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元年三月初三,汴军降卒五千七百余人被编为灭汴都。
别想着分化。
这种军队成分复杂,习气恶劣,什么牛马都有。无论打散还是选派嫡系部队与之混杂都会传染风气,死在“洗雪自新”的路上最好。
人才…不需要太多聪明武夫。不蠢还怎么管?越蠢越好。全是魏博那种“智者”,皇帝不用当了,大家一起走向中古共和。
投降的姚畅部金州兵、鲁崇矩部商州兵计七千,剔除混饭吃的细狗死胖子,全编到了论吉琼、噶德悖、阿史那洛雪、野诗长明之雾露、金剑、墨离、平夷四军,形成独立蕃汉步骑混成军。说独立,盖既不归侍卫亲军司,也不隶属天策中外军,由他直领。
无它,蠢。论、噶这类贵族不提,寻常蛮子既不识字晓礼又没见过世面。脑子里除了对头人和神灵的畏惧,几近白纸。不自己带,容易被引上邪路。换句话说,让亲信统领,他们在里面培植党羽不难。顺带削弱下论、噶各位对部众的号召力。
隔壁突厥人随意玩弄哈里发的惨剧不可不戒。
趁着战争,四军使者也须稍作调整。
吉琼、德悖、长明、洛雪不宜继续担任。
代替人选他还没想好。
小王不合适。
他、何家已深度勾搭到一起。儿子王全节刚满月就应何楚玉之约和其女定了姻亲。圣人不豫。春秋三旬不到,手下就搞这些。还有何楚玉。二弟,你就那么急着为你外甥的皇位保驾护航么。而且敬慎年龄渐长,对他暗送秋波的大臣只会越来越多。
圣人开始感到来自此子的威胁了。
不要迷信威望。
嬴雍、石虎、高澄、拓跋珪、刘义隆、李世民、安禄山、史思明、王延钧、李元昊这一票人不是都没威望。碰到个疯子,为图大事,说给你宰了也就宰了。权势热人,比起王座,亲情不直几钱。希望敬慎成年后有数吧,别闹到父子反目。
认真想了下,这四使不能用外戚。随着诸王成长,舅舅们的忠心滑向外甥是不可避免的。而他们就在自己左右,再握近卫兵权,宫廷又有姐妹做内应,弑君简单。
的确小人之腹了,但坐这个位置,就得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内外。
淑妃也好,赵、杨、朱邪也罢。妻心隔肚皮。女人在床上的喘息别信。把她挞伐服了,当然给你说好听的,但真实往往不是这么想的;夫妻之间也存在算计、斗争。
李存孝,新来的。不知何故亦被康令忠、赫连卫桓这帮亲戚排斥,在长安很孤独。加上并未对他表现出重视,苦闷得紧。可尝试让他领突厥人为主体的墨离使。
刘仙缘,劳苦功高。掌权之初其出力不比谁少。因为丁母忧在家守丧,同期小王已是常山侯,刘仙缘还白身在外;圣人有愧。再者,其几個叔父虽有崇鲁奸臣,但崇望、崇龟,前者仕朝,风雨多年。后者持节广州,纲赋不断。令贼绝后,让忠良得以善终,九泉瞑目,不牵挂子孙;圣人之愿也。
可为平夷使。
扎猪,猪儿不用说,李圣铁杆支持者,已被陪嫁将校开除“晋籍”。不是说背叛了李克用一家,只是懂得臣道——身在朝廷,天子、李帅、贤妃孰大?帝也。社稷、河东谁先?国也。入朝以来,丹凤门败内竖、渼陂泽、长春宫…皆在,去年凛冬扫略中原,亦任累任怨。不桀骜,爱学习,有情义。圣人的兵家知识也是他一对一手把手传授的;真是捡到宝了。
可为雾露使。
过阵子再带猪儿与宗正李能见个面,给他说个李氏女。
金剑使,圣人本欲交给符存审,但其子符彦超在德王邸伴读,又已有两个太原系将领拜四使,不美。再想想吧,反正得无党派人士,崔公长子崔益可以考虑一二。
如日之升的感觉令人沉迷。
今后就是修炼内功,以求如月之恒。
俟定金商,下一步战略该思考了。
下夔门,控制入蜀水路,保持对蜀中的泰山压顶?汉中已在手,再控制夔门,将完全扑灭蜀地诸侯外张的可能。中央持续振作,杀几个跳得欢的骡子,将外地武夫解决干净,则不足平。
或者下荆州,攻取秭归、夷陵、公安、巴陵、江夏,消灭成汭、吴讨两大割据势力,为经营湖南、江西、淮南打基础?还是设法兼并赵匡凝,从襄阳北上在蔡州插朱温屁股两刀?
每个选择都有好处,都会产生独特的历史路径,也各有弊端。以皇帝的身份挽天倾和强藩征服天下是两回事,思路也不同。
三月初九,天子裹挟俘虏降人,号十万步骑,趣武关塞。
司马迁曰:秦,四塞之国。唐制天下,武、蒲、潼、萧、散五塞也。蒲通河东、河北,萧通凉州、河套,陈仓道通蜀,崤函通中原。武关道则是关中进江汉平原的唯一咽喉;秦楚曾围绕这长期拉锯。建奴据华后,前明士人反思亡国教训,王夫之苦读通鉴,管嗣裘采薇而食,朱舜水讲学日本,顾炎武、顾祖禹等考察地形,评价武关:一掌闭秦,则襄郧江淮不通,实险恶之道。
这种地方,没什么好说的,也没计策给你发挥。
一句话:硬啃,蛮干,强奸!
应不会很难。王彦章在拒阳川被全歼的噩耗传开后,金、商顿无抵抗之心,纳城。眼下冯贼只剩均州一地,部众人心惶惶,军士逃亡过半,仅剩三四千余党还跟着他做白日梦,可谓大势已去。唔,忘了算,其还征了一批精壮入军,大概万人。
圣人没把他们计算在内。等拔几个寨子,毙伤几千人,看到流血成川的画面,到时候自有乐子看。
十一,王师进攻。武关塞关城东西两边的通衢上造了不少寨子。在冬天,在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秋季,这就是一个个碉堡。但春夏,敌人窜到两面山陂上居高睥睨放火,把火油、火药、柏树枝堆到你寨墙下制造浓烟,你待怎样?
拔寨部队以恶人军两厢、灭汴都和投降的金商州兵为主。
他们战意低沉,精神涣散,听到李皇帝拿他们当替死鬼,火冒三丈,纷纷鼓噪,直欲当场造反,但在恶人的安慰劝说与表率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心情很差就是了。
“圣人,俺是良人啊。我要见天子,我要见天子!”
“悔降了李家狗贼,早知道不如拼了算了。”
“秦指挥使是吧?你找圣人说说,让他饶了大伙吧,真的,都是苦命人。”
“狗皇帝,俺咒你今晚七窍流血而死!”
“肆意锤杀臣民,虐待反正将士,你是个人?”
“可怜呐可怜,弃了朱温投了李贼,不意脱龙潭而复入虎穴,哀哉!”
“哭甚么,等我二十年后打烂他狗头。”
第一天的拔寨强度拉满。
替死鬼蚁附蛾博,转死沟壑,碎尸楼前,汇成涓涓细流的血水把河水染得猩红不堪。到晚上,拔了三个寨子,金商兵撑不住了,要歇息。
圣人无动于衷,捕杀百余刺头后,给他们吃过晚饭补充了工具,以九百人为一梯次,以五梯次为一番,勒令他们循环往复、连续不断轮流彻夜拔寨,不得停歇一刻。
诸将对此视而不见。
帝王功成万骨枯,这些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在某个时候死去;要怪就怪他们曾经站在对立面。助篡之罪,难道是投降就能抵消的么。死吧,多死上几批,让人造反之前开始掂量代价了,让人临阵就恐惧战败被杀想着倒戈了,骄藩就没有生存根基了。
十二日,朝阳初升后,乖训的恶人军被撤了下来,并吃到了热腾腾的饭菜,为着他们卖力,管饱,瞬间欢声如雷。行尸走肉的灭汴都及金商兵则继续拔寨,在武士军的配合下,一路蚕食到了武关塞的关城下,也确实挺不住了,一个个蓬头油面,站着都能睡着。
到了中午,圣人换上剑、夷、雾、墨四军,又抽调侍卫亲军决胜、英武、霸王三都,人赏钱七十缗,先登者两千缗,令再干。要驱使这些杀材攻城,不出血是不可能的。
没钱你白使唤人呢,攻什么城?
会昌赏格——跳荡会锋,杀一人赏十绢。如果破敌阵,将帅可以挑十到四十名勇士报名单,朝廷直授监察御史、常侍、大夫等荣官,面子也有了。
获贼都头,赏三百匹。正兵马使,百五十;副兵马、都虞候,一百。这种一般抓不到,但别担心——十将七十,副将三十,衙兵也值十匹。
按《新唐书食货志》安史之乱后的绢价中位数——“绢匹为钱三千二百,其后一匹为钱一千六百”粗略换算,杀一个衙兵1.6万钱,16缗。
少?
问问宋军、明军,看他们“上班”能挣几个子。
圣人开的这个价说实话有点低了。
就给七十缗,英武三都的军士们不是很高兴。不过想到圣人的许诺:俟平均州抄了冯贼的府库,诸军还有赏赐。七十缗就七十缗吧,反正他一惯说话算话。
这一攻又到晚上为止,四军三都伤、亡千余,才得到休整命令。而两天一晚熬下来,残余守军被耗得半死不活,体力严重透支,守城战具更是见底。
后半夜,就在守军以为王师睡了的时候,李某选兵万人,骤然突袭,贼众拖着睁不开眼的躯体仓猝应防。一见密密麻麻的李兵打着火把嗷嗷怪叫,攀援而上,前赴后继,脑袋都是空的。
拂晓,一个叫慕容聪的杂胡率先在关城上站稳了脚跟。
武关大乱,底层武夫喜闻乐见的保留节目正在紧密锣鼓的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