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来到“放逐之地”】。
在罗修的面前,闪烁着暗黄光芒的面板,很快便“破碎”了,与漫天狂舞的风沙一同卷落于尘埃。
罗修环顾四周,“无面者”茵蒂斯、还有另外五位“圣渊”的使徒们,此时就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流露出惊讶与震撼并存的神情。
风沙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就算是“感知”最高的茵蒂斯,也无法看穿那风暴之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事物。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极其澎湃、极为强大的灵性涌动,就盘踞在那沙墙的对面。
罗修察觉到了,他身后那些“影子”们,他们油然生出了恐惧心。
但这是正常的,罗修心想着。
就算是“四重命途”的自己,在拼合好三块“冠冕碎片”、被传送到这片“放逐之地”的时候,也产生了轻微的恐惧。
就在那风暴的原点,那位“放逐之骑”莫德雷德,正等待着他们这些“闯入者”们穿过风暴……
作为三块“伊索尔王冠冕碎片”的持有者,罗修能清晰地感受到,最后一块“伊索尔王冠冕碎片”具体所在的方位。
而它的位置,正好与那澎湃而强大的灵性重合了,这让罗修几乎能确认对方所在的、真正的层次。
罗修于是提高了警惕,振奋起精神,便迈开步伐,向风暴的深处行去。
……
这是一片古老的战场。
当真正穿过风暴,抵达“放逐之地”中心地带的时候,罗修便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残破的盔甲筑成了小小的丘,折断的半截长戈深埋于黄沙之下。旌旗的羽帜早已褪去颜色,却依然在倔强地飘扬着。
骸骨、深坑,破碎的墙垣,还有干涸的血河,它们昭示着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战争,一次浩劫,而这些场景,便是承载着这样破碎的记忆。
而在视野的尽头,赫然有着一具庞大巨兽的骸骨。
一位骑士,他正枯坐在那巨兽的头骨上。
那是一位、体型并不巨大的骑士,与他身下的巨兽相比,就显得十分娇小。
他身上披戴着赤红与黄金交织的铠甲,头部被精致羽盔遮挡住一半,只露出眼睛、还有蚀纹密布的下半张脸孔。
骑士环抱着一把大剑,而它的剑刃,却刺破了他的铠甲,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沿着剑刃向外涌出,逐渐滴落在骑士身下巨兽的骸骨上。
……
罗修,还有茵蒂斯与其他“影子”们,此时正站在风暴内环的边缘,与那高坐于骸首之上的骑士遥相对立。
那便是“放逐之骑”莫德雷德。
那便是“尊主”,向所有人所说的“前所未有强大的存在”……
“窃梦人”皮奥尔,他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恐惧止不住从心头蔓延。
那是来自“灵性”层面的威压,不止是皮奥尔,所有的影子们,也都涌生出了类似的感受。
但没有任何人说出退却的话,“尊主”早已告知过他们,这是一次“试炼”,是一次你死我活的战斗。
从“试炼”当中存活,便能在“圣渊”之中跻身更高的地位,这对所有的影子使徒们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
而在罗修的视角。
即使远远望着莫德雷德“渺小”的身影,罗修也能从中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力量,在不断震颤着他的心魂。
由于距离尚远,罗修还没能对莫德雷德进行侦测,但那份令人恐惧的气息来源,毫无疑问远超之前“不死之骑”与“彷徨之骑”的“扭曲”与“扭曲+”,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那是真正的“狂厄”,甚至还并不止此。罗修能感受到,从莫德雷德身上传回的气息,与之前“通识者”洛克兰所召唤的“碎星圆环”属于同一层次,甚至还要超过一些。
这说明,“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的威胁等级应在“狂厄+”的评级……
那几乎等同于,初入五重命途的“入圣者”!
真正的“护国骑士长”与那些“护国骑士”们相比,要整整横跨了两个大阶!
就在罗修远远观望的同时,来自视野尽头的“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忽然有了新的动作。
——咔咔,嚓……尖涩的、仿佛磨砂般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原本环抱贯穿他身躯大剑的双手,忽然向前有些滞涩地伸去,并紧握住了大剑的剑柄。
一股深红的气浪,瞬间从莫德雷德身周升腾而出,而那柄大剑的残损剑刃,也随即染上了猩红的颜色,被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体中拔出!
而在莫德雷德所头戴的羽盔之下,原本紧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那是一只暗金、一只赤红的眼瞳,其中夹杂着冰冷、深沉、敌意等诸多复杂的情感。
“都过去多久了……”
“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淡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
随后,他高举起手中沾染猩红的长剑,其中澎湃的灵性顿时向周围散发开来,并迅速奔向战场的边缘。
肉眼可见地,原本席卷在战场边缘的风暴,在触碰到那些猩红灵性的同时,便逐渐停止了肆虐。
但风暴并未归于尘土,而是被定格在了某一时刻——那些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沙尘,它们之间被细密的猩红丝线相连,迅速形成了一张巨网、一面屏障,一堵隔绝了内外的高墙。
“你们……”
当强行停滞了风暴,莫德雷德那深邃的眼瞳,这才注视向罗修、还有他身后的那些“闯入者”们。
“我是……莫德雷德……”
“这是我最后的战场。”
“我是被放逐的、被舍弃的、于这隔绝之境守望的流浪者……”
“我也是孤独的、不受祝福、腐朽的的伊索尔王庭守护者。”
“……”
“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便孤傲地站立在那兽骸之上,拄着手中猩红的大剑,向“闯入者”们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叙述着这些。
和最开始时的“不死之骑”格利维尔、还有“彷徨之骑”米克洛斯不同的是,“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似乎还保留着大部分的神智。
他的眼神虽然浑浊,但其中却夹杂着精亮的光芒,那是灵魂腐朽者不可能拥有的瞳光。
在战场的边缘,站在止息的风暴屏障前观望的罗修,他脑海中作着这样的猜想。
他同时听莫德雷德继续“自言自语”般陈述着:
“我的王昏聩了。”
“伊索尔不需要骑士,更不需要多余之物拱卫‘威权’……”
“但是,他们依然需要……有人来抵挡灾厄,镇压这片土地破碎的影子。”
“我的家乡在彼岸,而我的坟墓在这里。”
“‘灾厄之影’……我做到了,我确实扼杀了它们……”
“而你们,忽然出现,打扰我赎罪沉眠的你们。”
“你们……是新的灾厄之影……”
“……”
莫德雷德的话语,到此便戛然而止了。他随即再次高举猩红之剑,暗红的光芒迅速在他身周浮现、流转,并闪动出深邃而阴暗的光芒。
他眼中的暗金消失了,被另一只眼瞳的赤红所浸染。同一时间,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地震荡,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吼!”一声巨大的嘶吼声,顿时在战场之上响彻。
余音盘旋在所有人的头顶,罗修同时看见,莫德雷德脚底的巨兽之骸,正像一座小山般拔地而起!
龙骸!罗修已然看清,那巨大兽骸的归属。
那是巨龙的骨骸!只是已没有丝毫血肉残存,骇人的白色骨架上,正附着、流淌的是莫德雷德那猩红的灵性,那便是支撑着龙骸“复生”的鲜血,而莫德雷德则是龙骸的心脏。
巨龙之骸张开数十米长的骨翼,它的周围腾起上升的气流,缓慢而平稳地向高天飞去。
莫德雷德站立在龙首的位置,他身上铠甲原先的黄金纹路,正逐渐变成无底的漆黑。
片刻后,他高举起猩红之剑,暗沉而浓郁的深红氤氲,迅速在他周围弥漫。
“——吼!!!”
骸龙猛然仰首,向天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它飞翔的速度极快,划破空气时竟发出了猎猎的恐怖声响。而稳稳站立在龙首之上的莫德雷德,他也完成了第一道“远古传承”的技能咏唱。
那浓郁的深红之雾迅速向外发散,并于战场上空汇聚,形成翻涌的血红之云。
滚滚雷鸣声,逐渐从血云之中孕育。下一刻,数十道缠绕细密电光的红雷,便从半空轰然劈下!
——轰!轰轰!雷击精准地命中在罗修之前站立的位置,但窥见地面出现雷池的罗修,很快便避开了轰击。
他身后的那些“影子使徒”们,也各自向周围疏散开,以避免被红雷封锁,从而失去所有退路。
——轰!轰轰!一道又一道闪雷从天而降,伴随着骨龙的呼啸与振翅的猛烈风声,追逐着所有闯入者们躲避的步伐。
莫德雷德依然高举长剑,眼神冰冷地俯视着下方逃窜的敌人们。
而他向那把剑中灌输的灵性,还在不断转变为狂暴的陨雷,无差别地轰击着战场之上每一寸土地。
——轰轰轰!伴随着雷霆的轰鸣,战场之上的尘沙被雷火高高扬起,让整片战场变得浑浊不堪。
能见度在逐渐降低,迷眼的黄沙在扰乱着所有人的视线,只有驾驭着龙骸盘旋在高空的“放逐之骑”莫德雷德,能将整片战场俯瞰得一清二楚。
忽然间,莫德雷德的视线,被战场中一道漆黑的身影所吸引。
在游走躲避着雷击,并向上空的“放逐之骑”莫德雷德进行细致观察后,罗修便停下了脚步。
见状,莫德雷德再次高举长剑,剑刃上的猩红不断闪烁着,所有散开的红雷顿时全部消失,并向着罗修所在的位置中心汇聚。
头顶的血云还在翻滚,轰鸣的雷声长久响彻,而罗修也同时完成了新的祷告:
“——‘虚妄’的灵!那虚像的守护者,铸妄为盾的王。”
“——我祈求您降临!”
“……”
——轰!无数道缠绕猩红的劫雷当空劈下,将罗修的渺小身形淹没在扬起的沙尘之中。
但就在同一时间,耀金的光芒于原点流溢,那无数道红色的劫雷,便向着周围迅速分散开,便如流水冲刷在了圆滑的石面之上。
“虚妄守护者”琥珀,在劫雷降下的前一瞬间,于虚妄之中降临!
那面灌注了“圣光”灵性的虚象圆盾,抵挡下了所有猩红之雷的劈击,而罗修的身形便隐藏在琥珀的身后,在一轮降雷之下毫发无伤。
“——琥珀!”
“虚妄守护者”发出低沉的声音,祂左手弥漫着灰雾的手臂,顿时渗入了斑驳猩红的颜色,在“解离”着那红雷中蕴藏的灵性归属。
那是“火焰”,纯度达到极致,并夹杂侵蚀力量的“火焰”属性,罗修已分辨出了那红雷的伤害类别。
而在之前,罗修游移着走位、躲避着来自莫德雷德降下雷击的同时,他也已完成了,对天上这位“放逐之骑”的侦测。
正如罗修之前预测的那般,“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虽然保有了大部分神智,但被从神代至今的悠远时间长河所磨损的人性,以及受长久孤独所束缚、侵蚀的灵魂,让莫德雷德已无法被视为“人”,而是视为了魔物、视为有着“威胁程度”定义的怪物。
“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的威胁程度是“狂厄+”级,等级为lv.43,如果按照现今的超凡位阶划分,他便是刚抵达“五重命途”境界不久的“入圣者”!
他的各项属性,相比于其他三重命途的“影子使徒”们,甚至四重命途的罗修来说都是碾压,而他最高的、不可见的两项属性,便分别是“力量”与“神性”。
也就是说,这是罗修目前正面遭遇的、唯一一位“神性”属性高于他的敌人!
这是挺不妙的情况,意味着罗修的“窥渊之眼”与“囚恶圣堂”这两大控制技能,都无法对莫德雷德生效。
罗修曾有过猜测,“放逐之骑”莫德雷德,他正常应有的强度,并不会比伊索尔王的其他护国骑士们相差太远,原本应该顶多是“四重命途”的程度。
但是,出于对隐藏任务“破灭的放逐”、它那“地狱”级别任务难度的尊重,罗修还是做足了准备,才进入到这片“放逐之地”中,面对这位曾被放逐的护国骑士长。
就在罗修的任务列表里,还有另一项任务,是罗修重要的参照标准。
——隐藏任务“黄昏终夜”!那要求覆灭整個“荆棘之血”的任务,让罗修得以按照面对“血祭之主”的配置,来做好最终的准备。
“幸好……之前费了一番波折,先召唤并契约了‘虚妄守护者’,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罗修有些庆幸地想着,而场中唯一能与“莫德雷德”在正面抗衡的存在,也只有他新契约的神灵、“虚妄守护者”琥珀!
……
“——吼!!!”
骸骨之龙的嘶鸣声,回荡于天际烈风之上。
当觉察到,自己降下的数道红雷,被忽然出现的、新的敌人给完全挡下的时候,莫德雷德羽盔之下的面孔,陡然变得狰狞。
“新的……新的灾厄之影……”
莫德雷德呢喃着,他手中大剑的剑刃之上,蹿动的猩红光芒愈发狂乱,天顶之上的血云,其中蕴育的雷鸣声也愈发震耳欲聋。
在下一刻,骸骨之龙便猛地向罗修的位置狂冲而来,凌驾于龙首的莫德雷德,他手中剑刃也已缠绕上细密的猩红电光,拖曳出一道漫长的猩红剑迹,便向“虚妄守护者”与罗修所在的位置斩来。
这一下攻击,莫德雷德与俯冲的巨龙,犹如一把有着破军威势的巨剑,向罗修以平直的飞行轨迹俯冲。
而在莫德雷德的攻击未至之时,“虚妄守护者”同时改变了“虚象守护”的形态,那面流溢着金光的圆形大盾,倏然转化为金色的虚影,再转化为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城墙。
“虚象壁垒”!这便是“虚妄守护者”所能幻出的、有着最大护盾值的虚象形态!
——轰!!!!!
在下一刻,犹如天雷勾动地火,灼烧大地的猩红光芒接连爆闪,天降的劫雷顿时全部降落在虚象壁垒之上,让在周围遥远观望的那些“影子使徒”们的视线,瞬间被满溢的深红所占据。
红雷重重轰击在罗修所在的位置,而驾驭着巨龙之骸的莫德雷德,也在片刻后挥剑斩至!
——轰!!!!!
当缠绕着猩红光芒的大剑,重重斩击在壁垒之上的同时,交锋的原点竟发出了犹如雪崩般的炸响声。
黄沙顿时冲天扬起,将莫德雷德、“虚妄守护者”琥珀、还有罗修的身形尽皆吞没。
……
当所有的“圣渊”使徒们终于恢复了视线,他们只看见弥漫的黄沙,和其中依稀可辨的模糊身影。
“尊主……正在和尊主战斗的,那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那就是……就是我们的试炼……?”
“……”
无数疑惑的、不解的、敬畏的声音,开始在所有人内心深处缓缓地涌现而出。
此时此刻,这些侍奉“圣渊”的使徒们,只是远远观望着,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些。
现在,至少现在……那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战斗。
所有人都十分明白这一点。
“圣渊”的使徒们,他们焦灼的目光,于是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了、先前那爆炸的中心。
此时,冲天扬起的灰尘才刚刚弥散,于那之中激战的身影,重又显现出了身形。
猛然间,一道身影披着灰色的雾甲冲天而起。
他的身后,倏然展开一只金色的翅膀。
那正是“尊主”,那正是“修罗”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