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吕思静端着两块琉璃,在桌案上平稳放下。
与吕不韦面对面坐下,吕思静这才说道:
“先生,一身家产换两块琉璃,有些不值啊。”
“不值?”吕不韦挑眉看了一眼吕思静,笑着说道:
“那也要怎么看,这两块琉璃,其一,返王上之恩,其二,与国事有关。”
“先生,这琉璃怎么又跟国事有关?这不就是用来看的吗?”
“确实是用来看的,不过,也分什么人看。”
吕不韦抬起酒樽,独自喝了一口,放下后,吕思静连忙斟满,等吕思静坐好,吕不韦这才说道:
“庶民观之,固难识其之微妙,可王侯将相观之,则异矣。”
“这……”吕思静顿了片刻,继续问道:
“先生,您想送给谁?”
吕不韦瞅了吕思静一眼,笑道:
“当今天下,秦虽独强,然齐国自五国攻伐之后,未经大战已有四十余年,其暗中之势已与秦国相当。”
“秦若攻他国,齐若遣师援之,那秦所受压力,恐怕不小。”
顿了一下,吕不韦继续缓缓说道:
“自君王后崩逝,齐王以其舅后胜为相。”
“后胜此人,贪财无厌,重财轻国,然此人却出奇地诚信,所应之事,必能做到。”
“若将此物赠予后胜,让齐秦建交,答应不援助他国,到时秦国,大业可期。”
吕思静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稍微后仰,惊叹地看着吕不韦,随后躬身说道:
“先生目光之远,思静不及也。”
“呵。”吕不韦笑着摆了摆手,“今日能得此物,纯属上天赐之,看来,上天也欲祝我一臂之力,起来,与我一同饮酒。”
“喏。”
……
客店里。
仲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啧啧出奇。
眼前之人,一身楚国华服,头上戴的更是玉簪珠饰,浑身气质更是富贵堂皇。
此人,正是白天卖琉璃的木矛。
如果不是仲平知道这人是橘,很难将此人跟以往说话都要矮人一头的橘联系起来。
打量完,仲平都不由得感慨一声:
“人靠衣装马靠鞍,当真如此,呵,古人诚不欺我。”
橘顿时讪讪笑道:
“先生,您别嘲笑我了,这一身衣服,我还穿不习惯呢。”
仲平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行了,既然前面的事情全部做完,那就做最后两件事情。”
听到这话,橘迟疑了。
仲平带着笑意,看着迟疑的橘,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
良久,橘瞥了一眼站在仲平身后的蒙恬,这才轻声说道:
“先生,当真要如此?”
“这等技艺,让先生富可敌国都可,为何要如此做?”
仲平没有惊讶,笑着反问道。
“怎么,舍不得?”
“不,橘没有舍不得,橘这一身财富,都是先生给予,先生若让橘舍弃,橘便舍弃,橘只是不想看到,先生未来的滔天财富,凭空消失。”
“呵。”仲平顿时笑出了声,手指了指橘,笑道:“言不由衷。”
橘粗糙的脸红了一下,可想了想,还是说道:
“先生,不如咱们就留着吧,这样也能继续发财……”
橘的话还没说完,仲平直接打断。
“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谅。”
“可先生,橘不想成大事,橘就是一个砍柴的。”
“我知道你不想成大事,所以,我才选了你。”仲平脸上的笑容消失,看着橘,一字一句地说道:
“照我说的做。”
橘双眼稍微瞪大,可看到仲平的眼神,原本还昂着的脑袋缓缓低下来,低声回道:
“喏。”
见橘如此,仲平也是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橘,我知你心中不愿,但此事不得不做,你相信我吗?”
橘立马点头:“先生,自橘穿上这身华服,就对先生之才五体投地,对先生也更加信任。”
“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况且,如果你不做,恐怕有性命之忧,如果照做无误,你一生富贵无忧。”
橘这才缓缓抬头,看着仲平,迟疑片刻,重重点头:
“好,先生,我做,今日谢先生解答,若不是先生,恐怕我有命赚钱,没命花钱,自此刻起,先生的吩咐,我不再多问。”
仲平微微颔首,将酒樽举起,笑道:
“橘,你我朋友之间,我希望不要有什么猜疑,我帮你,你帮我,人之常情。”
“除了秦法能够保住你的财富,其他国家,你怕不是卖完琉璃,连城门都出不去,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话,橘看着仲平,喉咙突然蠕动一下。
仲平脸色虽然在笑,可他心中却比刚刚更加害怕。
有些颤巍地将酒樽举起,橘低声说道:
“先生说的对,您我朋友,帮衬是应该的,您帮我,我帮您。”
仲平微微抬手,与橘隔空敬了一下,一饮而尽。
橘饮完一杯,便起身离开。
看着离去的橘,蒙恬神色有些狐疑,想了想,这才出声问道:
“先生,为何你要吓橘?”
仲平诧异地看着蒙恬。
“呵,恬弟,我还以为你没有问题呢。”
蒙恬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说道:
“其实,先生你所做之事,莪都不明白,只不过,不好意思问罢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问?蒙毅就跟你不同,他有问题就问。”
“先生回答了?”
“没有。”
“……”
蒙恬无语地看着仲平。
看到蒙恬的眼神,仲平顿时笑道:
“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既然不明白,那我就给你解释解释。”
“橘以前是个砍柴的农夫,突发横财,心中肯定有两种想法。”
“一是继续听从我的吩咐,二是拿着这些钱远走他国,不再回秦。”
“我看明白他的心思,自然要吓他,恩威兼施,否则,他拿了钱跑了怎么办?”
蒙恬有些明白的微微点头,随即,又看着仲平问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橘的想法?”
“我不知道橘的想法,我只是看得懂人心,知道人性趋利。”
说完,仲平不再理会蒙恬,直接躺在了床上。
而蒙恬则是躺在地上,睁着大眼,看着房顶,嘴中还一直喃喃:
“人心……人心怎么看?”
……
第三天。
吕不韦刚刚换上朝服,吕思静便慌忙地从外面跑进来,甚至连礼仪都忘了,对着吕不韦惶恐喊道:
“先生,不好了,不好了!琉璃……琉璃……”
吕不韦不紧不慢地看着吕思静,蹙眉说道:
“先别讲,这么慌张成何体统?”
听到吕不韦这样讲,吕思静也只能不再说话,慢慢缓和下来。
见状,吕不韦这才问道:
“何事?”
“先生,街上琉璃遍布!咱们所有财产换的琉璃,不值钱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