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血噩咒!
当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法比昂主教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层阴郁的表情。
但这阴郁很快又被法比昂主教所掩藏起来,他的表情再次回归到平和的状态。
“希望如此吧。”法比昂说道,“想要解除‘灰血噩咒’,就我所知道的,只有‘杀死血祭之主’这一种方法。但是……”
“但是,‘血祭之主’藏匿的老巢,并不在帝国境内。”里奥纳德补充道,“那是在‘盗贼公国’……”
“是的。”
法比昂缓缓点头,说道:“正因如此,我们鞭长莫及。”
“不过……”法比昂忽然面露微笑,说道,“那位‘血祭之主’,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并不会比我更好受。”
“在那场‘神圣战争’中,‘血祭之主’被漆黑公国的执刑官,派遣入帝国境内,试图扩大‘神圣战争’的战争烈度……”
法比昂缓缓说道,“为此,他来到了松原领,后来就驻扎在锡纳城外围。他先是和阿方索主教交过手,不敌阿方索后便断臂逃窜……后来就碰上了我。”
此时的法比昂主教,他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当他娓娓道来、关于那场‘神圣战争’的往事的时候,就如同在讲述一段史诗故事的看客。
“那时候啊……‘血祭之主’已被阿方索主教重伤,他预备的血肉已不足以他完全恢复伤势。也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还只是四重命途的我,才能和他打得有往有来。”
“但是,血祭之主,他最后还是打败了我。但是身中‘封灵圣印’和‘断戒圣印’的他,却终究并没能再杀死我。他只能消耗最后的灵性,向我刻下了‘灰血噩咒’,随后便再次逃窜而去。”
……
法比昂主教,他在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表现得风轻云淡。
但是,里奥纳德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因为,里奥纳德是亲身经历过那场“神圣战争”的,他亲眼见证过那场惨剧,那场由“血祭之主”所引发的惨剧。
里奥纳德,他不由得深深陷入了回忆。
在里奥纳德的记忆里,那是在圣庭的“锡纳城教会”和圣塔教国的“原初教派”之间,“神圣战争”已然进行至白热化的时候,忽然发生的事。
“荆棘之血”,这一曾经在帝国境内并不算张扬的邪教徒组织,忽然在帝国境内、尤其是松原领,开始大肆进行各种血肉献祭——由“圣庭”的【光辉】信徒,与“教国”的【失落】信徒之间爆发的“神圣战争”,由战争不断增多的超凡者尸体,正是“荆棘之血”进行“血肉献祭”最上佳的原材料!
而当时的情况,便是“圣庭”与“原初教派”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精力,来处理“荆棘之血”的行动。而原本应处理“荆棘之血”的、律政厅的【至高】之人,也因为某些原因,而对“荆棘之血”持以观望的态度。
于是,“荆棘之血”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攫取到了大量的超凡者血肉。这为他们后续批量制造出“血徒”与“灭身者”,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养料。
而当锡纳城教会,最终在前任锡纳城主教“阿方索·杜兰特”的领导下,取得了对“原初教派”区域性战争的惨烈胜利后,锡纳城教会,才有空处理“荆棘之血”制造的各种祸端。
彼时,“荆棘之血”的领袖——“血祭之主”,便是活跃在各处“圣战”之后、尸骸遍地的战场,以亲自主持血肉献祭仪式。
因此,“血祭之主”的行踪,是相对容易确认的。
而阿方索主教,就在获得对“原初教派”的“神圣战争”惨胜后,还来不及进行休整,就直接赶往了“血祭之主”主持血肉献祭的战场。
于是,“血祭之主”和阿方索主教,爆发了一场大战。彼时,已是六重命途的阿方索主教,很快便将【红莲】五重命途的血祭之主碾压,并将他打至重伤。
随后,血祭之主断臂逃窜,而阿方索主教则被其他“荆棘之血”的灭身者群缠住,一时竟无法追赶。
但是,在血祭之主即将逃窜前的片刻,有所察觉的阿方索主教,还是很快便完成咏唱、并将血祭之主打上了“封灵圣印”!
——“封灵圣印”,这是【光辉】命途之中,有关于“权柄”的使用方式之一。其具体的效果便是,能够将非【光辉】命途的异端信徒,体内灵性压制在某一阈值范围之内。若超出这一阈值,满溢的灵性便将转变为“狂暴灵性”,这些狂暴灵性,就会如巨浪冲刷堤坝一般,对超凡者的内在造成极大幅度的损伤!
身中“封灵圣印”的血祭之主,他当时果断舍弃了那些“灭身者”们,最终惊险逃离了那片圣战战场。
而当“血祭之主”在逃窜至另一处锡纳城郊外荒原的时候,和恰好路过的、当时还是“司祭”的法比昂相撞。双方随即再次开展了相当剧烈的战斗,而彼时的“圣裁官”里奥纳德,便在法比昂的身旁。
【光辉】四重命途的“司祭”法比昂,和重伤的【红莲】五重命途的“血祭之主”,勉强打成了平手。
而在最后关头,法比昂颓势渐呈之时,他还是成功为“血祭之主”打上了“断戒圣印”!
——“断戒圣印”,那也是有关于【光辉】权柄的使用方式之一。只是这项权柄并不如“封灵圣印”高位,效果也要更差一些,是在特定时候有奇效的圣印。
而“断戒圣印”针对“血祭之主”,却收效甚佳。因为,那正是对以“血肉缝合”或“灵魂融合”等邪恶禁术制造出的怪物,具有奇效的圣术。
“断戒圣印”,它的具体效果便是——截断或阻碍非同源血肉与灵魂碎片之间的关联,让由“血肉缝合”与“灵魂融合”而产生的邪祟怪物,无法自如地进行灵性传递,从而达到极强的内在削弱效果。
法比昂成功为“血祭之主”打上了“断戒圣印”,但是,他同样被“血祭之主”找准间隙,进行了有效反击。
当时,灵性已几乎完全耗竭的“血祭之主”,耗尽了最后的灵性与灰败血肉,将“灰血噩咒”的咒印,刻入了法比昂体内。
随后,趁着法比昂身中噩咒、无法行动的间隙,血祭之主再度逃窜。
这一次,血祭之主最终成功逃出了帝国境内,回到了自己的“荆棘之血”在漆黑公国—法夫纳城的巢穴。
没能杀死“血祭之主”,这是阿方索与法比昂,两任锡纳城教会主教所共同的心结。
而在“神圣战争”结束,“圣庭”陷入【至高】之人与“纯净派”风波,阿方索主教被“圣庭”作为筹码,让【至高】之人带走之后,新晋升为“五重命途”、踏入“入圣者”境界的法比昂,则被“圣庭”之上由“司祭”晋升为“主教”,接替了阿方索·杜兰特主教原先的位置。
这便是、关于里奥纳德所知的,“荆棘之血”在神圣战争时期的往事。
而正是由于那场战争,让“荆棘之血”迅速在帝国境内站稳了脚跟。虽然敌首血祭之主败逃,但“荆棘之血”留在帝国境内的残余势力,却也因之前三方的疏忽而早已在暗中不断壮大、膨胀,从原本的小型邪恶结社,一举成为祸害帝国全境的巨大毒瘤。
而松原领更是最大的“荆棘之血”隐秘盘踞的地带。虽然“圣庭”曾前后无数次派遣“圣裁者”对他们执行裁决剿灭任务,但由于他们的据点实在过于隐蔽和分散,且数量也实在过多,批量制造“血徒”与“灭身者”的速度又实在过快,这让“圣庭”一直没什么好的、处理他们的方法。
……
“但是,主教。”
里奥纳德缓缓说道:“毋庸置疑的是,这是极为难得的、将松原领内的‘荆棘之血’势力据点,完全清剿的机会。”
“我认为……您所身中的‘灰血噩咒’,是有机会从那些据点当中,找到解决方法的……”
“就算没有,那我们也能对‘荆棘之血’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让他们无法再在松原领境内继续兴风作浪。”
里奥纳德说道。
“……”
“嗯……里奥纳德。我认同你的意见。”
法比昂主教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说实话。我对解除‘灰血噩咒’并不抱希望。”
“因为,我已经感受到了。我身体内流淌着的、那些逐渐灰败的血液,它们所能蚕食的、我的生命本源,也已快烧尽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法比昂的脸上,流露出淡然的微笑。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应该,还有最后半年的时间。”
“……”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但法比昂却表现得十分淡然。他坦然陈述着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而里奥纳德的表情,却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他看向法比昂的眼神中,充满了哀伤与无从改变现状的无力感。
但是,里奥纳德司祭,他也很快将自己的这些情感都掩藏了起来,以免让法比昂主教产生多余的担忧。
“我现在,所唯一担心的问题,是我的继承者……”
法比昂主教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当我死后,该由谁来继承我的位置……”
“里奥纳德,你知道的。锡纳城教会性质特殊,圣庭之上很难能调来、充分了解教会情况的人。”
“而且,最近我与‘圣庭’之上联系,知道那些熟络的大主教和枢机主教们,他们的近况也并不是太好。一场恐怖的瘟疫,已然席卷了帝国的西南部,而圣庭之上却并未查清这瘟疫的源头,只能做到尽可能地控制它的传播速度……”
“无法扼制的瘟疫,圣庭之上推断,其中必然有着超凡力量作祟,但却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在这样的情况下,圣庭之上,是不太可能再顾及我们锡纳城教会的。”
“所有,万一莪有個三长两短……唉,真是头疼。”
“里奥纳德,你本来是我的第一人选。只可惜啊……你是圣殿骑士。你应是为铸日须臾挥舞圣剑的守护者,却也因此,无法掌握全部的【光辉】权柄。”
“按照教义,能够登上‘主教’位置、执掌【光辉】权柄的,只有‘神官’晋升的‘圣祝者’。你是圣殿骑士,而马尔基斯是大牧首,你们都无法当上主教,接过权柄……”
“……”
当法比昂说出这些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了深重的忧虑。
相比于他自己的生命,他更在意的、是后继无人的事实。
“关于这件事……”
而当法比昂展现出忧虑的同时,里奥纳德的语气,却显得轻松了许多。
“您无须担忧这些,主教。”
里奥纳德司祭说道:“在您将教会的事务,交给我管理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位、前途无量的神官。”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会保荐他,成为锡纳城教会的主教。”
“……”
“这事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法比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这惊讶又很快被平静的黯淡所取代,“里奥纳德,以前的你,不会到现在才告诉我这种事。你在担心什么?”
“……”
“我在担心圣庭。”
里奥纳德直言不讳地说道,“主教,您没有亲眼见过他,因此无法想象,那孩子究竟有多么特殊。”
“特殊……”法比昂咀嚼着这个词,眉头轻轻皱起。
“里奥纳德,我不明白你说的‘特殊’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你因此不惜隐瞒我、隐瞒圣庭的理由是什么?”
“那孩子,和【光辉】历史之上,几位‘传说’的过往很相似。”
里奥纳德缓缓说道:“他如今是‘三重命途’的裁罪大祝,却已然和圣兽订立了契约。”
“……”
闻言,法比昂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说,他在四重命途之前,和圣兽订立了契约?”
“是的,主教。”
里奥纳德点了点头,“您知道的,这意味着什么……他现在还仅是一名‘辅祭’、一名‘圣裁官’,如果让他进入到圣庭之上的视线,他在圣庭之中并没有任何话语权、与自由意志可言。”
“所以,您知道的,主教。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在保护他,更是保护我们锡纳城教会。”
“如果让圣庭知道了这样的人存在,上位的那些大主教、与枢机主教们,一定会让他离开锡纳城,并将他调往帝都、圣庭神殿中,作为‘圣子神选’进行培养。”
“我们是来不及,等待他真正成为‘圣子’,反哺我们教会的那一天的。等到那个时候,我们锡纳城教会,早已彻底没有希望了……”
“……”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对法比昂主教来说,这其实就是一个、单纯的“私心”。
他已然理解了,里奥纳德司祭的意思。
如果将“圣庭”与“教会”之间的关系,比作是国家与附庸。那么,“附庸”当中出了、具有相当培养价值的人才,“国家”是一定会进行网罗,让其为“国家”效力的,而非留给附庸。
这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将人才价值的尽可能变现,以及对权力的最大程度管控。而在“圣庭”的眼中,他们也能够提供更多的资源,来让这种特殊的人才能够更快、更好地成长。
代价便是扼制“附庸”们上升的希望,以及那些“人才”们的自由意志。
……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终于,法比昂主教缓缓说道,“虽然,这的确有违圣庭的戒律,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做法。”
“对那位神官来说,留在锡纳城,对他的发展并不是好事,他应有知晓全情的权力。”
“只是‘锡纳城教会’需要他。唉……里奥纳德,他知道这些吗?”
“我询问过他的意愿。”
里奥纳德说道,“他对留在锡纳城教会,是认可的。而且,他似乎……并不想上调到圣庭去,在这方面,我们的意见一致。”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
法比昂主教沉默了一会后,说道:“里奥纳德,你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想要见见他。”
“好的,主教。”里奥纳德点了点头。
“他现在,正在准备和安东尼一起,执行有关‘荆棘之血’地图、情报确认的任务。”
“等他们顺利完成了任务,我就让他们,带着好消息一同来见你。”
……
……
夜晚。
锡纳城,圣庭教会,光辉教堂的正门口。
安东尼、康纳和帕米埃,早早便在这里等候了。
安东尼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块镀银的怀表,他打开表盖,看了一眼大致的时间。
就在怀表上的指针,即将指向十时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远方出现了一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圣裁官罗修·卡洛斯”,准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安东尼于是收起怀表,在罗修来到近前的时候,向他微笑说道:
“你很准时,罗修。”
“因为这是约好的时间。”罗修以微笑回应,“我一向很守时。”
“那么。”
安东尼结束了问候,他顿了一下,视线望向被阴影笼罩的街道尽头,说道:
“我选定了几处据点。今晚,就对它们进行重点侦察。”
“大家都注意,这次的任务并不是战斗,仅只是确认情报的正确性。所以,以自身安全为优先,遇到情况不对时,就立刻撤退。”
安东尼顿了一下,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向圣裁者们命令道:
“都各自检查一下装备和状态,我们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