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十八宿吃完了猪杂粥,李鄂便让安歇了一夜的花荣继续操练他们。
学技艺、养身体,对二十八宿而言,也不是短期能成的事,想要手艺可圈可点,没个年半载的训练,他们只能是拿起刀枪的农夫。
在大弓所的木板廊檐下坐到半上午,新任少府监主簿李光,便带着大群人,推着大独轮车载着大箱进了大弓所。
“李主簿,所谓何事?
这些大箱之内,装的又是何等物事?”
李鄂发问,李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说道:
“这不是法师媚上之物?
军中甲胄,那是战阵重器,打造保养费时、费钱、费力,岂可拿来儿戏?
箱中乃二十领新作扎甲,监内依行幸局公文,为法师奉上。
若无他事,本官告退……”
李鄂自宣德炉媚上起势,后续言语之中,对李光的点拨不少。
升任主簿之后,李光以为遇上了明白人,可孰料李二头陀转身又行那魅惑君上之事。
若问能力本事,蔡京、蔡攸父子,杨戬、梁师成、童贯这类阉人,王黼、朱勔这类奸臣,哪个又没有能力本事?
但他们靠着自家能力本事,媚上欺下、横行不法,就是李光这类文人所不待见的了。
如今李二头陀,一看行径又是这类能魅惑人君的幸进货色,对李鄂的观感,李光这边也降到了最低。
国朝正经文人,不怕做些监当职位,但就怕跟奸佞走在了一路,这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污点。
“李主簿且慢行,洒家还有话要问。”
李光突来的恶感,对李鄂而言啥也不算,就跟小蔡相公府的女人似的。
住进了小蔡相公府,享受了那非人的奢华,便是食人一族。
不管她们的本意如何,她们平素都在享用着每餐百贯的壕奢饮食,以及对应的壕奢生活。
若非蔡徽不敢造次,李鄂昨夜还想享用一下他那帝姬嫂子呢,要不等金人来了,她们的恩客更多。
对李光也是一样,即便没有蔡家天下,也是党争的局面,说句难听点的,党争的那些人,对大宋未必是忠臣良将,对百姓也未必是一方父母。
既然都是未必,李鄂对李光,对蔡府的态度大致差不多,能合作便合作,不能合作便分道扬镳,至于彼此攻讦,他这头陀嘴拙,只会跟他们玩刀子,老蔡都能杀的枢相,他李鄂也一样杀的。
名臣大将,只是朝臣跟皇帝眼中的物事,在李鄂眼中,未必比勾栏女高贵多少。
“法师但问无妨,行幸局那边的条子说了,全依法师之言。”
行幸局的说辞、条子,其实就是官家的说辞,那边说了各寺监有司全力配合,差不多就是给了面前李二头陀便宜行事的权力。
昨夜的院街演武,李光也听说了一点,只是传的有些玄奇,面前头陀手撕北地好汉五十名,在李光看来,多半是讹传。
“既如此,洒家试过甲胄再说……”
扫了一眼面带不忿的李光,李鄂也不愿热脸贴冷屁股,愁绪那是他李主簿的愁绪,跟他这個头陀无关。
甲胄从制作到领用、穿戴,在大宋都是件很严肃的事,或许崇文抑武的大环境下,二十领甲胄,对李光而言无所谓,但是否无所谓,就是见仁见智了。
与刀枪弓箭不同,那只是杀伤性武器。
甲胄一旦穿上,即便是皮甲,也可以让人不避刀枪。
若是换了重型扎甲,就只有强弩、大斧才能破防,而且只是破防而已,并不一定是一下就死。
若是穿上三层重甲,弩箭也并不一定会造成直接的杀伤,破此类重甲,兴许就要用到弩车了。
想想道理,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几本厚书都能挡住子弹,更何况是内外三层的重甲?
李鄂依稀记得花荣跟杨志说过,军中领用甲胄,是要数过甲片,签押之后,才能领甲的。
所谓轻甲,在皮甲之外,还有单一领扎甲的身甲,也叫轻甲。
皮甲不讲,只讲扎甲,只着身甲便算是轻甲。
这种身甲是将胸甲跟裙甲相结合的简单甲胄,再上披膊、铁胄,就算是中甲了,全套胫甲、臂甲、胸甲上了,就算重甲。
这等直接用身甲的算是普通兵甲,到了将校一级,分体的甲胄,防御力会更高,甲片的数量也会更多。
正因扎甲种类繁多,不同兵种装备的齐全程度也不同,所以才有了领用甲胄,需要数过甲片的规矩。
普通一件身甲,千余甲片,三四十斤不等的重量。
着甲全套,就是五六十斤的重量,小两千片甲胄,或是更多一些了。
三层重甲,按杨志说法,军中步卒就极少有能穿戴者。
万马军中,兴许也就三两百人,可以穿上三层重甲之后,还能在战阵之中接战。
此类扎甲里面套皮甲,皮甲里面套锁甲的穿法,不是贵人便是猛将,那是骑在马上的。
按照重量而言,三重重甲,弄不好就是七八十斤或是百十斤开外的重量了。
这等刀枪不入的代价也很大,那就是行动不便,容易被人重击。
按杨志所说,真要是穿了这等三重重甲,铁盔之外再套铁胄,别说是寻常刀枪了,即便是骨朵小了,也没多大杀伤力。
拳大的重锤,倒是可以,但出手的速度却慢。
似这类重甲兵士在战阵之中,只能群殴,并辅以大斧、大棒之类重型器械,才能弄死。
但话又说回来,这等重甲悍卒也不会单一出现,不是一群,就是身边跟着很多轻甲。
所以这类重甲悍卒,不遇弩车的前提下,在军阵之中,也是存活率最高的兵种,因为真的是刀枪不入。
起身掀开李光带来的大箱,如李鄂想的一样,一个箱里一副甲胄,纯铁甲,并无内衬的皮甲跟锁甲。
“李主簿,洒家要的是全套三层重甲,锁子跟皮甲呢?”
听到面前李二头陀自不量力,李光便招呼监内执事量了李鄂的大致身高体型,便去兵甲库中提皮甲跟锁甲了。
剩下的人也没闲着,如之前一般,量过李鄂的身架,便开始重新拼凑甲胄。
如领用要先数过甲片一样,各人体型不同,着甲也不同。
如今看领用,李鄂也就清楚,现在的禁军之中,只怕殿前司那边,除了仪仗,很少会有合身、合人的战甲。
甲胄不合身,不管是大了还是小了,都会露出缝隙,有了缝隙,便是有了致命的破绽。
还有一点,军伍废弛之后,究竟还能有多少人可以着甲作战,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瘦削如二十八宿,别说是三五十斤了,就是给他们一身皮甲也会觉着厚重。
带甲之士,说的可不是临战之时才穿上甲胄的农夫或是小贩。
甲士,需要的训练并不比弓手少。
就跟李鄂在学的枪槊一样,不下上几年的气力,天生神力也不定能一下扎死一个甲士。
只是这些与李鄂关系不大,如今他要筹谋的是自家的甲斗法。
带甲拳斗,甲胄自然要合身,还要适合擂台上的闪转腾挪。
李光在侧,李鄂也不客气,先是要求分体的胸甲、群甲,变成一体的身甲。
身甲之中又加了护裆,拳法的精妙之处,无非撩阴、抠眼、锁喉三招,因为这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分。
护裆之外,自然要加垂落式的护肩铁胄,以及护眼所用的面甲了。
头上除了要戴铁胄之外,李鄂也另加了渤海盔样式的圆顶铁盔,内里以甲绦做悬浮缓冲。
这样一来颈项位置,就有三层铁甲防护了,加上内里的悬浮铁盔,挨上几下骨朵,应该没多大问题。
除了这些防护措施,拳斗所用的铁甲拳套,李鄂也设计成了手套背面挂锁子之后覆铁甲的样式。
这样拳头的杀伤力被削弱了,但防御力增强了,而且不影响执兵。
兵器乃拳脚的延伸,拳斗擂台之外,试过甲胄的防御力后,再来一个兵甲相争的擂台,效果也会更好。
但许多事都要循序渐进,如今甲拳擂台,才是需要李鄂用心来完善的。
甲胄增强防御之后,他也就能全力出手了,不然总是悠着劲儿打假拳,打着打着,就没有真拳了。
“法师还是战阵好手?
听闻昨夜法师在院街手刃五十契丹高手,可有其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旁的李光,见李二头陀吩咐,监内匠师只有点头的份,连分说的机会都没有,也就猜出了一点他的出身,弄不好就是军伍之人。
使军丁为奴仆,这对蔡相府而言,也不当甚么大事的。
之前的太师蔡京,如今的太宰王黼,还有江南一个朱勔,哪一个不是将朝廷府库,当做了自家府库?
莫说是府库了,即便是为官家选民女入宫,都要这几家先一步上下其手的。
“没有五十之数,只有四十六人。
此四十六人倒是忠心为国之辈,可惜与洒家不是同路。
洒家敬其忠义,便徒手超度了他们。
有林中女真在侧强攻,契丹国祚,怕是已经风雨飘摇了。
我大宋挥军北上,若是能一战而胜,兴许还有回寰。
若不能一战而胜,反而被契丹所败,不知林中女真见了,会是一个甚么心情?
女真灭了契丹,得了契丹的人口、兵甲,挥兵南下与否,就在人家一念之间喽……”
李光不曾想,自己一句解惑之问,却换来了对国朝大事的预测。
此论,朝中言官也曾说过,只是触了官家霉头,也就无人再说了。
当今官家,自诩文治,如今差的只是武功,拓地千里收复幽云之地,莫说是对官家而言。
即便是对开朝的太祖皇帝,一众官家口中的艺祖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
“法师可否详细说说,本官也好警示朝廷……”
听得李光的痴心妄想,李鄂讪笑一声,说道:
“李主簿,皮甲、锁甲已到,洒家还是先复命罢!”
伐辽之事,差不多已经成了定局,这可是比宣德炉、黑拳擂更能媚上的一桩国朝大事。
如今上面的君臣已经达成了一致,李光想要振聋发聩,只能是找死的行径而已。
起身之后不再多言,李鄂便在匠师们的帮助下,一层层的套上了传说中的三重重甲。
不得不说,战阵千年所用甲胄的设计,几乎就是尽善尽美的。
虽说三层甲胄的重量不轻,但除了披膊会影响抬臂之外,其他部分并无不协之处。
即便披膊影响抬臂,也只是影响高举双手而已,若用刀枪剑戟,或是开弓搭箭,所受影响并不多。
全甲胄齐整之后,李鄂先是打了几套拳路,之后便在院中蹦蹦跳跳,甚至还做了几个翻墙的动作。
不得不说,天生神力在冷兵器作战之中,还真是Bug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