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生眸子看过去,眼前之人衣饰华贵,冠冕品级颇高,很明显出身世家门阀之列,难怪会对他言语之中多重天下之民,而轻他口中所谓的‘民’那么的不悦。
可是没等他回应,就已经有人站起身来。
对那位先开口的学子冷笑起来。
“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是‘民’了?”
“之前可没看出来,自诩世家之后,圣贤血脉,似乎从未将自己当成民,而是高高在上的贵胄呢!”
世家出身的学子听到这话,面色不愉,但还是回应。
“所谓民者,本就是贵人。”
“无门第之辈,何以称之为民?”
所以为何世家门阀,令人生厌。
时代早已经变化,若是上古之时,这话倒是没有错,然而随着百家先圣崛起,学宫成立,民的含义早就大大扩充。
唯有这些所谓的世家门阀,秉着上古时代的旧东西,抱着不放手,以为自己的人王血脉,文庙圣贤后人之身,就可以持之以横行,高人一等。
“门第?”
“远古之时,诸多先民筚路蓝缕,开辟人道先路。”
“要论门第和正统,如今即便是最贫穷的乞丐身上的血脉,家世,在远古之时,也是最勇敢,最勇猛,最高贵之人的后裔。”
“你所持之血脉,你之门第,能够比这些人道先贤更高,更远?”
赵天生也没有嘲讽,只是在平静的述说着一个事实。
即便是这个时代最卑贱的人,身上也有着人道先贤,最英雄,最勇敢的血脉。
以门第,血脉来划分人群,不过是一个笑话!
“辱没他人,不过是等于辱没自己的先祖而已。”
“往上追溯十代,你之先祖,也不过是与万万亿黔首一样,芸芸众生之一而已。”
“以血脉和门第,所谓的家世来划分何谓民?”
“不过是先行得利者的懦弱,恐惧后来者罢了!”
没有去看那世家子弟面上,必然很难看的神色,赵天生眸光瞥向远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圣人言之的道理,放在众人面前,也没有谁真正记在心中。”
“时时回顾先人的荣耀,不如自己开创不朽的伟业。”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在场的不少寒门草根而来的学子们的激烈赞扬,甚至就连不少的世家子弟也为之神往。
“彩!”
“大彩!”
面对这些赞许,赵天生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是心中微微一叹。
寒门与世家之间的对立和矛盾已经蔓延到了掌祀学宫之中了么?如今看来,似乎学宫的教习与祭酒,以及诸多百家夫子们,也没有管束此事的想法。
倒是被说得哑口无言的世家子弟,悻悻然坐下,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然他能怎么说?说自己血脉就是高贵?还是说自家门第就是比别人更高?这都已经失去了他们讨论核心问题,‘民为何物’的本来意味了。
反倒是赵天生的解释,让众人明白了,为什么‘民’为天下之民,黔首的血脉来历,也未必就差于了世家门阀。
只不过先来后到,机遇之区别罢了。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在掌祀学宫学习的机会,自然就是弥补上了这个机遇,在各个方面他们与世家门阀之间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区别。
并不是谁比谁高贵,谁能高人一等,在个体上,大家互相都是平等的。
这也恰恰是世家门阀最为惧怕的一点。
因为如果他们的门第,血脉,世家的高贵,都不存在所谓法理的依据,那么世家门阀拥有的无形的力量,便会毫无阻拦办法的消失大半。
赵天生的几句话,无疑是在挖世家门阀的根基。
只不过如今的课堂之中,并没有哪一个世家子弟意识到了这一点。
反而是那位法家的教习,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世间最关键的两样东西,一曰:名,一曰:器。
而世家门阀,作威作福,甚至是在处处展现高人一等的规矩,礼仪,身世源流,便是要得这个名,并依靠这个名,将各种优待,增强己方实力,势力的好处拢在手里的器,给揽在怀中。
不过哪怕是这位教习察觉到了这一点,也不会在此提醒什么。
别忘记了,法家可不会喜欢如同毒瘤一般,盘踞在王朝身上吸血的世家门阀。
甚至他们还乐得见到这些世家门阀被清理,被拆解。
更别说这位法家教习还是出身寒门,那就更是不会插手此事了。
...
“难得天生你会出门走动。”
“不过是旁听了一些,便有如此深刻感悟。”
“若是加入法家...”
这位法家教习见到风波平息下来,赵天生也没有寻常年轻人察觉取胜,就喜形于色的情绪,心中也是越发看重这位绝代天骄。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也欢迎你在百战阁之外,偶尔光顾一下齐法楼。”
“我相信法家的教习和祭酒,夫子们,都很乐意为你答疑解惑。”
知道这个时候,法家教习还要讲学,自己的参与便已经是打搅,赵天生还是规规矩矩的又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教习宽惠。”
“天生若是再有疑惑,必然上齐法楼,向诸位教习,祭酒,夫子请教。”
“此番就不再叨扰了。”
“请!”
行礼完毕,赵天生也不再停留,反身就回着往百战阁而去。
其实若不是因为与之前的法家教习,以及那位世家子弟辩论,他刚刚有感而发过后,便已经回去了。
正是因为听闻了那位法家大贤的‘商君书’里对于民众的态度,才让他想到了在兵家立志之后,应该要以什么样的底色来练兵强身!
要知道在这个天下,不同的练兵之法,根据不同的目标来进行,下限上限都不一样,几乎有天壤之别。
便是因为这个练兵的底色不同,才造成了不同兵团的战力差距。
这个底色有可能是立志过后的目标,也有可能是兵团的需求,都让练兵法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而赵天生之前酝酿出的兵道雏形,还只有立志一项,甚至立志之后该如何给兵士们刷上底色,到底要练出一个什么样的兵员,完全没有概念。
倒不是赵天生没有想法,反而是思路太多,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适合天下,适合大众,适合未来兵家发展的。
直到今日‘商君书’的种种出现,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要的兵道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