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李鄂开始从不再轮换的北地汉子眼中看到了仇恨。
三人一组,不用轮换着来了,就意味着他们之中又补充了新人。
眼中的仇恨掩藏不住,就说明人员已经不少了,发难,差不多就在这几天了。
好在曹二娘子那边得力,首先便赶制好了李鄂的对襟跟褙子,对襟衣的名号,则是沿用僧衣罗汉褂。
如今他宝蓝色的新款罗汉褂下面,是双层的铁锁子,铁锁子里面还有一层罗汉褂,一层铜锁子,这样就不惧小型弩箭直射了。
在铁佛寺内,李鄂也试过三十步内硬接花荣射的木羽箭,勉强能透两层铁锁子,会被第三层铜锁子挡住。
但凿子一般的穿甲箭,三层锁子就不好挡了,加了皮甲也没多大用处。
若北地汉子用了弓弩跟穿甲箭,那差不多就是死局,挡无可挡。
曹二娘子那边的衣衫交付,就是开战的节点了。
衣衫头天交付完毕,第二天一早开了寺门,门外就三三两两一拨,聚了几十位北地汉子。
“呵呵……
洒家等你们好久了!
出来一个说了算的,咱们之间,论一论该是文战还是武战。”
出门见了一堆北地汉子,李鄂也不慌张,抬手止住要去拿弓的花荣,他便问了争斗之前,多少有些智障的问题。
原因无他,此战为大义,他李鄂为大宋之义,北地汉子们为了辽邦的大义。
“既然要谈,开口便是。
文战、武战,我们皆如耶律贵人一般,接着便是。”
李鄂开口问了有些智障的问题,对面的北地汉子中,也站出一位满面虬须的豪客回了话。
“武战,简便!
你们拔刀,洒家拿刀,直接冲杀便是。
文战么!
既然耶律宁是为大义而战,你们来了也是为了大义而战。
洒家便与你们大义名分。
咱们莫在这寺前小街厮杀,直去相国寺门前厮杀便好。
你们既然来了,多半也没想着回去。
好男儿当死的轰轰烈烈,洒家便与你们哀荣。”
见北地汉子们吃了饵,李鄂也不介意收线。
冷兵器对打,他多少还有些把握。
真要是不管不顾,弩箭、弓矢都用上,他再有神力也是白费,一阵乱箭下来,没有铁盔、兜鍪,他也会变成一个大蜡烛头的。
“好!
那你便点齐了人马,我等有八十三人!
衣内穿了皮甲跟锁子甲。
既然要文战,我等不占你们宋邦的便宜。”
听到北地汉子憨实,李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义之下,他们的选择委实不多,真要报仇,一把大火、一通乱箭,也就了事了。
李鄂傻缺一般,跟他们论一论文战还是武战,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恐怕南下的契丹权贵之中,也有贪生怕死之辈。
这八十三人敢来,也是舍弃了身家性命的。
“好!
既然耶律宁是洒家一人所杀,你们八十三人,洒家也要一人担待。
洒家内里也穿了铁锁子。
既然尔等实诚,洒家再饶一句。
此战可否让我国圣上观战?
这样你们就死的更值了……”
李鄂张口又说傻话,他身后的花荣就不干了。
拳斗,他还信服这位二哥的手艺,真要动了刀兵,就不是拳脚无伤那么简单了。
“二哥不可,你如此置我们二十八宿于何地?”
“休得聒噪!
真要二十八宿出手,官家跟朝中大臣,岂会不忌惮我等?
洒家一個,便是大宋的奉武头陀。
二十八宿一起上,咱们就是青州二龙山的乱匪。”
回身跟花荣争辩,李鄂也在给北地汉子们考虑的时间。
限制了手段,他的胜率大增,如今二十八宿之中,唯有一个花荣可堪一战,可他是个马战好手,并非步战高手。
若鲁智深在,还可以兄弟合股对战,一个马上花荣当不了大事,真不如他自己一人上去拼杀一番。
若败死就算球了,若胜,将来的好处可就大了。
“好!”
对面汉子的回答简便,李鄂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尔等可在衣袍上留了姓名,我大宋文脉悠长,兴许有文人墨客为尔等树碑立传。
此事洒家不做保,换到洒家手里,尔等只是敌人,不将你们挫骨扬灰,便是洒家慈悲……”
挥手让花荣带着寺内二十八宿,先是准备了今天猪杂汤的材料,才让他们去找蔡徽报信。
拿出御赐的斩马大刀搁在身旁,李鄂便旁若无人的煮起了今日份儿的猪杂汤。
“诸位都是好汉,吃饱喝足才好上路。
接下来要跟诸位死战一场,洒家也不好饿着肚子上路。
寺内尚有樊楼寿眉,洒家这段时日,算是喝遍了汴京美酒,但只有这樊楼寿眉,最是合口。
洒家先行吃过喝过,尔等吃与不吃,自便好了……”
汆烫好了新鲜猪杂,李鄂先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做边喝酒。
待做了一百多碗,他这才停下,招呼几个北地汉子,从寺内搬了寿眉酒出来,自己又每坛喝了一点,这才做出请的姿势。
一个头陀,一群来为耶律宁报仇的北地汉子,便因为酒食,达成了暂时的和解。
李鄂这边依旧是边吃边做边喝,一群北地的大肚汉,倒也能吃能喝,樊楼的寿眉酒,喝了二十几坛,猪杂汤,也是人均四五碗的样子。
显然这些人是抱了必死之心来的,早饭也没吃。
吃饱喝足,见花荣在远处向他招手,李鄂便说道:
“诸位,身上有金银的,无非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留在洒家案上,作为会账所用吧。
接了你们银钱,尔等死后,洒家便找义地安葬了你们。
不然都送回北地,耗费也大,也会坏了辽邦的战心、战意不是?”
听了李鄂大言,为首的虬须汉子‘哈哈’一笑,便丢下了身上金银。
“好汉子,若不是两国相争,我们可以结拜为兄弟……”
“免了!
即便不是两国相争,洒家也不会与尔等结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洒家家教。”
一行人五更天相见,日上三竿,才出了铁佛寺前的小街,到了相国寺门前的御街上。
相国寺旁,本就有为赵宋官家准备的赏景阙楼,如今周边几座阙楼,也都是人影憧憧的样子。
阙楼之下,禁军各司直也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是他们之中,能不能选出八十三个如虬须汉这般不惧生死的好汉,便未可知了。
“开打与否?”
因为有了吃喝拖延,李鄂这边也带上了护臂跟新设计的带甲手套。
先是紧了紧挂着双戒刀的牛皮腰带,李鄂再用羊皮手套抹过手里斩马大刀,便独自发出了约战。
“战!”
随着虬须汉子一声号令,以他为首,众北地汉子,便摆出一个三角阵,这就是战阵之中破阵用的队型了。
“杀!”
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什么好说了,李鄂几个大步上去,一刀便将虬须汉子枭了首。
之后,疾步后退,横放手中大刀左砸右斩,便又斩首一个。
对着三角阵硬冲,李鄂可没那么傻,这些人也穿了内甲,捅刺不定建功,枭首也是最好的选择。
且战且退,一阵阵惊呼声中,看热闹的汴京居民越来越多,北地汉子的三角阵也是越来越小。
如之前的耶律宁一样,八十三人,即便被李鄂杀的血流遍地,也没有一个后退、逃跑的。
与李鄂的选择差不多,八十三人用的也是辽军的制式武器,双峰大刀,一款顶头带尖的双手斩马大刀。
刀锋刀背对冲之中,也能看出契丹辽邦的冶铁水平不差,李鄂用刀背使巨力,并不能撞断双峰刀刀身,或是撞碎刃口。
以后金人来了,武器便是这般,器械上的差距,会被辽国的缴获拉平,剩下的唯有死战了。
最后一人被枭首后,李鄂也没停下脚步,而是走到满地血污之中,挨个将被刀背敲晕的北地汉子枭首。
八十三人,八十三口双峰大刀,八十三颗首级,总要在一起的。
死斗之中,李鄂也挨了十几刀,但有锁子甲护身,他这边只是衣衫破烂了一些,身上并没有一道实际的杀伤。
这就是甲士对战的艰辛之处了,若是换了全甲胄,想杀这八十三人,他只怕也得换了巨锤重斧,一下下的将他们敲死。
“人群之中,可还有契丹人约战洒家?
百人之下,尔等自可聚齐人手,在相国寺门前下了战书,人齐了,洒家便来。
洒家住在旁边铁佛寺中,若有要暗杀洒家的,也可自去。
还有,汴京的军民们,洒家如此厚道,做的胡辣猪杂汤也是汴京一绝。
有仇没仇的,有怨无怨的,皆可去铁佛寺小街,尝尝洒家手艺……”
一场血战枭首八十三颗,有武二爷杀意撑着,李鄂倒无不妥之处,还稍待打了一下广告,引起汴京居民惨白着脸发出无奈苦笑。
广告打完,李鄂随手捡起一口双峰大刀,便拎着双刀慢慢走回了铁佛寺。
剩下的捡尸收尾,就是各司直禁军的营生了。
听着自己离场之后,才爆发出的欢呼声,李鄂摇了摇头,不知等金人叩关之时,汴京军民,还能否如此时这般同气连枝。
“二哥,此战杀的忒的畅快……”
没等李鄂走回铁佛寺,花荣便带人跟了上来。
“畅快什么?
此战之后,怕就是暗杀手段了。
众人的武艺要好好习练,莫要遭了人家毒手,人死万事空。
即便兄弟们能报仇,于死者而言又有何益?
你们莫要跟着洒家,借着大好机会去街上揽客,今日的猪杂所余不少,莫要可惜了……”
听到李二哥言语,花荣便依言安排其余人去街上揽客,自家却跟在了李鄂身后。
“莫要欣喜。
你的年岁还轻,日日习练,才能日日长进。
如今的大宋,被阙楼上的王八蛋弄成了这般模样。
对咱们兄弟而言是出头的好机会,但这类血战,以后也可能日日不休。
莫要死在前头,后人的凭吊,你吃不着也喝不着,活着享乐,才最好。”
一场不是很艰苦的死战之后,李鄂也有明悟。
不管是为大义,还是为富贵,搏命的时候,活着才最重要,还是那句话,人死万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