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军陆续南下、北进,河北路的媪相童贯,也在率军南下。
方腊起事,也算是起的恰当,正好让大宋各军,实地操练一下行军、列阵。
有西军马队南下,就注定了方腊起事的败局,如李光、慕容彦达所说,如今的大宋民心未失。
江南幽怨,也只是普通富户们的幽怨,朱勔所戕害之人,大多与文脉无关。
东南文脉不失,朝廷即便不派大军南下,方腊也会跟梁山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粮食的来源便会慢慢断绝。
一旦断粮,大军便会作鸟兽散,接下来便是东南各府民团联军的围剿了。
只是这么围剿,耗时会长一些,但结局是注定的。
即便方腊真正控制了东南,不还有西军跟河北路禁军汹汹南下吗?
对李鄂而言,进京之后,基本就是诸事顺遂,唯一不顺遂的一点,就是刀甲社那边的甲士难选。
如今年月,可着扎甲作战的士卒、百姓还是有相当比例的。
但着三重重甲的比例就相当低了。
而扎甲对上金贼的铁浮屠或招募自辽境的签军,只着扎甲的重甲步兵也并无多少优势可言。
因为辽夏跟大宋打了百年有余,破甲武器在制作上,比之甲胄也要简单的多,单一的扎甲上了战场,也并无多少优势可言。
三重重甲就不同了,那完全就是人形的坦克,除了怕战马冲击之外,寻常骨朵,不照脸砸上几下,也很难造成杀伤。
但满着三重重甲,又不是正常人能负担的,一领全套的扎甲,六七十斤开外,整幅锁甲三四十斤,皮甲再轻也不止二三十斤的重量。
一百三四十斤的负重,也差不多到了人体的极限。
而李鄂要求的极限,可不是着甲不动,而是着甲之后,至少要跟扎甲甲士一般,持续作战半个时辰的。
可戴三重重甲的人有不少,但带着三重重甲,还能鏖战半个时辰以上的壮阔汉子可就寥寥了。
当然,李鄂说的是步战,而不是马战,若马战甲士,这类人员可就很多了。
如今李鄂身边,除了鲁智深、赛韦陀、杜大虫、孙大之外,也就是从市井跟禁军之中,挖出了几十個达到他要求的壮阔汉子。
这几十个人选出来之后,都被李鄂藏在了铁佛寺,靠着吃喝调养,靠着负甲打熬身体。
而铁佛寺中的这几十个胖大头陀,多半时候,都是着甲的状态。
李鄂待在寺中也是一样,只是他与旁人不同,皮甲内外各有一层锁甲。
戴了圆顶渤海盔、着了铜面甲、再扣了双层兜鍪之后,基本就是刀枪不入的状态。
只要在战阵之中,他能躲过奔马、跟弩车所射箭矢,那他就是不死的存在。
只是着四层甲之后,他的动作也受了影响,如今弑后、西军抵京、东南叛乱、伐辽在即,诸事缠在了一起,他这边就不好太过跳脱了,正好待在寺中,磨炼自家着甲后的武艺。
这日李鄂正在院中操练自家武艺,孙大却带着一身员外袍的卢俊义跟史文恭,到了铁佛寺中。
“卢员外,这汴京大邑待的可舒心?”
招呼之后,李鄂也不说史文恭容易暴露行藏之事,跟卢俊义打了招呼,便带两人进了跨院之中,并以眼神示意孙大在外警戒。
磨合之后的孙大郎,对李鄂而言也极为趁手,他可比花荣那个一身反骨的将门公子哥好支应,一个眼神他便能知晓其中意思。
“法师,不知招卢某师兄弟前来汴京所谓何事?
在此,卢某要谢过法师的庇护之恩。
来之前卢某心内还有些妄念,却不知朝廷大军已然准备开拔北进了。”
卢俊义跟李鄂不熟,自然不会以兄弟相称,人好歹是河北路的巨富之一,家资万贯只是单位,具体是多少万贯,只有卢员外自家清楚了。
李鄂在汴京的名号,以及战败师弟史文恭的武艺,让卢俊义叫他一声‘法师’,也是够格的。
说及朝廷大军的动向,卢俊义也是心有余悸。
只一个媪相童贯在河北路,卢俊义还自信能借着官面的关系支应。
但数十万大军齐聚河北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卢家虽说豪富,但在北地文脉关系不深。
而大军聚集之处,似他这类没有后台的巨富,最是好消受,万一被哪路将帅盯上了,等着他河北玉麒麟的,只剩破家灭门了。
话说完,卢俊义便将袖间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递到了李鄂手中。
“卢员外好气力,这怕不是千两黄金吧?
只是洒家邀卢员外进京,却非是为了这区区千两黄金。
听闻员外枪棒天下第一,洒家想试一下。
洒家取巧,身上锦衣之内,尚有重甲在身。
员外以步槊为枪,可愿跟洒家比试一番?”
武行老话,既得艺必试敌。
如今李鄂也不知自家的下限跟上限在哪。
巨力无畴、可着重甲而战,让他也很难找到对手。
江湖试技对他而言有些鸡肋,若以剑术这类技巧跟他缠斗,那也是找死的行为。
好剑难破甲,只要不被刺中面门,对面只有死路一条。
李鄂倒是想试试禁军副总教头周昂的大斧,只是如今敌友未分,既怕周昂那边突失杀招,也怕这类甲斗传出去之后,惹人忌惮。
“法师,枪棒乃小道,卢某初来乍到,就不与法师比斗了。
法师若着重甲,步战枪槊之类极难破甲,只怕卢某一击不中,便只剩了死局。”
进京前后,卢俊义也问过师弟史文恭与面前奉武法师交集的过程。
师兄弟两人的情谊虽说一般,但史文恭还是如实相告了。
当初他一枪刺下,李鄂毛事儿没有,自家却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卢俊义估摸了一下师弟史文恭的手劲儿,也大概知道了李鄂势必是着甲多重,这样的铁壳子,莫说是枪槊了,重锤大斧也不定会一击建功的。
枪棒虽说不属重兵之列,但也不是甚么轻巧兵刃,看了看李鄂腰间双刀,卢俊义就知道,即便试技,他也是败多胜少的局。
初次见面试技,也不好拿着枪槊戳人家脸面,不能戳脸,一枪刺中,便是武器被定死的时候,人家一刀过来,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
“嘿嘿!
这却由不得卢员外了。
今日洒家这主东便是恶人了,不仅卢员外要跟洒家斗上一场,史教头也是一样。
史教头,外院有步槊,自可去取来,咱们几人乐呵乐呵……”
说完不怎么客气的话,李鄂便起身去屋中取了一把双手持长柄破山刀。
看到李鄂手中刃长四尺、刀柄四尺的鱼头重刀,卢俊义也赞了一声‘好刀’。
“法师这刀确属战阵利器,刀头可刺、刀刃可劈斩、兼着刀身厚重若大棒一般,可是聚攻伐于一身的破甲利器。”
一声好刀之后,卢俊义也说了李鄂手中破山刀的优劣。
他是枪棒魁首,自然识得战阵之法,枪槊用法虽说看着简单,但战阵之上想要毙敌却也不简单。
但大刀之类的用法就简单多了,似李鄂手中这类重刀,尤其适合战阵之中多人配合使用。
一旦对面着甲,枪槊不定建功,但这种厚重大刀,若劈在头颈位置,不被砸死也会被砸晕的。
“员外倒是头一位夸赞得当的。
此刀乃洒家所铸,战阵、破甲、杀将之破山刀。
洒家也是头次使用,一会儿员外注意一些,莫让洒家失手伤了。”
听了李鄂说辞,卢俊义也没再推让甚么,如今是在京畿之地,而不是河北路大名府,他这位远客也只好从恶主了。
等史文恭拿来两柄步槊,师兄弟两人各自分了,卢俊义便让师弟先出手看看李鄂武艺如何。
换了破山刀正经对阵,李鄂这边用的就是杨志所传杨家将门的刀法了。
说是刀法,其实也就几招,对峙的时候,无非驻刀于中路,时刻准备拨掉对面武器,再施劈斩捅刺之类的杀招。
这么对战,结果就很分明了,史文恭无奈主动出枪,他的气力大不过李鄂,便是一招分生死之局。
“法师,此类战法,比不出武艺高低,力大者胜。
文恭之力,难破法师中门,换了卢某也是一样,不若法师还是换双刀吧。”
战阵决死,也就一个照面一招之间,似此类对战,就完全没有看头了,只是一下,谁高谁低只有活着的知道。
让李鄂换了双刀之后,没有看出他武艺高低的卢俊义,只能无奈下场。
结果如当初独龙岗祝家庄的史文恭一般,两人有来有去的打了十几合,卢俊义手中步槊被李鄂身上重甲定住,便分了胜负。
无非不着甲的状态下,李鄂不定能活,但他若着甲,卢俊义必死。
这就是战阵跟江湖的不同之处了,即便卢俊义的武艺再高,换了短剑对重甲,遇上个会几招的对手,就很容易丢命。
若两人同时着甲,拿着相当的兵器,那胜负也是殊未可知,最终比的就是谁的力气更大,谁的速度更快。
“唉……
洒家这武艺自家也没个底儿。
卢员外可否评说一番……”
对战结束之后,李鄂也有些兴味索然,不着甲打,不是战阵所需。
着甲打,他这边的战力便不好评估了。
“若法师气力悠长,着如此重甲,便是战场上的万人敌。
只要防着弩车跟骑卒冲撞便好。
若是不着甲,法师可要注意了,再好的武艺,也不及一支箭矢的……”
卢俊义这边的评价,说了等于没说,听完之后,李鄂只能叹息一声,等着战阵之上,再检验自家的武力值了。
“法师不必叹息,有此勇力,法师在军阵之中自可来去自由。
若再多几个重甲亲兵,斩将夺旗不在话下。
只是骑战之事,卢某便说不好了……”
卢俊义的补充也算是中肯,如李鄂所想,甲胄、武器、气力、速度都是武力值的一部分。
若不着甲,卢俊义说的也实在,再高的高手也经不住花荣一箭不是?
“员外,此次朝廷大举伐辽,洒家以为不会太过顺利。
将来事,我们这些武夫怕是要动一动了。
员外也不必叹息,动也不是即时便动,但员外总要有些准备才是。
过些时日员外再来一趟铁佛寺,洒家让人为员外准备一套甲胄。
这段时日在京中,员外也要操练起来的。
洒家观员外刚刚出手,多少有些生疏模样,却不及史教头的出招流畅。
咱们这些武夫的技艺,全凭力大、手熟。
恐怕多年不与人较技,员外的气力也有些退步。
员外,伐辽事即是将来变乱之始。
许多事洒家说了,员外听了,自家记着就好,莫要乱说……”
听了李鄂说辞,卢俊义也肃着脸点了头,连金伐辽,也是河北路众人所关注的事。
李鄂的话说了,卢俊义也大概知道指在了何方。
作为大名府巨富,他也接触过一些辽东参客,看其样貌也端的是剽悍无比。
那一类山林之中枕冰卧雪与山猫野兽厮斗的汉子,就如初时李鄂据刀而立一样,他们的武艺并不一定高强,但要分生死,却只在那一下之间。
战阵之中,对上这类剽悍军卒,武艺高低就不是评价优劣的标准了,生死才是。
“多谢法师相告。
卢某进京之后,左右无事,以后便做法师寺中一个居士便好。
咱们兄弟常来常往,许多事相处久了,便可各见真心。”
说话间,卢俊义用兄弟试探了李鄂一下,见这位汴京的太岁神,敕封的奉武头陀没什么异样表情,他的面色就有些发苦了。
如今的河北路是狼窝,汴京地也是虎穴,这位奉武头陀对大宋朝廷显然是没什么好居心的。
卢俊义的武艺不差,人情世故一样也不差。
虽说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事情如李鄂说的一般,他说了他听了,还是不能胡乱宣诸于口的,一旦说了灾厄立至。
而且面前奉武头陀说话做事,也甚为厚道,从河北路大名府迁至京中为家,虽说多有不便。
但如李鄂所言,一旦伐辽不顺,河北路便是战场,战乱之中,个人的枪棒再好,也难打过数百骑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