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身为“主持大祭”的衣装后,罗修打开了结界,让安东尼进了居所之中。
安东尼径直来到居所前,而罗修也刚好从二层走下,他们于是前往一层的议事厅,来交换各自所得到的情报。
“【至高】的边庭……我的确见到那位‘大审判官’贝恩斯,并将有关‘死之告者’格瑞恩的情报告诉了他。”
安东尼说道:“但是,那位贝恩斯大人似乎并不惊讶。”
“我告诉了他、关于你和帕米埃准备在今天执行对‘死之告者’圣裁的计划,并向他寻求帮助,希望【至高】能够为教会增派些人手,协助我们共同清缴‘死之告者’及他手下的异教徒。”
“但那位贝恩斯大人只是淡淡地回应了我,并没有再明确表示些别的什么。之后,我们又浅浅交流了一些关于边庭和教会各自的情况,贝恩斯便推说事务繁忙了,起身离开了审判厅。”
“你说‘大审判官’贝恩斯……他对这些情报并不惊讶吗?”罗修面露玩味,“也就是说,他其实早就知道关于‘死之告者’的事?”
“……我想是这样的。只是贝恩斯和他掌管的‘边庭’吝于对‘死之告者’出手,他们希望我们能全权负责这件事,而他们【至高】则可以从旁得利。”
安东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贝恩斯离开审判厅后,我也随之准备离开那座厅堂。可贝恩斯的禁卫在这时候却拦住了我,他说奉贝恩斯大人的意愿,希望我能留在边庭过夜,以尽他们【至高】的宾主之仪。”
“他或许并不希望我太快回去……我能感觉到这一点。”
“而那时候、我从贝恩斯这里,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的情报,索性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暂留在了边庭。”
“边庭的几位同属‘三重命途’的【至高】要员们,于是为我准备了宴席。等宴席结束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
“而就在宴席期间,我借故离席的一阵,的确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当时,我就在边庭庭院的花园中,恰好能看见审判厅另一边的侧门。而就在我离席后不久,审判厅的侧门便悄悄开启了,从中走出了四名禁卫骑士,分四角护送着像是‘贝恩斯’的人影。”
“他们走上了一条小路,应该是离开了边庭。再之后,半是护送、半是监视我的禁卫骑士,便开始催促我回到宴席中。”
“我因此无法观望太长时间,只能先跟着那个禁卫回去。等到宴席结束、并在他们为我准备的卧房休息一晚后,我一早便离开边庭回到了教堂,来告诉你这些。”
“……”
“我知道了。”罗修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莪没有猜错的话……你看见的那道‘贝恩斯’的身影,应该就是他的‘灵身’。”
“贝恩斯既然派出了‘灵身’,他多半就是去‘死之告者’格瑞恩的藏匿地附近了。只是我当时并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不知道帕米埃会不会见到他。”
“……”
“我要向你说的,就是这些了,罗修。”
安东尼摊了摊手,脸上随即浮现出歉意的表情,“边庭的【至高】之人们,对我们还是有所防备的……我很抱歉,并没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不,安东尼。这些就足够了。”
罗修温和地回应了这位曾经的队长,“至少我们知道了、那位‘大审判官’的确因你的造访而有了动作。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那你们呢?”安东尼不再就之前的话题做出回应,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
“在我从边庭回返的时候,你们应已前往了彭德街、执行对‘死之告者’的圣裁……如果没有【至高】的协助,要完全剿灭那处大型据点的【失落】异教徒,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
“罗修,所以,你们执行‘裁决’的结果怎样?看你的状态,应该没有遭遇太大的危险……但我好像没有看见帕米埃他们。”
“……”听到安东尼的问题,罗修并没有很快回答。他脸上随即浮现出淡然的微笑,才对安东尼平静地说道:
“我让帕米埃和随行的圣裁者们、暂时留在彭德街处理‘裁决’的善后了,他们没有任何人受伤或牺牲。”
“至于‘死之告者’格瑞恩,我已经杀死了他。”
“……?”
“你已经杀死了格瑞恩?杀死了那個‘死之告者’格瑞恩?”
安东尼语气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你说没有任何人受伤,难道你……”
他隐隐察觉到,罗修似乎风轻云淡地、说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你没有听错,安东尼。包括我、帕米埃在内,没有任何一位同去的圣职者受伤或牺牲。”
罗修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深入了那处据点。我完成了对所有异教徒的‘裁决’,而‘死之告者’格瑞恩,也已在所有圣裁者的见证下伏诛。”
“……”
“……啊?”
安东尼脸上的表情再次愣住了,他的嘴巴已不自觉地张大。
他终于确定了,罗修的确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些不得了的事……只是安东尼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安东尼的认知里,就算罗修晋升了‘四重命途’,他也不太可能一个人单挑一位‘四重命途’、三四位‘三重命途’加上数十位‘二重命途’的超凡者……这完全超出了常理,只有达到‘入圣者’境界的主教才能做到这样的事,而罗修显然……应该还没达到这样的高度。
但安东尼心知,作为‘主持大祭’的罗修,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安东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安东尼的疑问,罗修也沉默了半晌。
总不能和他说,自己其实还有‘虚妄守护者’、‘狂乱辉光’等等这些超模的底牌……实际光凭前者、自己就足够将绝大部分同为‘四重命途’的超凡者虐得死去活来了……蛐蛐一位‘死之告者’,自己还真不是很放在心上……
但早在此之前,罗修便已想好了、该怎样回答安东尼可能提出的类似的问题。他于是迅速组织好语言,便对安东尼说道:
“这也是巧合。当时‘死之告者’格瑞恩,正在举行着某种晋升的仪式。而他晋升的需求便是‘死亡’,在那处据点之中的,也大多是即将殉死的教徒。”
“在我进入据点深处,见到‘死之告者’格瑞恩后不久,格瑞恩就触发了早已刻入那些教徒身躯之中的‘死亡’诅咒,并将它们的灵魂转为死灵吸收进自身……所以,那处大型据点中的其他异教徒们,实际是被格瑞恩所亲手杀死的。”
嗯……其实是被‘狂乱辉光’让他们之间相互毒打……罗修心中自觉地补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安东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已恍惚中明白了什么。
但他脸上的疑惑表情却并未减去太多,而是向罗修接着问道:
“然后呢?那‘死之告者’格瑞恩,岂不是会变得非常强大、非常棘手……”
“呃……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罗修点了点头,他随即抬起手臂,并将灵性调转至自己“圣印”的铭文之上,让手背的纹路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后,才接着说道:
“而我当时通过‘高等执事’休伯尔特考核的时候,受赐的光辉权柄,便正是‘断戒圣印’。”
“格瑞恩吸收了那些死灵,他几乎所有灵性都是‘异源灵性’,而我只是将‘断戒圣印’成功打在了他身上。”
“……”安东尼的表情再次愣住了。但他脸上的疑惑却在一点点消解,他已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罗修受赐的权柄是“断戒圣印”这件事,安东尼是知道的,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只是当安东尼通过罗修的话、将这些他本就知道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后,他才恍然明悟,对罗修一个人就挑了整个【失落】的大型据点这件事,他已脑补出了完整的情境、自行建构了合理性。
“原来是这样……”安东尼情不自禁地呢喃着,“我完全明白了,这真是巧合啊……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巧合。”
“我忽然想明白了,罗修。你敢一个人就深入那样的地方,其实是因为、拥有‘断戒圣印’的你早就知道,那份权柄正是‘死灵法师’们的克星?”
“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罗修点点头,并没有否认。他脸上随即浮现出明朗的笑容,说道:“总之就是,‘死之告者’格瑞恩已受圣裁。接下来,便只需要等待【至高】之人们的反应——我对此表示期待。”
“哈哈,我也同样期待。”安东尼附和着罗修说道:“这是战时教会成立以来、红枫城第一次有‘四重命途’以上的敌人受裁。【至高】的边庭会因此震动的,我很确信这点。”
当说回【至高】的时候,安东尼脸上也浮现出微笑。空气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
红枫城,彭德街,六号巷。
帕米埃指挥着圣裁者们,已将整条街巷完全戒严了。“死之告者”格瑞恩的尸体,也已被圣裁者们搬到原是据点的废弃仓库中,和其他所有“隐秘之眼”教徒尸体的碎块集中堆放。
和当时帕米埃在晨曦镇时不同,现在的圣裁者们处理异教徒尸体的方法、已不是分开隔离、温和等待尸体中的灵性自然消散,而是直接集中起来以圣术完全“湮灭”成灰,这才是更加高效的方法。
直至所有异教徒的尸体碎块都被集中起来、堆成了小山,负责搬运这些尸体的圣裁者才终于喘了口气,他们脸上流露出敬畏的表情。
“我们的大祭大人,他竟然一个人就裁决了这样多的敌人……”
圣裁者们望着面前那骇人的尸堆,眼神中的震撼愈发浓烈。而太过血腥的场景,也让部分年轻的圣裁者感到有些反胃,扶着墙壁跑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此时,帕米埃正双手拄着大剑,静静站立在尸堆前。她的目光穿过了覆面盔,直直凝望着眼前骇人的景象,久久没有偏移过视线。
直到她属下的圣裁者来到她身旁,向她汇报了已完全集中所有异教徒尸骸的事,帕米埃才点了点头,同时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剑。
她手中大剑的剑刃之上,随即喷薄出耀眼的金色辉光,“湮灭”的力量于其中迅速汇聚,并逐渐凝成实质、延展为更加巨大的剑刃。
下一刻,帕米埃便高举起手中圣剑,向尸堆猛地挥斩而去。夺目的辉光于是化作汹涌的湮灭巨浪,将散发不祥的血肉之山完全吞没。
——轰!!!
光刃在下一秒绽开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声后,澎湃的圣焰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一点一点蚕食着那些血肉,将它们彻底焚烧成劫火的余灰。
直至圣焰最终熄灭,而异教徒的血肉彻底化为灰烬,帕米埃于是收剑回鞘,转身从这破碎的据点中离去。
“收队,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帕米埃冰冷的声音,从她的覆面盔下传出。
“随我回返教堂,去向‘大祭’汇报完成的情况。”
……
帕米埃和圣裁者们收队离去,对六号巷的封锁也随即解除。
他们完成“清理”的善后工作后便悄然退场,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是,帕米埃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六号巷旁、他们之前封锁位置边缘的屋檐上,几道身影正盘桓此处,静静注视着他们离开的动向。
直到帕米埃和圣裁者们真正离开了彭德街,这几道身影才依次跃下,并来到原先“隐秘之眼”的据点前。
“啊……真是不可思议。”
感叹的声音,从其中一道身影的斗篷下传出。他同时抬起手臂,轻轻摘下了半覆的红色斗篷,露出了其下锃亮的、流露银白光芒的精致头盔。
他周围的其他人们,也纷纷摘下了身披的斗篷,都露出其下隐藏的甲盔,以此展露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都是“边庭”的禁卫骑士。其中一半的骑士早已在旁边的巷街“监视”多时,而另一半骑士则刚刚到来,与负责监视的骑士们对接。
“我们监视许久,的确目睹了‘死之告者’格瑞恩·布鲁塞,他最终死亡的场景。”
一名禁卫骑士说道,“那位来自教会的‘主持大祭’,他就带着格瑞恩飞上了高空。而他背后则长出了一只金色与白色辉光交织的翅膀,并激射出了无数烧灼的翼羽……”
“那些灼烧的翼羽全部在命中格瑞恩的瞬间轰然爆炸,一轮轰炸之后,‘死之告者’格瑞恩便坠落在地……之后的场景我没有看清,但格瑞恩似乎是当场死亡了。”
说着这些的骑士,他随即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表示道:“说实话,我完全认不出、那到底是怎样的圣术……甚至连那位大祭是祀火、启辉还是裁罪的祝首,都没有辨认清……”
“……”
“没有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奥诺雷。”
另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从骑士“奥诺雷”的身前传来。所有的禁卫骑士顿时齐齐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他们面甲下的呼吸声竟忽然偃息了,骑士们之间的氛围、一时变得肃穆了起来。
发出苍老声音的骑士、他于是接着说道:“那是‘光翼天罚’……能掌握这项圣术的圣职,不属于【光辉】三大途径的任何一道。”
“如果奥诺雷说的属实,那几乎可以确定、教会的大祭是‘圣辉审判者’。啊……可惜我没能亲临现场,我也只是听说【光辉】有着这样的圣职,竟没想到,教会新任的主持大祭就是。”
苍老骑士的声音中充满了惋惜的意味,而他身前的骑士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互相看不见对方覆面盔的脸庞,但都能想象出对方此时复杂的表情。
因为,他们完全听不懂,“苍老骑士”到底在说什么……
半晌过后,骑士奥诺雷打破了静谧,向面前的“苍老骑士”说道:
“……贝恩斯大人,我们都从未听说‘圣辉审判者’……但是,那位教会的‘主持大祭’,他确实强大到令人匪夷所思。”
“贝恩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是……这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死之告者’格瑞恩,他原本已窥见了‘入圣’的灵性之门。但我知道的、他完成晋升仪式的时间至少还有一天,在此之前,我本想让教会替我探路,那位‘主持大祭’如果肯亲自出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就算教会方面没有动静,我也会在格瑞恩真正晋升前将他杀死,绝不会放着他顺利晋升‘五重命途’,那只会徒留灾祸。”
“甚至,如果教会真的对此熟视无睹,我也能以此为筹码,在之后和教会方面的协谈占据优势。只可惜……”
贝恩斯的声音顿了一下,才缓缓接着说道:“只可惜,我还是错估了那位大祭的能力。那样年轻便被教区之上委以重任,我应该更重视他才对……”
“现在,那位大祭单独解决了‘死之告者’,反而让我们【至高】的边庭被置于边缘之境……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份筹码,现在,协谈的优势已落在教会手中了。”
“……”
“是我们的过失,贝恩斯大人。”
贝恩斯身前,几名禁卫骑士低头说道:“是我们没来得及‘支援’那位大祭。我们本来还有机会,是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这些也没什么好处。”
贝恩斯叹了口气,但他很快又转变为积极的态度,说道: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从中得知了那位大祭的真正实力,同时,也少了‘死之告者’格瑞恩这样一位棘手的敌人,从总体上讲,这是件好事。”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和教会之间应有的关系了。嗯……到时候就让尼尔森再去教会一趟,向那位大祭传达我们‘边庭’的善意。”
“……”
当说完这些后,贝恩斯便转身、带着他的禁卫骑士们,向街巷的转角走去。
而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深巷的阴影中的时候,贝恩斯最后对身旁的骑士说道:
“嗯……奥诺雷。你之后再去一趟锈街,去找‘死亡主祭’阿斯维斯隐秘地见一面。”
“你去告诉他——他提供的消息起到了作用,‘死之告者’格瑞恩已经死亡,我很满意他投效的诚意。”
“按照之前的约定,‘边庭’会为他提供三个月的庇护。我期待他继续展现诚意,‘边庭’也将履行约定,庇护他直到期限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