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仅晚上气氛绝佳，清晨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方士玉推门而出，伸了个懒腰。

山上清新的空气涌入房内，像山涧清泉冲刷过他的身体，洗去了一宿的浊气。

婉转鸟鸣，又给这高山流水增添了几分世俗的情趣。

一个字：妙。

东边天际泛白，朝阳已然蓄势待发，辉光即将照亮整片苍穹。

山崖前，晨雾飘渺，如涓涓细流环绕山峰，虽不如云海壮阔，却多了几分清雅之美。

有一道身影面朝晨雾，在做伸展运动，看上去像是某套广播体操的动作。

方士玉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早啊，龟兄。”

龟兄并不搭理他，自顾自伸展手脚。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做得很有节奏感，不是瞎做的，肯定是有人教过它。

方士玉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位龟兄人里人气的，也不知道经过了哪些科技改造。

外观看上去只是个头大了点，没有赛博仙鹤那么明显的机械改造。

但是灵智方面，显得很突出。

真是个剧变的时代啊，时不时出来走动走动，每次都会有新发现，让他感觉自己像在看科幻片，甚至有种不真实感。

“龟兄，我来教你一套拳法。”

方士玉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在一旁活动起来，打起龙拳的招式。

不需要动用武力，一招一式，气势拉满。

拳击空气，发出清晰的破空声响，力量感十足。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随着他的晨练，正在被逐渐唤醒。

龟兄似乎有些兴趣，停下来看了片刻，真的照着做了起来。

而且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样只教表面招式，徒有其表，自然是不可能学会一门武技的。就算是一名武者，都不可能仅凭招式掌握武技，更不用说是一只龟了。

不过多少也能起到活动筋骨、强身健体的作用。

一人一龟，悬崖练拳。

天空逐渐放亮，太阳露出一个头时，赵峨眉也前来加入了这场晨练。

两人一龟，一直练到太阳完全升起，晨雾被驱散干净。

然后去吃早饭。

庄园里有全自动厨房，程序将一日三餐安排得明明白白。

想吃什么，只需要在操作系统上进行选择就行了，如果没有提前选择，就按照默认设定的一日三餐，非常的方便。

机器人管家将早餐端上来，很丰盛。

不过赵老没有出现。

赵峨眉说，他不跟大家一起吃饭是常态，尤其是早餐，老人很少出没，我们不用等他，自便就行。

于是四人开始吃早餐。

昨晚赵老说会在武道室等他们，方士玉和赵峨眉两人也打算赶紧吃了饭就过去。

赵妍神情恹恹，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昨晚被动入睡，做了一宿噩梦。

经过赵峨眉的一番解释，她才大致明白入品武者神魂离体的概念，知道昨晚没见鬼，心里的那道阴影，总算是消除了大半。

不过回想起昨夜的“冒险”，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入品武者真吓人啊，各种意义上的吓人。

“眉眉，你入品以后，也能灵魂出窍吗？”

“那不是‘灵魂出窍’……”赵峨眉扶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跟她解释，点点头说道：“没错，入品以后，武力可以进一步特异化成精神力，就有了这种能力。”

“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呢？”赵妍像个好奇宝宝，“我觉得你现在也挺精神的呀。”

经历过昨晚的事，赵妍好像也开始对武者的事情感兴趣了。

此时又没有可怕的赵老在场，她没什么顾忌，趁机问出自己的疑惑。

“精神力跟精神小伙的‘精神’可不是一个意思，你可以把它当成是武力的一种特殊形式。”方士玉帮忙解释道，“峨眉虽然看上去是个精神小妹……不是，虽然看上去元气满满，但是她现在的武力并不能分化成精神力，而精神力是施展‘神游’等神通的前提。”

峨眉……叫得这么亲切。赵妍撇了撇嘴，心里像恰了个柠檬，酸溜溜的。

昨晚我晕过去以后，他们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增加亲密度的事件？

可恶。

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总有黄毛觊觎我的虎妞。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殚精竭虑的老母亲，时刻防备不怀好意的大猪蹄子。

“9段武者晋级1品，一个最主要的标志就是精神力外显，一般来说，只有入品武者才能调动精神力，但是也有极个别例外。”赵全真慢悠悠地加入话题，毫不费力。

他虽然不是武者，对此却很熟悉。

当然，都是以前了解的，近几年忙于生意，却也很少关注武道方面的事情了。所以他的信息有一定的滞后性。

好在近几年武道也没什么发展，出名的还是那么几个人，屈指可数。

除了武者协会更新了等级的称呼，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事件发生。

所以，赵全真这个圈外人，仍然能参与“论道”。

“例外？”赵妍对赵全真这个温柔大哥的印象就很好。

原因是多方面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作为虎妞的亲哥，不会让赵妍感到威胁……

“什么例外？”

赵全真拿现实事件举例来辅助说明：“你应该听说过一些特异功能者的传闻吧，比如透视，凭意念弄弯汤勺之类的。”

赵妍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那就是精神力外显？”

赵全真点点头：“但是那不一定是入品武者。有极少数人，天生就拥有精神力，他们虽然不是武者，但是能够使用精神力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特异功能。”

赵妍恍然大悟，感觉经过他这么一说，脑子里的一些信息串联了起来，明白了很多东西。

赵峨眉道：“不过那些所谓的‘特异功能者’，能运用的精神力往往很有限，最多也就是弄弯个汤勺，而且对身体伤害很大。真正要说精神力的正确使用，还得看入品武者。”

赵妍立即附和道：“嗯嗯，还是武者厉害。眉眉你一定能成为入品武者的！”

……

吃完早餐，方士玉和赵峨眉按照约定来到武道室。

这是个规整的长方形房间，也没什么装饰物，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枯燥乏味的既视感。

也难怪赵女侠想“叛变”……

几页门扉打开，整面连通外界，倒是显得很敞亮。

外面是一片空地，往前走不远就是悬崖。

悬崖边种着两棵松树，一棵正常生长在地面上，另一棵却是长在峭壁的缝隙里，呈倾斜的姿势，向外延伸出去。

比他们晨练的那处悬崖空地，看上去更有意境一些，面积也更大。

赵老独自坐在屋檐下，手里端着茶盏，望向远方天际，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身影寂寥。

杯子里的茶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表明了这不是一幅静止画面。

此时的他，不像个入品武者。

像个空巢老人。

而他将要对这个老人说，你孙女要去我那里修炼，以后就不来啦。

不太像人干的事啊……

方士玉和赵峨眉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什么时候升到了6段？”赵老一边摆弄茶具，一边问道。

“刚升不久。”方士玉低调地回答。

昨晚出手的时候，赵老的神魂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已然看出了他当前的实力。

赵峨眉却是现在才知道，表情管理失败，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士玉，那眼神好像在说：说好了一起执手前进，你却背着我偷偷升到了6段？

她一直以为方士玉也是5段的。

距离定段这才过去多久？他居然连升两段！

虽说都是中段位，难度比从6段升7段要小，但是这个升级速度，也非同寻常。

他的武道天赋，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高。

想必也是有那些特殊健身器材的功劳……

对了，趁机跟爷爷提健身房的事。

有方兄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很有说服力。

但是，赵女侠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她了解爷爷的脾气。

此举虽然不至于说是“背叛师门”，但多少也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什么意思？我堂堂入品武者亲自指导，还比不上一个刚升入6段的晚辈？

但是，赵峨眉对那家健身房实在很向往。

那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修炼环境，还有方兄这个同道中人一起，就算修炼效率略低一些，也完全可以接受……比在这里枯坐修炼，要更合她口味。

时代变了，武者修炼也要与时俱进啊。

爷爷应该能理解。

赵女侠心一横，鼓起勇气说道：“爷爷，方兄之所以提升这么快，除了天赋异禀外，还因为他的修炼环境。他的健身房里有特殊健身器材，结合了机关术和现代科技，能大幅提升炼体的效率。”

赵老了然，点了点头：“据记载，机关术确实有它的神奇之处，获得这份机缘，是你运气好，但你能将机关术灵活运用，跟现代科技相结合，应用在武道修炼上，这就是你的本事了。”

言语间不乏赞美，对这位故人之后是越看越欣赏，再想想自己的孙儿……

小虎就不说了，他还算满意。虽然跟方士玉比起来还差点意思，但那是因为这位小方兄天赋太高，不能怪孙女不给力。

至于大虎……唉，完全跑偏了。

没能按他预想的方向发展，虽然对这个孙子有些失望，但赵老也并没有苛责他。

尊重晚辈的选择，让他们自己去经历、去感悟。过多的关注和干预，对他们的成长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机关术能重现于世，对武道来说意义重大。”赵老喝了口茶，“但还是那句话，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再考虑传承的事。你将来的路还长，要心有静气，不急不躁地走下去，一切水到渠成。”

“嗯，知道了。”

赵老的想法跟他一样，现在还不到著书立说的时候。

“爷爷，我以后想去方兄的健身房修炼！”

赵峨眉忽然开口，叽里呱啦地说完，语速奇快。要不是方士玉提前知道内容，都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

但赵老显然听清楚了，持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孙女的眼神中浮现一抹精光，气场陡然锐利了起来。

赵峨眉身体僵直，浑身寒毛倒竖，讪笑道：“那个，爷爷，方兄那里有个很有天赋的小姑娘，是个百年一遇的武道奇才……”

“……”

快闭嘴吧你。

方士玉抬手打断了她的荒唐言。

你要不要听一下自己在说什么，这么离谱的话都说得出口？

这是能交换的吗？

方士玉对赵老说道：“我觉得可以让她去试一试，修炼方法也是因人而异，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她。如果不合适，再回来就是了……”

“想去就去吧，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赵老放下茶盏，淡淡地说了一句。

赵峨眉愣了愣。

同意了？

这么简单就搞定了，居然都没生气。

这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爷爷吗？

方士玉也是松了口气。

还好，没想象中那么复杂。

老人家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不过……”赵老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瞥了孙女一眼，“既然你想要‘出山’，我这个做师父的，就按照传统来考校一下你的功力。你们两个一起上，免得说我欺负晚辈。”

方士玉：（－_－！）

赵峨眉：(＃°Д°)

两人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感受到了这位入品武者释放出来的一丝战意。

仅仅一丝，就足以让他们倍感压力。

入品武者打中段武者，开玩笑吗？别说两个了，二十个都不可能打赢啊。

就跟打孙子一样。

您能不能有点身为入品武者的气度呐？

“赵爷爷，”方士玉正色道，“那个小姑娘叫沈杜杜，她真的很有天赋……”

“二成力。”赵老伸出两根手指头，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似乎已经箭在弦上，难免一战，“我只用二成力，手持茶盏，你们两个齐上，只需要让我杯中的茶洒出来，就算你们赢。”

“……”

两人都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的条件，倒也未必没有胜算……

说实话，方士玉也很想见识一下赵老的手段。

能跟二品武者进行一场实战，这样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

不管输赢，都能有所收获。

对方只用二成力，获胜条件是让他手中的茶洒出来。

听上去似乎不是很难。

但是不能低估了2品武者的实力。

别说他们两个中段武者了，就是高段武者跟2品武者比，那也是天壤之别。

不过机会难得。

方士玉和赵峨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个字：战！

战意从两名小将身上爆发。

虽然远不如二品武者那般强大，却同样的炙热。

……

茶桌两边的人变成了赵全真和赵妍。

两人喝着茶，默默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切磋。

悬崖前的空地上，赵老手持一杯茶盏，里面还冒着热气。

方士玉和赵峨眉站在对面，抱拳道：“请指教。”

赵老微一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两人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目光放在赵老身上，朝相反的方向慢慢踱步，调整位置。

赵老站在中间，岿然不动。

此情此景在外人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不良少年准备欺负一个老头儿。

不知情的，可能会为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捏一把汗。

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老头儿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惧色。反倒是两个“不良少年”，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表情，都紧绷着，丝毫不敢懈怠。

两人踱到赵老的两边，停下了脚步。

方士玉递了个眼色：“上！”

赵峨眉回以眼色：“嗯！”

两人同时暴起发难。

脚底各自踩出一个坑，两道身影疾速冲向中间的二品武者。速度让场外围观的两个普通人暗暗咋舌。

方士玉的速度更快一些，先一步冲到近前。

刹那间，赵老的练功服衣摆无风自动，一股庞大的气势扩散开去，瞬间将方士玉笼罩。

“这就是二品武者的气势……”

方士玉感受到了身体的战栗，却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热血澎湃。

对战2品，机会难得！

全力以赴吧！

三条“藤蔓”顺着他的手臂螺旋缠绕而上，在拳头上汇合，随着拳出而向前刺出。

破甲！

然而这一拳并没有落到实处，方士玉只觉得身体周围的空气突然剧烈扰动，强大的风力朝他压了过来。

好像是周围环境在压制他。

方士玉立即收招。

砰！

狂风乍起，如一柄巨锤，砸在他的胸口上。

方士玉后退十余米，站稳身形，即便有“破甲”藤蔓护体，胸口仍是隐隐作痛。

赵峨眉也受到狂风影响，退了回去。

只见赵老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动都没动。

身体周围却凭空刮起狂风，飞沙走石，如一条虬龙，将赵老护在中间。

“元素……”

这并不是五行属性攻击，而是调用了环境中的元素力量。

五行之力，来自武者体内，金木水火土。

而元素之力，则是使用精神力撬动环境中的力量，所生成的杀招。

水、火、风、雷……虽有重合，但与五行并非同一概念。

撬动环境元素，需要武者的精神力。

所以跟“神游”一样，必须是入品武者才能施展这种神通。

这也导致了入品武者之间的战斗，往往是天地色变。

当然，此时赵老只用了2成战力，还远不到能改变气候的威力。

不过也够他们两个中段武者喝一壶了。

就在这时，围绕在赵老周围的狂风忽然一分为二，对半分成了两股，并化作旋转飞刃的形式，向两人飞来。

这个不难躲，方士玉起跳躲过风刃。

又二连踏空，从空中迅速逼近赵老。

与此同时，赵峨眉使出身法武技，残像步。瞬间化作三道身影，都身披锋芒，从三个方向同时向他发动攻击。

方士玉则是以龙拳从天而降。

拳头上笼罩着淡黄色光芒，伴随着沉闷如地鸣的龙吟声，轰然下坠，势大力沉。

两人配合进攻，同时发难。

赵老脚步微移，踏出半步，身影忽然一阵模糊。

四道残影从他本体中飞出，分别迎向赵峨眉的三道身影和从空中攻击的方士玉。

砰！

那残影与实体一般无二，仅凭一只手掌，硬接方士玉一拳。

虽然残影瞬间破灭，但方士玉的拳力也被化解，并受到一股大力反噬，倒飞出去。

他急忙在空中以踏空调整身形，这才得以平稳落地。

赵峨眉的残像步也被暴力破解，本体被击飞，却是没方士玉那么灵活，敏捷度不够，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一轮交锋，就让两人直观感受到了2品武者的强大。

“你在地面出拳无可指摘，不过空中出拳还有改进的空间。”赵老指出方士玉刚才的问题，“拳法讲究一个力从地起，空中出招虽出其不意，却没有借力点，这会让威力大打折扣。”

方士玉自己当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每次空中出招，感觉都没有地面攻击踏实，使不出全力。

暂时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可借由武力运转，刺激腿脚部位肌肉，来模拟踩地的实感。”赵老提出一个建议，“这个想要熟练掌握并不容易，需要大量练习，初期可以结合你那个可以在空中连跳的身法武技来找感觉。”

确实可以一试……

虽然很难，但不可否认是一条思路。

如果能试验成功，对他整体战力会是一个不小的提升。

“还有你，”赵老又瞥向孙女，“还是那个老毛病，你的‘虎袭’锋利有余，灵活不足，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力量。砍瓜切菜倒是好用，但是敌人会一动不动站着让你砍吗？今后的练习，暂且放弃维持锋利度，着重控制锋芒形态变化。”

赵峨眉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

场外的赵妍看得一阵心疼。

“赵爷爷怎么出手那么重啊，打出内伤怎么办？”

赵全真却是淡定喝茶。

爷爷是2品武者，这场面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肯定不会让场面失控的。

“再来。”

赵老手持茶盏，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