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人心可用,或许因为扑天雕李应是个江湖人的缘故,李家庄人也是相当热情好客的。
这样的村寨,一看便是那种既淳朴又彪悍的村寨。
做朋友,掏心掏肺;真要械斗,也真会下死手。
李家庄中,扑天雕李应的宅子,也跟大庄园差不多,丈余高石砌外墙,也算是李家庄的最后一条防线。
要进到李应家里,先要走过一处囤积粮食的大院,李应家的粮仓,也是砖石所砌,看样子也不是一代人的物事,应该有些岁月了。
“李鄂兄弟到了庄内,那时迁兄弟……”
进了家宅,李应又提了一遍时迁,同时想把一路李鄂等人不搭理的杨雄、石秀介绍出来。
江湖兄弟么,左扯一下、右扯一下,扯来扯去多半同病相怜,一顿大酒喝完,说不定都成生死兄弟了。
“也好!
魏成,取一锭五十两花银与李庄主。
李庄主,洒家人多马多,今日进了李家庄,待会儿开宴,却是洒家要说了算的酒宴。
这五十两花银,你就不必与洒家推脱了。
有些话洒家说了,李庄主未必信,有些事洒家做了李庄主也就信了。”
接过魏成递来的一锭大银,李应也叹了一声。
如李鄂所说,五十两花银不算什么,但李鄂的态度就很明朗了。
这五十两花银拿出来,无非说的就是他跟梁山不是一路货。
梁山兄弟到李家庄吃酒,可从没有留银子的时候,李鄂头次来,便撂下了五十两花银,这里面有没有要合作的意思,酒宴之上,李应还是要品一品的。
接过五十两大银,嘱咐家中仆从去安排酒食,李应斟酌了一下还是先开了口。
“不知李鄂兄弟,如今在汴京城中操持甚么行当?”
李家庄的销赃营生,莫说庄内没几个人知道,即便是梁山,也没几個人知道的。
李应不仅是为梁山销赃,还算是梁山在地方上的暗桩,自然不会让全山寨的人都知道,他李家庄是梁山销赃的所在。
李鄂能一语道破,不是从事相似的行业,就是事前知道李家庄上的买卖。
“营生倒是不少,但现在没有什么适合李家庄的。
李庄主想做什么营生?
盐铁之类,洒家倒是能说得上话。
等开春之后,黄河漕运恢复,汴京的物事,李庄主倒是可以订上几船。”
见李应明白了那锭大银的目的,李鄂也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现如今养猪,北方不如南方,现在的猪可没有育肥一节,多半都是放养、吃草长大的走地猪。
若是育肥猪,从南到北这一路还不知道要掉多少膘呢!
南方草木丰盛,在养猪业上,比之北方有天然的优势。
“盐铁?”
听闻李鄂张口就是杀头才能做的大买卖,李应顿时便来了兴趣。
奈何,庄中本就设下了酒宴,不等他开口再问,自家的仆从却上来打断了他。
“李庄主,莫要急躁。
无非黄河还未开化,这买卖不急于一时。”
见李应有些不上不下,李鄂便安慰了一句。
“李鄂兄弟不知山东也是盐铁大省?
山东的盐铁,哪需黄河漕运?
山东盐铁北上换马,也是前代朝廷的生意,自打黄河大决之后。
山东的盐铁,便不再北上了,换了河北路跟南方的盐铁。
河北路那边倒是有人做山东盐铁的买卖,只是山东地的盐铁引子却不好操持。
李鄂兄弟,用不着甚么黄河漕运,只要能在汴京弄来盐铁引子,咱们兄弟不用过黄河,便可做就地倒手的大买卖!”
盐铁的生意的利太大,李应也顾不上酒宴了,挥退仆从,便说了山东一带盐铁生意的漏洞。
自黄河大决,山东盐铁在官面上也萎缩到了极致。
但李应却知道,山东沿海的日晒盐不仅没有被河决损毁,反而成了许多官人家的自留地。
至于铁器则不必多说,用不着运去河北地,眼前的水泊梁山,就能要上不少。
“哦……
那这买卖就简单了。
先吃酒,兴许吃完了酒,洒家就能给李庄主办妥这个买卖。
盐茶不过两蔡府么!”
听闻李鄂真的知道盐铁的关窍,李应的心一下便热切了起来。
有了蔡府盐引,便可去海边提盐,将海盐运至黄河附近,便有河北地的客商接收。
贩盐不仅有大利,且可以养活更多的人手,这类买卖虽说动辄要杀头,可一旦做了起来,那也是地方上最不好惹的豪强大族。
“那兄弟赶紧入席。”
李鄂等人吃酒的地界,就在李应宅中,让魏家四小将中的魏成作陪,剩下的人另行分桌。
李鄂面前的桌上,便坐了杨志、魏成、李应、杨雄、石秀、时迁,以及李应的管家鬼脸儿杜兴。
“兄弟杨雄,替时迁兄弟,多谢李鄂兄弟救命之恩!”
酒宴伊始,病关索杨雄,便要代时迁谢过李鄂的救命之恩。
他们三人,石秀是杨雄的兄弟,时迁是杨雄自狱中所救,所以三人以杨雄为主。
“这酒不忙喝!
洒家倒要听听杨雄兄弟等人的过往。
洒家身后,有鲁达鲁提辖,以及面前的青面兽杨志,还有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王进,以及九纹龙史进兄弟。
虽说都是江湖兄弟,但也有亲疏之分。”
李鄂这边张口就要撬梁山的墙角,李应闻言稍稍皱眉,便舒展开来。
接下来的盐铁生意,肯定是不能让梁山插手的,杨雄等人,倒是可以作为拉起盐铁生意的骨架。
“杨雄兄弟,李鄂兄弟之前也是投过二龙山的。
如今与鲁达哥哥、杨志哥哥,俱在汴京打混。
哥哥倒是赞成李鄂兄弟的话,你们兄弟无非想要避罪。
若能去到汴京,总要好过在江湖厮混的。”
听到李应的劝说,杨雄嗫嚅着回道:
“李应哥哥,此前受了戴院长请托,却是不好爽约。”
杨雄犹豫,一旁的石秀却说道:
“哥哥,你怎的又说这样的话。
李应哥哥说的不错,有个正经身份,好过为匪做盗。
咱们之前杀了裴如海跟胡陀,不是也得了度牒吗?
不若与堂上李鄂哥哥一样,换做方外之人,过些平淡生活。”
对义兄杨雄石秀是最了解的,本事不错、眼力也不错,只是这人却实诚的过分了。
听得石秀劝说,杨雄眼里的犹豫更多了一些,扫了眼一旁的时迁,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杨押狱,李庄主说的是,押狱还是要听一听的。”
一旁时迁开口劝说,气势可就比石秀弱了太多。
如白日鼠一般,江湖之上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坐得山寨、杀人越货、欺男霸女之辈,名声自然响亮。
似白日鼠、鼓上蚤这类闲汉、偷盗,市井之中不被人待见不说,到了江湖上也是一样。
见杨雄犹犹豫豫的不爽快,李鄂便说道:
“杨雄兄弟且坐,咱们兄弟之间彼此不熟,先不着急喝酒。
各自喝着,各自说说自家经历,熟悉了之后,这酒才喝的畅快么……”
杨雄这时候倒是听劝,放下手里酒盏,就等着各人做自我介绍了。
石秀见义兄有些不明步,便自斟了一盏,先开了口。
听石秀说来,杨雄又是一位倒在女人身上的货。
只是这厮有些窝囊的过分了,泼皮打不过、女人护不住,还差点被女人离间了兄弟情谊。
若不是石秀这为义弟情长,说不定杨雄还会跟武大一样被女人所害。
只是比起敢于捉奸西门庆的武大,空有一身好武艺,有病关索之称的杨雄,却窝囊到捉奸也要犹犹豫豫之下,被兄弟石秀带着方可。
看着面前的窝囊汉子,李鄂皱了皱眉头,说道:
“杨志哥哥,可愿与杨雄哥哥一较长短。”
江湖草莽酒宴,喝到兴处,彼此较技,也算是酒宴上的自娱自乐。
李鄂这话,倒是既没贬损,也没看低。
虽说较技之事,安排在了酒宴之前,多少有些以武艺分高下的意思,但众人初次见面,也算是合情合理。
比武较技,杨志不咋感兴趣,杨雄这边却有些跃跃欲试。
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杨雄,李鄂就知道,这厮是个有武艺的,只是平常束手束脚惯了,没有展现的机会。
如杨雄、杨志这般,也是有宋一朝文人士大夫,最喜欢的武夫了,自己给自己带枷,用不着文人约束,他们自家心里就是关山重重的样子,管理起来就很便利。
杨志虽说比杨雄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虽说随意当街杀人不好,但似牛二那种,遇上了,几个大耳帖子过去,人也就老实了。
对于牛二此类,正因杨志心里关山重重,所以只会以杀人为手段解决问题,事后还傻到去自首了,也算是个窝囊人。
但凡杨志有武二爷或是黑旋风的一丝杀气,他也不至于混成这鸟样。
杨雄这窝囊废也是一样,见两人下场,杨雄丝毫不落下风的样子,李鄂也只能无奈摇头了。
“时迁哥哥,咱们兄弟之间,以长幼论兄弟,却不以本事、位置论兄弟。
放开些,我看杨雄哥哥也是放不开的人物,不如石秀兄弟果决。
喝酒……”
李鄂劝了一句之后,见时迁眼中露出感激神色,便又是一叹。
杨雄这厮虽说窝囊了一点,但手中本事却不差,双眼亦有识人之能。
时迁这人,杨雄能放过,差不多便是义盗。
有鼓上蚤的名号,去梁山混个第二,倒是可惜了。
较技场中,拳脚上杨志经过汴京的操练,倒是胜过杨雄几许,算是小赢了几招。
待两人换了连鞘的斩马大刀较技,杨雄的刀法便不在杨志之下了,两人悠着劲打了几十合,也算是有来有往,精彩异常。
“两位哥哥且住,咱们继续吃酒。
之前,李应哥哥想要做一些盐铁上的买卖。
洒家说了,喝了酒,这买卖便做的。
杨志哥哥,一会儿少吃一些酒,你带上石秀兄弟,以及魏家兄弟,回一趟汴京,捎个口信儿回去。
咱们兄弟且试试这买卖做不做的。
石秀兄弟,洒家见你年轻,此去汴京,去到禁军都教头王进哥哥那边,也好再学些禁军的枪棒。
杨雄哥哥、时迁哥哥毕竟有官司在身,洒家带上一段,等给两位哥哥谋了新的身份,咱们再在汴京相会如何?”
见了杨雄武艺,石秀的武艺就不必看了,李鄂也知道他跟史大郎一样,需要继续学艺。
如今石秀既是杨雄的胆气,也是他的牵挂,未免杨雄再投梁山,将石秀送至汴京做押物,就是李鄂的手段了。
至于时迁,这位鼓上蚤,却是眼中有人情世故的,投梁山那是无奈之举,跟着杨雄,才是他的选择。
“李鄂哥哥,我这义兄……”
见杨雄想也不想,便点头认可了李鄂的说法,石秀这边却有话说。
“洒家知道,多打上几场,放开了性子也就好了。
京中有鲁达哥哥坐镇,你这拼命三郎,信不过洒家,也该信鲁达哥哥的。
吃酒……”
有了李鄂的买卖,李应这边吃酒是吃不下去的,杨志接了自家二郎的差事,酒也不敢多吃,一场酒宴,便潦草的结束了。
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李鄂这才起身,将杨志叫到院中,在他耳边说道:
“这次回京,哥哥与蔡府的小衙内说一下山东的盐铁买卖。
之后,再讨一份书信,去一趟河北路转运使梁子美梁中书那边。
哥哥与梁中书有旧,有小衙内一份书信弥合,旧事当可揭过。
山东的盐铁,要经河北路转运,咱们兄弟不做便罢。
做就要做的大一些。
兴许哥哥的前程,还在梁中书那边。
哥哥以后,恐怕就要京师、山东、河北三处跑了。
魏家兄弟回来的时候留一半在汴京,让王进哥哥操练一下,也好作为哥哥臂助。
此外,京中一些过于跳脱的泼皮,也让鲁达哥哥筛一遍,也作为哥哥的班底。”
听了李鄂安排,杨志原本有些淡然的眼神也热切了起来。
若说杨志对何人有亏欠,那就是河北大名府的梁中书了。
梁中书对他有提举之恩,他的报答却有些潦草,不仅失了生辰纲,而后还落草在了二龙山。
“二郎,你可让哥哥说什么才好?
若此次能弥合与恩相之间龌龊,洒家这条命便是二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