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昊，怎么回事？赶紧处理一下。”

呃。

半个吃瓜群众的关昊，被点名了，被陪着姜副厂长视察的许强点名。

钢厂每年发生无数起类似的事情，那就是将一些所谓的‘废料’，带出厂区。

由于钢厂的家属住宅区就在厂区之内，平日里有些人小小携带一点，也不太有人关注，你自家用或是踹在兜里一小块带出去也没问题。

多少年了，关昊小时候拿这卖钱换冰棍，每一代的孩子都有类似的童年。

总有一些人，想要占大便宜的，自行车驮着，或是等到保卫处值岗的人好说话，在家里攒了一袋子驮出去卖掉。

这么多年，这方面的斗智斗勇始终是主旋律，也是每一个保卫处成员需要经历的事。

作为一科的骨干，执勤站岗这种事轮不到关昊，一科二科的人都不在巡逻和站岗、巡查的序列，只有到了年节人手实在不够用了，会临时抽调。

每年因为这些‘废料’引发的纠纷数不胜数，好多车间职工跟保卫处之间是对立关系，以前很多打架事件也是因此引起的。

有些人觉得自己有点面子，我跟你保卫处看门的好说好商量，好烟塞着，也请你喝酒，你松一松，我出去卖两個钱宽松宽松，你不给我面子，骂你是轻的，玛德下班之后你不是保卫处的吧，套麻袋的情况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

每隔十年八年算是一茬人，都会有很多起类似的事情，厂子里的无赖，挑衅保卫处或是能在这里占到便宜，也算是立棍的一种方式。

关昊也碰到过不止一次，他从未多管闲事，生存法则覆盖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也需要去适应生存法则，以自己为中心的人是无法真正适应这个社会。拿出去卖掉VS看管工厂财产，两者是矛盾的，但在中间是有个度的，如何把握这个度，是一个非常难的命题，他是没觉得自己能做到。

人家一口一个三哥喊着，一见面笑脸相迎点烟套近乎，基本上关昊对内的形象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给人感觉非常好说话，也很开通，很多事面子里子也都懂得照顾。

以往大门口遇到这种事，关昊都会躲一躲，或是转回身走向别的地方，晚一会儿出去；或是干脆当作没看见，自己先出去。

如果归他职责范围内，他在门岗这会加严，但在私下里，会稍微开个口子，你们特么的想办法找围墙的‘漏洞’，差一不二的，我一个月给你们开几个口子，让你们也小小赚点钱。

不是他职责范围，各科都有科长副科长，上面还有分管副处长，也就是一科二科直属许强，不然科长之上，还会有个副处长。

多管闲事招人烦，谁知道今天自己站得足够远了，还让许强给发现了。

没去解读许强眼神里传递过来的意思，关昊第一反应是端谁的饭碗，都是钢厂的饭碗，可在保卫处，关昊是许处看好的年轻人这个命题，大家都知道。

根本无需考虑别的，执行就是了。

关昊几步上前，看了一眼被拦住的两名职工和所谓的亲戚，那特么其中一个就是顺古镇里收废品的老板。

他余光扫到了姜副厂长的车子向内开了一段停下，上前把着那职工的车把：“东西放下，晚上过来聊聊，现在别堵在这，成吗？”

声音不大，先散场，每每工厂前后大门出现类似的事，都会遭到钢厂职工的围观。

反正别人要是通融了，那我也能通融，我们盯着呢，我没别的要求，一视同仁就行。事关切身利益的事，就不算是看热闹，围观是等待一个结果，看你们保卫处会不会严肃处理，如果不严肃，那我也尝试一下，万一能出去呢，那可是最少好几十块钱。

像是今天这规模，三五百块钱有了。

钢厂两名职工看到是关昊，有些犹豫，想要给面子，他们是知道的，如果有领导在，可能会更容易一些出去，也不怕被领导惦记，这么多年了，类似的事没少有人干，钢厂这么多职工，都穿着一样的工作服，领导能认识你是谁，充其量是开会发点火，然后各个车间主任回来再发一遍火，有的明知道是谁也不会点破，都在一个厂区工作生活，都会彼此留一线。

时间长了，开始出现一些自诩消息灵通的混不吝，专门卡着这样的时间段来搞‘运输’。

今天眼看着就要成了，怎么关昊来了？

“呦，关干事，这只不过是一些家里的旧物，你怎么还不信呢，真要打开看看啊，就这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吗？都是一个厂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敦实的黑脸汉子走过来，满脸的骚皮疙瘩，四十来岁了在顺古镇开废品收购站，如果按所谓的江湖路算，这是老前辈了，二十年前就拼接着一把杀猪刀砍出来的天下。

后来杀猪没有收废品赚钱，背靠着钢厂，说是收废品，里面有多少是废品只有他知道，转手赚多少，也只有他知道。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耽误赚钱，管你是谁，谁还没有威名远播过，都是头顶着一个脑袋，你敢玩热武器，我这边杀猪刀白刀子进去，一样是红刀子出来，况且，谁家还没有几把‘撅把子、五连子’，怕你？

离得近了，崩谁都是崩，今天既然僵到这里了，又有领导在，我老麻，今天就拔拔你三疯子的份。

年纪大，经验丰富，废品站老板麻东，也看到了远处停着的领导车子，多年来他也是‘规则’的受益者，也知道怎么利用‘规则’，赌的就是你三疯子不会长时间处理这件事，更不会在有领导的前提下将事情闹大。

麻东也是有底气的，他那个进去踩了十几年缝纫机的弟弟麻南，刚出来，当初，可是杀了人进去的。找关系花钱，最后定一个失手，无期，然后蹲了十六年，上个月刚出来。

里面的岁月没有将麻南的戾气抹去，出来后，吃香的喝辣的，短短一个月胖了七八斤，直接大手一挥：“哥，你老弟没别的，就这一堆一块，谁跟你呲牙，我把他肋条骨都掰断。”

听闻钢厂三疯子，喝了酒的麻南，不屑一顾撇撇嘴：“算个毛……”

麻东也是狠人，再有弟弟撑腰，胆子也大了，此时此刻他觉得机会绝佳，拔份也得找个有份量的，然后，自己弟弟可要隆重登场了，十几年了，是不是很多人都忘了当年的麻家兄弟了？

杨家八虎，那算个屁，一帮小屁孩。

三疯子，那连小屁孩都算不上，现在也成人物了？

………………

关昊迟疑了最多一秒钟，平静的示意大门口的岗哨，放行。

分得清主次，才是关键。

当下是掰扯这件事的时候吗？是强硬打开那麻袋和帆布兜子的时候吗？

周遭看热闹的纷纷撇嘴，心下暗喜，太好了，这麻东撕开一条口子，赶紧回家拾掇，打包，将家里那些‘废料’也赶紧拿出去卖掉。

麻东冲着关昊抱了抱拳：“关干事，哪天请你喝酒。”

关昊松开手，还推了一下自行车，让他们快点离开大门口。

门口的保卫处职工，也只能是暗自叹口气，放行之后示意周遭的职工别看热闹了，赶紧散开。

就在一分钟后，外面来了车队。

擦！

关昊暗骂一声，这场面，不都是从正门那边进出吗？距离办公楼近，今天怎么走后门了。

我去，许处，你拿这么大场面来考验我，你是真考验我呢，还是坑我呢？

肖厂长的车子都不在车队的中心位置，可想而知来的还有大领导。

关昊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姜副厂长的车里，许强跟他的心理状况差不多，就听姜副厂长说道：“许处，工作做的不错。”

一点点损耗，到姜副厂长这位置，会真的当回事吗？你保卫处处理不好，是你们保卫处的责任。此时此刻，先处理什么后处理什么，你们保卫处知道吗？

之前许强没有下车，无非两个结果，有大将风范，管理得体，下面的人得力；没有处理好突发状况，印象分降低。

来视察的领导，包括肖厂长，真的会在意一点点突发状况吗？看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留下的，无非是一点点印象分，还是带有审度目光的印象分。诺大一个钢厂，形象评价又岂是这门口一点小事，自上而下的印象分而已，从微小很很大。

姜奋进看到许强没下车去亲自处理，下面的人能以二选一当中最得体的方式处理，对许强的印象分也有所增长，不是说他工作做得好，是他能够稳得住，关键时刻沉得住气。

不同位置，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是不同的。

到关昊这里，哪尼玛那么多废话，上班时间我工作职责，下班了，拿我当垫脚石，我管你是谁？

有些事，没有众目睽睽，那就是没有。

所以，隔天他坦然接受了捕快的询问，关于麻家两兄弟手指全部被切断，牙齿全部被打断的案子，听闻白天跟关昊在钢厂门口发生了矛盾，照例来询问一下。

“矛盾？没有啊，那麻东我都不认识，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