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
李兄为何如此说话?
不当有此事啊?
小蔡老儿已经给南衙及皇城司知会过了,行幸局也有行文,这就等于官家旨意了,一衙一司不会造次。
老蔡老迈难以视事,我那些叔伯驱动不了老蔡的江湖暗手,更不会行监视之事。
似曹家、高俅,也不敢在汴京城中,行此类阴私之事。
莫不是李兄之前的仇家找到汴京来了?”
现在的京中关系,其实很简单,一切以赵官家为重。
他要花石纲,朱勔父子便在江南横行,他要拓地,就有童贯、梁师成在外带兵。
至于那些个要与赵家天子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老蔡、王黼足以对付。
老蔡老迈了,这不小蔡就上来了,不听话的文臣士大夫,太师老蔡相公,已经给他们立了榜样。
前有张康国、后有郑居中,老蔡跟官家合伙,狠起来,连郑居中这样的自己人都杀,更遑论其他文臣了。
蔡家天下,可不是真的蔡家天下,而是赵官家支持下的蔡家天下。
按这么个说辞,皇城中的赵官家,其帝王之术,还是可圈可点的。
若是给他推脱一下,大宋百年积弊,也算是個去五国城的理由。
听了蔡徽解释,李鄂皱了皱眉头,说道:
“那就有些麻烦了,应该是为耶律宁那帮人打抱不平的。
公子,这才几天功夫,契丹人的速度这么快吗?
不是说童贯那个没卵子的,在河北路聚兵么?
连战场都遮蔽不住,那没卵子的货色此战必败!
打仗,果真还是男人的事儿,没那俩卵子拽着,媪相的脑子有些发飘了。
如此让两地交通往来,河北路禁军的虚实,肯定在辽邦的指掌之中。
林中女真凶猛异常,契丹国祚覆灭在即,人死之前都要回光返照一下,更何况一国?
媪相这仗怎么能打赢呢?
即便西军去了也是白扯……”
李鄂这话说的就有些深了,蔡徽愣了好一会儿,才扫了一圈四周,见曹晟带来的军马,还在撤退,周边并无闲杂人等,这才小心的问道:
“李兄,只因两地交通,你就能确定媪相必败。
即便西军的种师道去了也必败吗?
之前,官家有兵不血刃取幽云的上上策,所以不仅不禁辽宋之间的交通,还劝了好大一批辽人到了河北路。
如你所说,国祚将覆,辽人之中的许多权贵,都差人往大宋这边运送家资子女。
如今不仅是河北路,汴京城内打着商旅之名的契丹人,也不在少数。
如果媪相跟种师道败在了河北路,这些契丹人会否变乱京师?”
说到国之大事,蔡徽的智商就有些在线了,这是家传的本事。
人太师老蔡相公,能横压当朝,一起一落间,打出赵家大宋、蔡家天下的名号,官场上的本事,那也不是盖的。
媚上只是表象,无论是老蔡、小蔡,还是面前的小蔡衙内,怎么对付文臣士大夫,那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如奴仆一般挥退曹晟,就是见证,将文人士大夫当同僚,就很难对付他们。
将之当作家奴,文臣士大夫也会很配合,选出一大堆家奴一般的文人,帮着两蔡府镇压朝纲。
内部好镇压,那外部的问题,就是两蔡府需要着力经营的了。
连金伐辽是当今官家的国策,也是两蔡府跟童贯、梁师成等人合作的纽带。
若如李二头陀所言,媪相伐辽之战必败,小蔡老儿就要好好筹备一下了。
“媪相必败,西军战力在守不在征,想必老种经略府,也在为此头疼。
但媪相西军必败,并不意味着小蔡府跟官家必败。
金人出自山野莽林之中,还识不得‘荣华富贵’这四个字,更识不得‘经济之道’这四个字。
只怕那些金人,只识得金银,再者,金人人少,辽邦偌大地盘他们也占不下。
如宋金盟誓,花些钱财取幽云,才是正理。
对待金人,不必如对待辽夏一般,将他们当做是刚刚进城的土豹子好了。
想要谨防这林地里蹿出来的土豹子伤人,打是打不过的。
只能多蓄甲胄、战马,多造高墙、大城,吓唬住了,也就相安无事。
吓唬不住,如今自大同府至幽云一带,尽是一马平川之地。
金人南下,怕是只在旦夕间……”
媪相、西军必败的道理,朝中君臣,西北种师道,河北路的媪相童贯,可能心里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无非见金人差不多打灭了契丹,想要上去占便宜而已。
李鄂提了金贼南下之事,即便赵官家做了筹划,蓄了兵甲、筑了高墙,只怕结果还是一样。
靖康该来还会来,问题出在了根子上,不是几副战甲、几段高墙可以解决的。
“李兄,还是你明事理。
今夜焰火做的好,只怕小蔡老儿要跟官家旦夕饮宴。
李兄跟我回府一趟……”
得了李二头陀的好处,蔡徽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媪相战败,恐怕官家那边也是有些分寸的。
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若是走通了嫂嫂童秀娇,将媪相童贯,变作他蔡徽的靠山,那相公之位,离着他就不远了。
“公子,契丹人都要弄死洒家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睡女人。
契丹来人,必定精擅弓马,洒家还是要做些防备的。
寺内锁甲不多,公子让各寺监有司,再给洒家送来一批?
再有就是御赐的斩马大刀也不错,公子再给弄上百多把。
公子近期,就不要来铁佛寺了,免得做了那池鱼被殃及……”
听到李二头陀贴心,蔡徽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契丹人的事情结束之后,该让嫂嫂拜一拜相国寺喽。
至于李鄂索要兵甲一事,只要府库内有的,那就是小事儿一桩。
拳甲社,为官家点头亲封,接下来可能还要题字,要些兵甲而已,这是正事。
至于李鄂这边,不要金瓜、大斧、矛槊,只要跟朴刀差不多的斩马大刀,也是有原因的。
枪矛步槊,他并不擅长,金瓜、大斧使用起来也并不简单,唯有跟朴刀差不多的双手斩马大刀,才是正经简单的武器。
虽说是平头,但也可以戳刺;斩马大刀如手砍一般厚重,抡起来砸下去,也不比金瓜、大斧稍差。
最主要是劈砍动作,近似人的本能,抡起来往下砸,是个人都能一学就会。
枪矛步槊,对普通人转化的军队而言,掌握精熟太难。
斩马大刀,对高手而言,也跟枪矛步槊差不了多少。
而且斩马大刀极为厚重,不容易损坏,持久力更好。
御赐的斩马大刀,上限下限都有,而且耐用,在李鄂看来,这才是最好的制式武器。
知道李二头陀身边有危险,蔡徽也没敢多待,拍肩示好之后,他也匆匆离开了小营。
李鄂要筹备防身,蔡徽也要筹备护卫的,城中契丹商人,如今已是隐患,也是不得不防的。
知道了近期的窥测很大几率来自契丹人,李鄂回到铁佛寺后,也让花荣筹备了警戒、值夜。
与城中禁军不同,敢来汴京城玩命的契丹人,对比禁军,至少应该是以一当十之辈。
李鄂可不想他的二十八宿,缺了鲁智深跟杨志后,夜里被人摸了营,团灭在铁佛寺。
第二天,李鄂照常一早开摊,只不过身上的褙子,换成了肥大的直?,得自孟州都监府的铜锁子,也被他穿在了里面。
惯用的雪花镔铁双戒刀、御赐的斩马大刀,以及二十八宿的武器,也放在了庙门附近,有专人看管。
五更天后,曹正那边的人送来了猪杂、猪骨,李鄂一边安排人进寺熬制骨汤,一边熬制猪杂,同时也没忘了查探四周。
自李鄂来了,武二爷的气力、耐力、眼力、耳力,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集中注意力之后,猪杂摊上食客的细微动作,也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稍微专注一下,许多人也就无所遁形了,头一拨来的食客之中,至少三人不是汴京常住居民。
三人一伙,差不多跟军中斥候一般了。
再看他们脚下的皮靴,以及鼓鼓囊囊的靴筒,契丹人或是北地来人的身份,差不多也可以确认了。
常年步行之人,很少穿皮靴,因为皮靴厚硬,久走伤脚。
即便是朝中大臣,城中贵人,也很少穿皮靴,蔡徽那个小衙内,每日出行,都是一双布面厚底的官靴。
只有军中之人,或是常年骑马之人,才习惯长时间穿皮靴。
一双皮靴差不多也透露了仇家战力,弄不好就是北地的军中之人。
如蔡徽所言,辽邦国祚即将倾覆,而辽宋之间,生活习惯大致相仿。
国内丧乱之下,权贵们难逃,也是常理。
那耶律宁,弄不好就是辽邦的权贵之一,想要维持富贵,救国于危难。
有了这种大义在,耶律宁身死之后,有人为他伸冤雪仇,也是常理。
对异国之人,武二爷留下的杀意也是汹汹而起。
如这些北地汉子一样,无论是对李鄂还是对武二爷而言,这也是大义,无论他们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只要动作,也属于必杀之列。
至于冤冤相报何时了,对李鄂而言也简单,一方杀尽为止。
看了整个上午,差不多的汉子换了三拨,就不再轮换了。
李鄂估计,这帮人目前应该是困于人手不足,这也正好给了他时间。
下午,李鄂向蔡徽索要的兵甲,就被少府监主簿李光给解到了铁佛寺。
兵甲押送,都是有木箱跟竹席、草帘遮盖的,东西进寺院的时候,李鄂还专门在寺前街上来回走了几遍。
监视的人没有起疑,他才交待一声,退回了寺内。
“法师,此文乃是本官细数的伐辽之弊,还请法师提点。”
对李光而言,解运兵甲是小事,让李鄂帮他看看奏疏才是正事。
“腐儒!
不必看了,烧了还能帮洒家热一下骨汤。
昨夜,我已让蔡府的小衙内蔡徽,给了官家警示。
童贯那没卵子的伐辽必败,种师道去了也是必败。
为今之计,北边金人已经不可扼抑,大宋只有聚兵甲筑高墙才能防备金人南下牧马。
吓不住金人,中原乃四战之地,汴京乃咽喉锁钥,金人所必攻。
如今军纪废弛,唯一能做的就是虚张恫吓。
打就不要想了,契丹人对上金人,才坚持了几年?”
说着,李鄂便将李光的奏疏,投入了身边的炭盆中,看着汹汹火起。
李光倒是没有恼怒,而是满脸沮丧的梳理起了李鄂的建议。
聚兵甲、筑高墙,只守不战,也是正经的老成谋国之计。
想着自家被付之一炬的奏疏,还是夸夸其谈居多,再看一眼面前头陀,李光倒想问问,他是哪家将门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