大车。朱邪吾思、赵如心、武令仙、杨可证、阿史那来美、洛符这类身高一米七以上,体重一百三左右的蕃汉大马,驾驶体验才痛快。小家碧玉性情太温训,激发不起他变态的征服欲,而且柔嫩的身子骨随便撞几下可能就要散架。

淑妃出来,找来毯子给他披上,正要责怪几句,被圣人一把拽在怀里,与她十指相扣,懒洋洋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唱首歌吧。”

“听什么?”

恰时秋风吹得落叶翻飞,残阳如血,顿生一股萧瑟凄凉之感。

看着怀中渐渐朱颜辞镜花辞树的糟糠之妻,圣人脱口而出:“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谁写的?”淑妃有点呆住。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她感觉这几句词有深意,很难解读。安慰自己不要担心被抛弃?还是觉得自己老了……

圣人看她脸上出现这么多小表情,觉得还挺有意思。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清丽的歌声响起。

“相见难别亦难,怎诉这胸中语万千…”放下奏书,圣人也哼了起来。

说起来,自己这一国之主,论荒淫程度比起别的将帅还是小孩啊。韦昭度讨蜀,王建之辈带着美女打仗,打赢了一起爽,打输了随便抓一个脔食。朱温在外征战更是不挑,妓女也行。打仗,如自己这般,在后方和妻妾乐呵乐呵也就算了,像朱温他们那样,找一群女人常备在军营里,将校能有肾气精神?

难绷。

抠捏着身边燥热的躯体……等杀退了朱温,不打烂你的屁股我这皇帝不当了…

换了个方向躺着,居然瞥见德王在廊檐下练棍,耍棍的动作颇为笨拙,有些心不在焉。

不觉叹了口气。

“阿父。”正东一茬西一茬胡乱想着,平原公主端着一个红盘走到圣人面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做成兔子形状的糕点,递给便宜老子:“吃么。”

圣人看了眼:“不吃。”

小平原哦了一声,从盘子里换了一个鱼模样的:“那这个吃嘛。”

“不吃。”

小平原不气馁,又拿个小绵羊:“吃一个嘛。”

“不吃。”

小平原露出的缺齿不见,脸上的眯眼笑稍纵即逝,垂下长长的睫毛,神色有些难过。

童真十足。

淑妃把闺女还呵护得挺好的。

但这乱世又有谁怜惜呢。后世平原公主被逼下嫁李茂贞之子,及朱温劫走昭宗,史载:“后意难之。”何后让朱温帮忙要人,乃还。及二圣遇弑,平原遂流落闾间,不知所踪,结局不问可知。昭宗十一女,除蚤薨的永明,皆如此。欧阳修在写这段历史的时候惊人的遮掩道:“妇人内夫家,虽天姬之贵,史官犹外而不详。又僖昭之乱,典策埃灭,故诸公主降日薨年粗得其概,亡者阙而不书。”

意思就是——女人的事我们史官不清楚,相关记载也找不到了,这些公主的生平鄙人就省略了。被轮了之后被人接盘都是最好的结果。皇室都这样吊样,平民还用说吗。

苌从简、赵思绾、张万进、王剑封、高澧…而这样的畜生自巢乱至宋初,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万。

他突然间很烦躁。

把盘子接过来,把闺女拉到身边。

“我吃。”

“你教她做的?”

“嗯呐。”母女俩笑容盈盈。

就着点心,圣人拿起公文一边和娘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一边搞学习。此番会战,可供吸收的经验太多了,他随身带了个小本本,有所得就记。

皇帝其实可以不用懂这么多,召人问策听左右建言献策嘛。但李某人不想把全家的命运寄托于别人的忠于王事,不想某天幽默兵败,何虞卿被掳去军营奸淫得浪叫震天,小平原被端上桌;他想争取掌握在自己手里。

十月初八,山南节度使杨守亮派节度判官李巨川带回了急奏。

根据此人的说法,前些日子亮、信攻洛,又分遣部将抄袭河阳粮道,引起了天后的高度关注。张惠已诏葛从周停救京师,就待在河南府,务必保证粮道和洛阳的安全,同时扼杀被杨守亮直趣郑、汴的可能。

汴梁那边,扎猪驱使耗材攻了几次城,虽然无异以卵击石,但造成的影响力是巨大的。魏帅田希德见汴人无力还击,判断其兵力不足,即令史神骁、史仁遇、李公佺、何千里、田恒将两万骑寇滑州,同时致书青、兖、郓,请同出马军,会师曹州,南下抄略睢阳,让朱温明岁治内大饥,过不了年。

魏博儿郎还是忠呐,有种。虽然还没下注,但出动两万骑扫荡滑州的行动,无疑鼓舞了其他藩镇;特别是被打残的朱瑄、朱瑾。

由此也可以看出,朱温兵多将广,却要防守老巢和北魏、东齐、南襄,还要派出机动兵马围堵下马贼,同时还要在河中迎战李逆、王珂以及来救的李嗣昭。完全就是在钻火圈!咋的,真当你位面之子啊。要求班师的奏书雪片般发往河中。

朱温承受的压力是空前的。

年前如果做不出成绩,届时天后耐心耗尽,诏书一到他就会被叫回汴梁述职,重新讨论与长安的外交。或者改任大将,主持河中军事。

目前天后看重的方面军统帅人选是汝州刺史张存敬,副手则是忠武军副帅赵珝。俩人搭班子,前者挂招讨使,后者赴任陕州,任观察使。

屡战屡败的张全义移镇蔡州,发挥特长去治理被打烂的淮西。河阳则由宋州都虞侯牛存节、神武使邓季筠接手。前者挂帅,后者领河南尹。

左羽林大将军王彦章出为汝州刺史,假金商均都防御使,使败冯行袭,令赴镇。

除遭朱温猜忌较深的张存敬,牛存节、邓季筠、张全义、赵珝应该已经接到旨意要去汴梁面圣了。

十月十一,河东将李存贞败汴师刘康义于绛州闻喜县。与此同时,前邢、洺、磁节度使李存孝率亲军七百骑自慈州入关,取道上郡入朝。上大悦,赞曰:“吾事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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