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光辉教堂的大门前,此时已站满了前来“净化污秽”的居民。
就在前一日,传道所的主官马伊耶夫得到罗修的命令后,便前去主街和马尾街、向那里的居民们例行了教会的通知。
——“可能来自异教徒的诅咒”,这则消息顿时在平民中引起了恐慌。虽然罗修当时估计遭受诅咒的人数在百人左右,但此时真正来到教堂的居民却是这一数字的三倍,教堂前的道路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教堂的大门还未开启,前来的居民们于是眼神焦急而期盼地等待着,时不时从人群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窃窃私语。
在早上七点准时,从大门之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咔哒、咔哒,门轴转动的声音从大门两侧隐隐传出,教堂的大门终于缓缓开启了。
两名引导圣职者从门后走出,等待已久的居民们顿时围了上去。
“我们听一位圣骑士大人说,我们可能遭受了死亡的诅咒!”
在前排的一名居民、对着引导圣职者焦急地喊道:“请您……请教会的大人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请救救我们……”后面的居民也同时向两名圣职者喊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右手、轻置左胸前,向引导圣职者们致以并不标准的圣礼。
“请不要着急,各位红枫城的居民们。”
引导圣职者于是安抚着人群,说道:“我们的主持大祭大人,会为各位举行‘净化’的仪式,大家无需担心,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赎。”
“那太好了!咳咳,太好了……”一位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女性,她脸上浮现出希望之色,“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能得到那位大人的救赎……”
“现在就可以,请随我们来吧。”
一名引导圣职者颔首说道:“大祭大人已做好了准备。请各位随我进入教堂,切记不要喧哗、也不要东张西望和乱碰东西。”
在交代完这些后,两名圣职者于是向聚拢的居民们轻鞠了一躬,随后便转身进入教堂中。居民们紧随他们身后,也鱼贯进入了教堂。
出于对死亡诅咒的恐惧,进入教堂的居民们除了脚步声和极小声的窃窃私语外,便几乎没有发出其它多余的声音。现在的他们对这座【光辉】的教堂充满敬畏,而这敬畏表露在外的东西便是虔诚。
圣职者们引导居民进入教堂、来到内院,并向着那座须臾神像祭坛的位置走去。
不久之后,居民们便看见了、在那巨大神像的下方,正站着几位身着金色或白色长袍的圣职者身影。
这些圣职者们环绕祭坛周围颔首而立,而在他们朝向交错的正中、也就是祭坛的中央,则站着一位身着华美白色褂袍的人。
他似乎在圣职者中地位尊崇,而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气息,也和寻常圣职者们完全不同……这让许多居民们已经能够猜想到,那位就是这座教会教堂的“主祭”、是和“主教”一般的大人物……
居民们脸上随即流露出虔诚的表情,脚下也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来到祭坛之前。
他们终于看清了,教堂的“主祭”大人的样貌。那是一位温和内敛的、有着俊朗五官的年轻人。他黄金点缀的眼瞳中饱含着慈悲,而他看向众人的眼神则蕴藏着怜悯。
只是,当看清了这位“主祭”大人的样貌之后,居民们心中反而升起了隐隐的担忧——这位主祭大人太年轻了……在居民们的印象里,圣庭教会教堂的司祭、主教们,最年轻的也已有三十几岁,而眼前的这位“主祭”大人,他看上去也才刚刚成年……
但居民们并未将这些担忧宣之于口,只是脸上浮现出了几抹淡淡的愁容。
“嗯……你做得很好,马伊耶夫。”
“主祭”罗修察觉到了祭坛下居民们脸上的表情。但他并未戳破这些,只是面露微笑,并温和地对祭坛前一位圣职者说道。
马伊耶夫则是面色不变地回应:“感谢您的赞誉,罗修大人。这只是我的职责所在。”
罗修微微点点头,他的目光于是从马伊耶夫身上离开,重新落回祭坛前的居民们身上。
“死之告者”格瑞恩、他为了满足“外部之死”而提前种下的死亡诅咒,的确有不少就埋藏在眼前的这些居民们身上……罗修心想着,他同时对居民们一个个展开了侦测,仔细地分辨了他们各自状态栏的差别。
果然,就在他们不少人的“状态”栏里,“中度即死(1d13h)”的状态条目就静静躺在面板之中。
罗修平均每探测五位居民,就有一人是真正身中了诅咒,而眼前的居民们身中诅咒的人数大概在六十人左右,也还有许多真正身中诅咒者没有到来。
在差不多辨明眼前居民们的状态后,罗修于是结束了侦测。他同时面露和蔼的微笑,向祭坛前的居民们温和地说道:
“异教徒的诅咒、令诸位同胞们蒙受了染黑的污秽。圣光在上,我将为你们净化不洁,将纯净的辉光还与你们。”
说完,罗修随即抬起右手,他掌心开始凝聚一团散发纯净辉芒的光球。
丝缕纯白的光绸从中逐渐显现,并萦绕在光球的周围;纯粹的净化之力亦从中蕴育,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温暖的力量。
在某一时刻,罗修掌心的光团开始一层又一层地向外泛起灼眼的白光,其中蕴藏的净化力量已达到盈满。
他于是托起右手,脸上表情变得神圣而肃穆,口中庄严地祷告道:
“——请您垂听!我祈以铸日之余火荡除不洁;”
“——请您赐降!我祈以纯净之光辉净化污秽!”
“……”
在罗修祷告的同时,他掌心的纯白光球于是向半空升腾了,并缓缓飘到了居民们的头顶。
在下一刻,那光团便开始迅速膨胀起来,一缕缕纯白光芒从中逸散开,并环绕、包覆起祭坛周围所有人的身躯。
在罗修完成了“纯净辉光”的施放之后,他垂下了手臂,目光平和地看着眼前居民们身上的变化。
那一缕缕纯白辉光来回贯穿着居民们的身躯,他们之中身受诅咒的人身上开始析出黑色的、散发着深邃不祥气息的烟雾。
那正是格瑞恩所种下的“死亡诅咒”,它们被从居民们身中拔除了,并片片断裂、消解、还原成最原本无质灵性的状态。
这些身中诅咒的居民们,他们此时的感觉、就仿佛身中某种滞涩已久的东西被缓慢地抽出了,全身血液于是开始欢快地流动起来,这让他们全身心都感到无比地轻快而舒畅。
而并未身中诅咒、只是身体有着马伊耶夫所说的那些不适症状的居民们,也在纯净辉光的照拂下、逐渐缓解了、并治愈那些症状。他们的身体转向健康,仿佛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年轻了好几岁。
看着祭坛前居民们的反应,罗修便已明了,这次为他们举行的“净化污秽”仪式,就算是成功了。
直到最后一位身中诅咒者、他身上的诅咒呈黑色雾丝被驱除体外,罗修才收回了“纯净辉光”的领域。
那些萦绕周围的白光于是缓缓消散了,居民们这才纷纷从之前“净化”的享受中回神,他们看向罗修时的怀疑与隐忧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眼神中此时充满了的虔诚神采。
“我的同胞们,我已为你们清除了污秽。无需担心诅咒再临,须臾会给予所有人平等的庇佑。”
罗修向祭坛前的居民们说道,他同时举起双手,脸上浮现出肃穆而虔诚的神色,庄严礼赞道:
“——赞美须臾!”
此时,许多切身感受过“光辉”沐浴时温暖的居民们,便同“主持大祭”罗修一起高举双手,异口同声地礼赞道:
“——赞美须臾!”
“当然,我们更应赞美您,尊敬的‘大祭’大人!”
“是您为我们净化了那可怕的诅咒,我们亲眼见证了、那一缕缕黑烟被从身体里拔除……”
“赞美您!教会的‘大祭’大人!您赋予了我们二次的生命……”
受净化之光沐浴的居民们,于是齐齐向罗修表达着由衷的感谢与赞美。罗修则只是摆了摆手,以谦逊的态度回应他们道:
“我的同胞们,这只是我作为教堂的圣职者、应尽的义务与使命。当然,我也衷心感谢各位的赞美与支持,光辉会长久庇佑着你们,也愿你们圣光永沐。”
说完这些后,罗修便看向一旁的马伊耶夫,并对他说道:“马伊耶夫,我需要去处理之后的事务。你带领‘传道所’的圣职者们,护送居民们回去。之后,莪需要你们再去一趟主街和马尾街,尽可能让所有遭受诅咒的居民、都能来接受一次净化。”
“我明白了,罗修大人。”马伊耶夫颔首回应道。
之后,罗修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下祭坛、向圣务厅的方向离去。
直到罗修的身影完全从视野尽头消失不见,马伊耶夫才转过身,对祭坛前的居民们说道:
“大祭大人还有事务要处理,由我与其他圣职者们护送各位离开。我代表教会感谢各位的信任,也恳切希望各位、能在未来保持着这份信任。”
说完,马伊耶夫和其他圣职者们,便领着居民们有序地离开内院,走出教堂大门,并分别往主街与马尾街各自的住所回返。
其间,马伊耶夫留意聆听了居民们离开时的讨论。“没想到教会的大司祭竟然这样年轻”、“那位大人虽然年轻,但他的神圣造诣似乎丝毫不亚于其他的司祭”、“没想到这样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竟会亲自为我们举行净化的仪式”等等这些声音不绝于耳,而马伊耶夫则是细细地记下了这些言语。
……
光辉教堂内院,圣务厅。
罗修刚为居民们举行完净化的仪式,随后便回到这座核心的“办事处”中。
之前那些居民们的反应,让罗修感到十分满意。这意味着教会第一次真正地“深入民心”,而随着这次事件的发酵,民众们的信仰将会更加集聚。
尽可能解决“死之告者”格瑞恩诅咒的残留影响,这不仅仅是保障了社会的安定,更是真正取得民众认可的一步必执之棋。
在这第一波居民接受净化之后,他们回去时便能为教堂树立起良好的口碑。之后,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居民来接受净化,这能将格瑞恩的死亡诅咒造成的死伤、尽可能降到最低。
但这依然无法完全净化所有的即死诅咒,还必然会有着极少数身中诅咒者、最终咒发身死。仓促之下,教会也无法快速定位到他们,有人将因此死亡、这是必须要面对的结果。
但罗修对此却感到坦然。他已让马伊耶夫向咒原地的居民们发出过警告,若是无视这份警告,他们的死便是命定。这绝非他们圣职者的过失,他们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罗修这样想着,他同时走进自己的“主教之间”,开始处理起这一日的事务。
大约三個小时过后,一位引导圣职者进入圣务厅,向罗修传达了第二批居民已于祭坛前聚集的消息。罗修于是停下手中工作,再一次前往祭坛之前,为民众举行了净化的仪式。
如此从早到晚,罗修一共举行了六次净化的仪式。而他对居民们的面板侦测显示,他已拔除了一百三十二位居民所身中的诅咒。
这人数比罗修预料的要更多一些,而当主持了六次净化仪式之后,罗修也已感到一阵疲惫上涌。长久维持着净化领域的运转,就算罗修的法力槽算是深厚,此时也已消耗了将近三分之二。
而最后一波来求取净化的居民人数、也只有寥寥三十几人了,他们之中也只有一位真正的受诅咒者。越到后面、并无真正诅咒症状、只是来凑热闹的人数就越多,再举行净化仪式的意义已并不大了。
罗修于是让值门的圣职者关闭了教堂的大门,一日忙碌便已到此结束。他随后前往了自己的居所,躺上床榻沉沉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天明。
……
两天后。
光辉教堂,大祭居所,议事厅内。
上午时分,“传道所”主官马伊耶夫,早早便来到了大祭居所中,向罗修禀告最新的情报。
“我将向您汇报两件事,罗修大人。”
马伊耶夫向罗修汇报道:
“就在前一天夜里,位于马尾街三号巷的居民们,听见了几声凄厉至极的哀嚎声。”
“那些居民们于是纷纷赶去哀嚎声传出的房屋,情况紧急,他们随后破开了房屋的大门,却看见了十分可怖的景象。”
“可怖的景象?”罗修坐正了身子,脸上浮现出凝重的表情。
“是的,可怖的景象。”
马伊耶夫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看见了四具尸体,从内向外穿刺出了无数挂血尖刺的尸体。腐蝇从他们眼眶、耳朵、口鼻中不断飞出盘旋,而他们裸露的肌肤皮肉则早已烂败,那上面爬满了蛆虫。”
光是想想就觉得反胃的场景……罗修稍微想象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说道:“那是诅咒吧……‘死之告者’格瑞恩所留下的、并没有完全净化干净的诅咒。”
“我想应该是的。”马伊耶夫再次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来向我告知此事的居民,他同时告诉我说,那四名死者其实收到了我们的警告。”
“但是,他们对此却不屑一顾,认为这只不过是教堂骗取圣捐的把戏。直到最后一刻,他们还在和邻居开玩笑说道:‘如果我真被咒死了,娜戈太太会为我们留泪的,也会为我们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同样的情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在了主街的居民区。有五名主街的居民忽然暴毙了,死状也和马尾街的那四名死者相同,疑似同为受诅咒而死。”
“而他们也确实收到了我们发出的警告,他们的邻居能够为我们作证。只是他们也并不相信我们,认为所谓的诅咒其实是杜撰出来的恐慌,最终才酿造了这样的惨剧。”
马伊耶夫的脸色有些黯然,似乎在为这些受难者们感到哀悼和自责。
罗修半晌无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后,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需自责,马伊耶夫。我们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事,而若如此也依然无法挽救的生命,那是因为顽愚与偏见,而非我们的问题。”
“……唉。”马伊耶夫叹了口气,说道,“是我感到了罪恶。身为圣骑士,无法守护无辜之人的罪恶。”
“不过……也正是因此,那些曾来到教堂接受了净化仪式的居民们,在得知了真有居民因诅咒而死的时候,都感到由衷的庆幸,对我们也更加支持了。”
“而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更是一早便来到教堂参与了礼赞的功课,颇有些积蓄的居民们也向教堂圣捐了不少,我的下属向我回报道,那大概有两千多枚金币。”
“嗯……我知道了。”罗修点点头。
而在听马伊耶夫汇报完这些,罗修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能够放下了。对‘死之告者’格瑞恩的残留诅咒,到此就算是翻篇了。
他于是向马伊耶夫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
马伊耶夫组织了下语言,说道:“第二件事,便是尼尔森城主已再次来到教堂拜访,并希望能亲自拜谒您。”
“他向引导圣职者说,他从‘边庭’那里听闻了您解决了‘死之告者’格瑞恩的事,他对此深表感激,希望再次向您致以诚挚的谢意。”
“是尼尔森城主啊……我知道了。”
罗修点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并让引导的圣职者带他去会客厅等候。等我处理完剩下的卷宗,再过去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