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红砖楼,一楼。
左右两家,实则是四户,两户共同一个大门,一个小走廊,一個卫生间,一个厨房。
乔家是一楼左,两户的房子都属于他们家,里面就不必再有第二道门,分隔两家的墙壁也可打通,形成一个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的格局,更显宽敞的是后院,围了一个小花园,从屋内可进出,形成一个在夏季更为宽敞的休闲生活空间。
进门本来是一个两家共用的小走廊,如今靠右侧的墙壁被拆除,形成一个巨大的客厅空间,也使得本来一户很昏暗的暗厅,成为了一个明厅。
人很全,大舅一家,三姨一家,小舅一家,今天有区别的是,各家都没有带晚辈过来,突出了今天的主要角色是谁。
姥姥姥爷都是年过八十,很苍老,,这些年一直在家中疗养,两人都是高知,姥爷曾经是大学教授,姥姥也是高中金牌班主任,两人都是含金量十足的战争年代大学生,姥爷还曾到欧洲留学。
就这最后一条,今天还在松城这小地方,就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那个年代,能到欧洲留学的都是什么人?按照母亲的说法,也就是晚了一些年,不然,姥爷的同学都会是一些什么人?
不带主观情感,只是旁观者,能够理解关老蔫不被岳父岳母家待见的因由,在特殊时期之前,按说两人很难有任何的交集,两个家庭就算排除所谓的门当户对,坐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的尴尬会瞬间充斥整个环境。
关昊站在了父亲身边,进门时,关老蔫看了看儿子,笑了笑,眼中满是知足之色。
关旭依旧沉默着,关雪则表现的相对热络:“姥爷,姥姥。”打招呼后,坐在老太太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以隔代亲的血脉模式,去让进门后略显尴尬的气氛缓解。
关雨和关锐跟在父母身后,关老蔫和乔冬荣喊了爹妈打招呼后,他们也跟着喊了姥姥姥爷。
“坐。”
关昊没有如同二姐一样的热络,也没有如同大哥一样沉默,该说的话说,该吃东西时候也大大方方的吃,面对着姥爷的说教,也是淡然聆听,不反驳,却也不会附和。
大舅乔冬晟、三姨乔冬兰以及小舅乔冬镜,都几次试图插嘴,让老爷子一瞪眼,又偃旗息鼓了。
他们很好奇自己这个并不熟悉的外甥,乔东晟在教育系统工作,已经是行政岗位,接触人比较多,从小接受的教育也不再是那么的影响他。
实际上兄妹几人都经历了灾难岁月,都下乡,二姨乔冬梅也是嫁在了下乡的地方,跟乔冬荣差不多,不太被家里所接受,却也不曾真的去强硬反对,毕竟那些年的艰难,每一个人都刻骨铭心,要说惟有读书高这概念从小就有,也都消磨差不多了。远嫁的她对比大姐还是要稍微顺心一些,路途原因见得少,也就少了一些必须要磨合的矛盾和麻烦。
“钢厂保卫处的工作很好,好好工作,争取再立新功。”
饭前,老爷子给了关昊一句评价,也从这句话中看出老爷子并不是对大女儿家里一点不关注。
“到时候,让你大舅给你当主婚人。”跟关旭说的话。
“既然家庭和睦了,以后好好过日子。”跟关雪说的话。
“多学习,当护士不止是一份工作。”跟关雨说的话。
“不学无术。”到关锐这,一句话,这小子也不在乎,换成别人可能‘一谋’了,他无所谓,受不受待见也无所谓,该吃吃该喝喝,不影响。
不是因为小儿子的事,老爷子才关注,之前只是不想说而已。被气得血压提升住院医治疗养,老爷子也想得明白,曾经在那特殊时期,他就曾经脑海中浮现过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想法,现在面对新的社会环境,不苟同,叹气一声,人心不古,却也坦然接受了时代变迁带来的社会变化,书生之气摒弃保守的斯文。
到是老太太,吃饭的时候分别给几个孩子夹菜,让印象中姥爷就是绷着一张脸严厉的几兄妹,稍微感受到了一点家庭的温暖。
跟老爷子老太太在一起生活的乔冬镜夫妇,尤其是徐秀梅,保持着十足的热情,今天的饭菜伙食等级,那也是鸡鸭鱼肉一样不少,一桌子下来二百块挡不住了。
乔冬荣在老爷子训话完毕之后,开始控场,既然大家好奇自家三儿,那就聊三儿的事情。
帮着单位蹲守犯人,在山林之间几天几夜的追踪。
跟着厂子到草原送货,遭遇抢劫是如何力挽狂澜。
钢厂失窃案,多达百万级别的钢料在数年间被运出厂区,关昊是如何找到嫌疑人。
邻省发生抢夺工厂工资的大案件,钢厂应对,儿子又是如何脱颖而出,直到长街血战的发生。
“喝茶。”
家里不兴酒桌喝酒没完,一人一小杯或是一瓶啤酒,聊胜于无作为‘佐料’,吃过饭,老爷子主动到后院,招呼大家喝茶。
乔冬荣冲着母亲比了一个剪刀手,在母亲面前,你不管多大,都可以是个孩子。
胖乎乎很慈祥的老太太,冲着女儿笑了笑,抓着关雪和关雨的手,让她们搀扶自己也到院子里去坐一坐。
乔冬镜泡茶,男人们坐着,乔东晟拿出烟来,先递给父亲一支,老爷子看了一眼关老蔫,作为大舅哥,乔东晟跟关老蔫挨着坐,也抽出烟来递给他。
关昊是大大方方点燃香烟,关旭尽量不拘谨,关锐是破罐子破摔了,看不上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也不需要你们看得上我,吃饭大口夹菜大口吃饭,此刻弄了一瓶可乐,该喝喝,抽烟也不拘着,哪怕遭受到姥爷的如刀眼神也浑不在意。
关昊还是感知到了这个家庭该有的教养和很独特的一份家庭氛围。
饭桌上母亲讲的,关锐和关雨负责补充,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才有了这饭后喝茶,但此刻,没有一个人着急,在厨房刷碗拾掇的大舅妈、三姨和小舅妈,也都感兴趣,乔冬荣也进去帮忙。
很明显,大家都在等她们收拾完出来,在一起讲。
说是讲故事,到更像是家庭聊天,还是氛围很好的那种。
在铁路中学后勤工作的三姨夫赵佰仁,显然对关昊更为感兴趣,此刻也主动找一个枝杈的话题,跟关昊聊几句:“小昊,最近我可听说了,消息可都传到我们学校了……”
“啊?”关昊不解。
“苏局长家的苏寒凝,你不知道吧,她当初上学的时候,我还教地理,当过她的老师。”
关昊哑然失笑:“那帮学生传的吧?”
他这个阅历,其实年纪也没有大到隔代,可让一帮十六七的孩子,当成崇拜的对象,还是有些不太好接受,苏寒凝这大姐大,在她常玩的区域里,那帮孩子见到她,可都是苏姐苏姐的喊着,自己这段时间跟她走得近,好几次都被碰到过,那些少年们也都表现的很积极,一声声的三哥,那是带有十足崇拜的。
从刚刚开始,没有一个人谈到关昊在社会上的名声,大家都刻意规避了这个话题,很显然姥姥姥爷也都知道,当他们一直以来秉承的东西被现实社会的残酷撕裂后,再想如同过去一样抨击没有了资本,小儿子如今沉冤昭雪,那可不是书生意气,靠的是曾经觉得需要不屑一顾却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东西。
见面之后,发现关昊并没有那类人的盛气凌人和霸道,也没有沾染老爷子最讨厌的横行凶狠,一度大家都有一种被关科长覆盖认知的感觉,仿似所谓的钢厂三哥,是别人的以讹传讹根本没有的事。
“苏局?佰仁,你说的是……”乔东晟身上的官方气息已经很浓了,铁路老大哥,同级别里,都得礼让三分,关键还不是完全由松城管理,所以这位苏局?
赵佰仁点点头:“嗯,就是苏林。”
乔东晟看向关昊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老爷子冷哼一声,当前已然是他的极限,如果儿子敢去当着自己的面钻营,他是会骂人也会是拎起扫帚打人的。
几个妯娌姑嫂快速拾掇完,出来正好听到这,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老太太也参与其中,老爷子只能是喝闷茶,跟女人争辩,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关昊抱拳,站起身,冲着姨、舅妈抱拳施礼:“饶命饶命。”
全家人都露出笑容,这一幕,算是整个下午直到现在,整个家庭最和谐氛围最好的一刻。
乔冬荣对着儿子投出感激之色,也是知道儿子脾气的,他能这样故作姿态,完全能是为了自己这个母亲。
阖家欢乐,那是要有共同目标的,哪怕只是一个笑点。
笑声过后,关昊正襟而坐,淡然阐述:“是互有好感,嗯,也算是处对象吧,但不涉及到家庭这一块……”
看到众人皱眉,关昊再度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身边的女孩,既然站在我身边了,那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展示她的优越,要么,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就算没有意有所指,也会有人对号入座。
刚躬身施礼表现晚辈的嬉闹,转过头来,不说霸气侧漏吧,至少让大家都回忆起,如今这个外甥在钢厂附近的名气有多响,似乎这样的脾气才该是他本来的样子。
短暂沉默后,乔冬荣继续将话题转到儿子的光辉历史,长街血战,精彩纷呈,又是身边人亲历,代入感更强,而埋藏在这精彩之中,则是一抹让众人汗毛倒竖的冷冽。
那一次,死人了,是被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外甥,亲手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