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昊并不懂什么专业,他只是将自己代入到郭绍峰的心境之中,两人有一些共通点,在他刻意处于环境中去模仿时,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感知到郭绍峰平常生活里的状态。
他心思很重,父母不在了,每天晚上看两集电视剧,更像是对父母的陪伴,或者说是一种习惯,或许曾经他父母活着的时候,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他会陪着父母一起去看那台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电视剧。
吃饭,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没有相应追求,锅碗瓢盆都有使用痕迹却不是常用的状态。最多使用,一盘一碗一筷而已。
折叠桌椅,如果不是为了吃饭,它们的存在会让郭绍峰觉得乱。
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墙,听着音乐,情绪会变好,只是这好的程度,差了一点意思。关昊一度觉得是自己沉浸状态不够,无法真正理解郭绍峰的心境。
一个恍惚的睁开眼,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或许郭绍峰这样的坐姿是有的放矢,不然每天都长时间这么坐着,音乐是能够以声音传递愉悦,那图像带来的愉悦呢?
如果是我,肯定是要两者兼有的,毕竟不难,一边是甜美的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一边是白墙?纵然不是图像愉悦的工具,你挂一张邓歌手的画报,也是一种取悦自己的方式,总好过一张白墙。
他站起身,若有所思的向前走了几步。
他可以什么都不懂,但至少刚刚,当他恍惚之间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郭绍峰不是一個会让自己生活里情绪价值消失的人,他有他享受生活的方式,有他去感受情绪愉悦的方式。
听歌是,但不完全是。
还有什么呢?
在很多天的暗中观察里,下班之后,简单吃口饭,郭绍峰就会坐在这里听歌,直到天黑电视剧播放,关灯到父母房间。再回来时,拉上窗帘,关灯睡觉。
一个内心强大且自信的人,确实不喜欢在非正常状态下去保护所谓的隐私,拉窗帘就是具现的表现,室内外的实现交流通道,不屑于关闭,尽管并不需要。
跟墙壁仅仅只剩下一两公分的距离,盯着看了半天,又转到门外看了看,最后回来,拿着钥匙划动墙壁,逐渐加大力量,感受着钥匙将墙壁大白给刮掉的质感,闭着眼,慢慢感受。
不一样的硬度,不一样的密度,如果只是一处,可能是装修时某处的手艺疏漏,亦或是墙体本身的一点不同,可若是多处呢。
脑海中惊悚的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之前关于郭绍峰妻子失踪这件事,大家也认定跟他有关系,以他的能力,穿行大山如履平地,在那里随便找个地方一埋,绝对会毫无痕迹。周德福的话,不断在心底响起,某些不想预知的东西,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许处,找人,把这墙砸开。”
许强皱了下眉头,他希望有一个解释。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对劲,没事,浅砸即可,不必破坏承重区域,大不了过后给恢复。”
这里有捕快留守人员,关昊要做的事情也势必要经过宋峰。
后者一身烟味的赶过来,眼中满是红血丝:“许处,你们要砸墙?”
许强是一个非常懂得当带头大哥的人,顺势说道:“不破坏承重,恢复也简单,就是看看。”
不是抢夺功劳,反倒是在表态,跟关昊捆绑在一起,如果你这个行为闹了笑话,没事,有我在前面呢?
宋峰刚想开口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猛然间也想起了什么,瞳孔放大,满脸惊愕:“许处,你是说?”
许强也意识到关昊那么做的目的,此刻是装作淡定:“先砸开看看。”
一个小时之后,专案组乃至更上级的各位捕快口大人物,悉数到齐。
之前抓到人,很高兴,也都表态等着给专案组庆功,可这口供拿不下来,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如今专案组不止是压力大,成为笑话是每一个人都不能接受的事实。
墙壁砸开了,只是小锤,不必八十,四十足以,大白和覆盖的水泥之下,砸出了白骨。
不同位置存放不同白骨,有了第一块白骨,钱胜文第一时间到达现场,马上专业进场,迅速开始破开墙壁。
被水泥包裹着,暂时还不能完全剥离,但从法医的专业角度看,这墙壁里,是完整的一副人体骸骨。
头骨,就在那椅子面对墙壁的正上方。
………………
郭绍峰不懂DNA技术,专案组有懂的,更上层捕快部门也有懂的,诈唬只是第一层,真正检测也同步进行。
突破口来了,这之后的事情关昊没有参与,他只是在第二天得到了通知,在郭绍峰听到有先进技术可以进行很多东西的确认之后,在强大的审讯面前,终于开口了。
不止是突破口,这是原罪,是一切的开始,当他妻子的骸骨被在家里墙壁里找到之后,他知道也没得坚持了。
“她该死,我只恨当初让她死的太容易了,只恨当时只是搅成肉馅喂狗,我应该炖了煮了或是包饺子的……”
狞笑,伴随着自我毁灭的无所谓,知道结果的郭绍峰,不再做任何掩饰,他只提了一个问题:“找到我的人和发现墙壁秘密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边问出问题,他也如实回答,一点点扣墙皮子,偶尔趁着没人敲几下,不难抠出一个浅槽去置放骨头。带回家,人是在外面处理掉的,故意带回来,一点点处理掉,他不是担心埋在深山老林会被发现,单纯是婚姻不幸福遭遇背叛后的心理扭曲。
更具体的,关昊不知道了,专案组也没有对外纰漏哪怕一点点,大家只知道真正的审讯过后,每一个人都咬牙切齿。
他也得到肯定答案,又提了一个要求:“我想见见他。”
人没来,带来了一句回复:“如果我不那么小心谨慎,我们在二龙山遇到,那该多好。”
郭绍峰放声大笑:“是啊,哈哈,遇到多好,总好过这个样子,我后悔了,早知道那天夜里痛痛快快打一场好了,看看我一个,能换你们多少个?”
………………
雨夜噩梦,抓捕归案。
消息见报,全城百姓欢呼雀跃。
七天后,段国伟调离钢厂,正式进入分局,接替宋峰的副队长一职,宋峰也正式接任队长职位。
半个月后,表彰到来,保卫处一科,集体三等功。关昊,个人三等功,马大志,嘉奖一次。
一个月后,所有程序以最快速度走完,郭绍峰执行最重刑罚,立即执行,生命终止。
从破开墙壁后的第三十五天,关昊成为一名保卫科干事,年轻和工作时间短作为最大的劣势,在足够强悍的成绩和许强为推手的安排下,没有形成任何障碍。
最为关键的,是关昊没有占用别人的名额,甚至没有占用保卫处内部的名额。
段国伟调走,穆凯顺利接任一科科长,至此一科二科,进入双‘凯’时代,穆凯和白凯。
科里暂时没有再去提拔一位副科长,在任务分配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大老李半退休,穆黑脸干劲十足,而给他搭配的副手,正是刚刚成为保卫处干事的关昊。
不管是否职能分配,关昊从工人岗转为干部岗,在一科甚至整个保卫处,他已然是领导了,普通工人岗的保卫处职工,他在一些紧急时刻,可以直接下达命令。
为了落实关昊的事,他之前立下的功劳,在许强的安排下被大书特书,甚至这一次的雨夜噩梦表彰大会,还专门在厂里举办了一次,一科的所有人员都上台戴大红花领奖,厂广播更是对段国伟、穆凯和关昊的事迹进行了循环播报。
这下,关昊在钢厂是彻底出名了,不是从前混不吝的三疯子,实打实的保卫处后起之秀。
这么多年,钢厂从工人岗转到干部岗的寥寥无几,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做出特殊贡献的,还有一些是成人高考学历升上去了抓住机遇转岗的,零星几个关系户夹杂其中,大家都选择视而不见,心里嫉妒的要死也不去表达出来。
连续几天,关老蔫和乔冬荣游戏厅录像厅都不去了,就在家待着,白天必不可少的出去溜达几圈,恨不得让家属区的人都看到他们俩。
骄傲啊,自豪啊,那叫一个完全抑制不住的喜笑颜开,多少人说他们俩嘚瑟,俩人也不在意,所有不好的话语和不好的情绪,全部都自动屏蔽。
到现在两人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对比儿子赚了多少钱的震惊,直接转为干部岗那才是天大的事情,乔冬荣都有些发蒙,她都不知道儿子是怎么做到的,天大的难事几乎不可能办成的事情,看儿子也没有为此东奔西走,怎么就成了。
儿子的存折在她手里,里面的钱也没动,零星游戏厅那边他拿走的钱,也远远不够运作这种事,况且也从来没见儿子说要送礼或是如何,怎么就成了?
工人阶级一辈子,吃过苦受过累,也遭受过一些小心翼翼也无法避免的麻烦,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生活越来越好只能是辅助的,活的就是儿女,他们好了,什么都好。
三两个月之前,还在为小闺女的工作操心,还在为小儿子的未来担忧,看到三儿子回来高兴之余、下意识心一紧,这难题又来一个。
为什么不让大儿子接班,让他干临时工,差的就是这样一分工资,关老蔫和乔冬荣算计着家里存款,算计着每个月的工资。
大儿子结婚,能拿出多少。
三儿子结婚,需要置办什么。
两个女儿出嫁,需要添置什么嫁妆。
晚上睡觉前,聊的都是这个,怎么合理规划手里这点钱,怎么让日子过得好,怎么让儿女们能够在顶门立户之时,腰杆子硬一些。
一个关雪,已经让他们两个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