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知晓,自魏无忌变法以来,魏国遂分为二,一则以魏王为首,推行新法之众;二则以旧贵为首,形成抗法之师,现如今,旧贵皆已遁入陶邑,而魏无忌以铁腕手段,将其余诸地,尽数归于新法之下。”
吕不韦略微颔首:“御史既然非常清楚,那也应该知道,魏国,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
吕不韦话音刚落,仲平还没开口,赵姬就直接问道:
“既如此,那秦国是否可以攻占魏国?”
仲平抬眼看了一下赵姬,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建功立业的心,还是有的嘛。
“太后,绝不可现在攻打魏国。”
“为何?”赵姬不明白的问道。
仲平也没有说吕不韦的话是错误,那就是承认魏国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既然如此,秦国为什么不能攻打魏国?
“回太后,魏国虽然全局陷入动荡,但此刻的魏国,犹如被惊扰的猛兽,倘若谁要在这时攻打魏国,绝对会成为魏无忌转移魏国矛盾的选择。”
仲平的话,赵姬听的有些懵,但其他人全都明白。
他们皆是了解过魏无忌变法的情况,正如仲平说的,虽然此刻魏国确实动荡不堪,仿佛下一秒魏国就会立马一分为二,分出两个魏国出来。
但此刻的魏国,确确实实不能攻打!
只要有人胆敢攻打,那么魏无忌绝对会将国内的矛盾,全部转移到外部战争上面!
在强大的外敌之下,由魏无忌率领的魏国,已经不会出现内斗的情况,甚至,战斗力可能比以往的魏国都更加强盛!
谁敢第一个攻打魏国,谁就会成为魏国死磕的对象!
仲平再次详细解释一遍,这次赵姬也是听明白。
等说完,吕不韦也是回归刚刚的话题:
“虽说秦国不能攻打魏国,但秦国,也不至于帮助魏国,御史认为可对?”
“自然对。”
“那不知御史为何还要替魏寻才?”
顿了一下,吕不韦继续说道:
“魏国之所以会出现用人之困,其一,是因为魏国旧贵,掌控魏国所有官职,旧贵撤离,魏国官职自然空缺,可其二,便是天下有识之士,皆不认为此次魏国变法,乃正义之举。”
“魏无忌变法自今,而天下有识之士,往魏者寥寥无几。”
听着吕不韦的话,仲平始终面无表情。
既然吕不韦已经出手抨击他的思想,那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待吕不韦说完,仲平直接反驳道:
“吕相,你只见魏国变法之后,天下有识之士赴魏者鲜少,却未看到,魏国公民数量,在短短几月之间,几乎翻倍。”
“现在,齐、韩、楚三国,皆已在边境驻扎大军,严禁自国百姓若无大事,私自进入魏境,一旦被抓,将会遣送国内腹地,此事,不知吕相可有耳闻?”
其他人全都安静下来,就连赵姬也是将呼吸放缓,看着仲平与吕不韦两人争论。
眼下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她想支持谁就可以,只有等两人分出胜负,才能将事情继续往下推进。
否则,将会一直卡在这個地方。
当年嬴子楚可以为两人定夺胜负,现在,却已经无人可以定夺。
只能有一方选择败退!
吕不韦缓缓捋须,眼神毫无波澜,沉思片刻,微微一笑:
“此事本相自然知晓,不过,人就算再多,又能怎样?若无有才之士入魏,就算公民再多,谁来治理?命令都离不开王宫,御史,敢问何谈兴国强国?”
看似在问魏国事情,实则直指根本思想。
对于这个问题,仲平想也没想,直接反问道:
“吕相,天下之大,百姓为本,臣子虽逝,可能再选大才,以补阙位;但若百姓流失,何处寻其踪迹进行弥补?”
见吕不韦沉默,仲平继续说道:
“治国之要,莫过先得人,再得地,存人取地,易,存地要人,难!”
“列国征战,莫过于杀人夺地,杀人在前,夺地在后,一国若无民,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况且,臣子虽贵,然国之辅翼,并非不可更易。”
“然,百姓者,却是国之本根,若失其民,何以为国?”
说完,仲平话锋一转,跳到魏国上面。
“此时魏国,虽一时没有众多官员,但公民数量之多,已然今非昔比,魏无忌教习一年半载,平认为,新挑选出来的那些官员,不会比旧贵差。”
“更何况,魏国正是需要帮助之时,秦国也正好可以在其中安插人手,倘若魏国挺过此次危难,秦国若是再想行定此事,估计会难如登天。”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吕相,你认为如何?”
仲平话落,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冯去疾左右看了看,见吕不韦还在那蹙眉沉思,没有任何出声的打算,想了想,还是站起身礼道:
“太后,臣认为,仲平御史所言在理,此刻秦国对魏国,正是雪中送炭,也正好可以安插人手。”
左右逢源的冯去疾表明态度,蔡泽自然也是起身答应。
在场的四个人已经答应三个,赵姬目光转向吕不韦,等着他的回答,片刻,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最终起身礼道:
“太后,臣对御史建议并无异议,一切皆可按照御史提议行事。”
赵姬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单独面对吕不韦,总是有种莫名的惧意。
但仲平在此,那股惧意,仿佛又全都消失。
“既然没有任何异议,请问御史,你打算如何行事?”
“将书院即将出师学子,全部送往魏国。”
仲平说完,赵姬见其他人全都没有任何意见,便点了点头:
“过几日早朝,御史可以上交奏章。”
“喏。”
拜别赵姬,仲平与蔡泽一同离开王宫。
离开之后,在无人的地点,仲平突然问道:
“兄长,平离秦将近两月,不知咸阳可曾发生大事?”
蔡泽明白仲平问的是谁,蹙眉想了想,回道:
“除了匈奴、虎符两事,其他事情,也就只有借门客一事。”
“借门客?”
仲平两眼瞪大,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对,正是借门客,就在你前往韩国不久,吕相就在咸阳颁发一个告示,言府中书籍太多,人数不够,一时无法整理成册,便在全咸阳借门客,希望有识之士可以前往相邦府,整理书籍。”
“可有人前往?”
蔡泽好笑地看了一眼仲平,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
“平弟,吕相可是相邦,整理书籍,虽然不算任何功绩,但能进入相邦眼中,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即便赏赐很少,可是报名者,依旧是络绎不绝。”
“直到现在还有?”
“直到现在还有。”
仲平深吸一口气,嘴唇紧抿,双手顿时背后。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凭他那点小手段,还是阻拦不了《吕氏春秋》的诞生。
不过,他也正好看看,吕不韦的《吕氏春秋》,到底有何能耐。
见仲平蹙眉,蔡泽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也是问道:
“平弟可有心事?吕相借门客整理书籍,这不算稀奇之事吧?”
“自然不算。”
仲平笑了笑,没有继续深入说下去。
吕不韦没有将那晚的谈话公之于众,他自然也不会。
不过,既然吕不韦已经开始在准备变法,那他也要多准备一些。
除了将书院学子送到魏国,他还要做其他事情。
与蔡泽告别,仲平快马加鞭的前往蓝田。
他还没忘记解决匈奴的事情。
用了一天时间抵达蓝田大营,仲平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让守卫进去通报。
没过片刻,王翦带着几个人快速从里面出来。
“拜见上将军!”
“王将军客气。”
等王翦起身,仲平这才说道:
“王将军,平已经将上将军虎符归还王上,王将军可称平为御史。”
“喏。”
见王翦明白,仲平这才跟着一起进入蓝田大营。
进入之后,仲平没有着急说事,而是抬了抬下颚,让王翦介绍一下他一直领在身边的少年。
少年年龄比嬴政要大一些,看上去刚过征兵年限,长相,与王翦颇为类似。
估计是王翦什么亲戚,不然,王翦也不可能带着他一直在自己眼前转。
见仲平注意到身边的人,王翦立马介绍道:
“御史,这是末将亲卫,王贲。”
原来是王翦儿子!
难怪看上去跟王翦长得几乎一样。
王贲听到王翦提到自己,连忙上前半步:
“王贲,拜见御史!”
军营中,自然不需要那么多利益,仲平只是微微点头,王贲便直接起身。
等到王贲离开,仲平这才与王翦相对而坐。
“王将军,不知你对匈奴可曾了解?”
听到这个问题,王翦顿时察觉事情不对。
此次仲平前来,恐怕不是为了检验新军。
匈奴?
蹙眉想了片刻,王翦这才回道:
“御史,雁门郡西北边境,好像就是匈奴所在之地,匈奴,是一个统称,统指那些游牧部落,其中包括很多小型游牧部落……”
仲平点了点头,看来王翦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对付就是另一回事。
等王翦说完自己的认知,仲平再次问道:
“王将军可对骑兵了解?”
王翦再次沉思,他没有精准回答,而是说道:“御史,这要看对谁,若是对御史,翦自然不敢言精通,但若是对他人,翦,算是略知一二。”
不过,仲平有点不满意这个答案。
“王将军,若是对上匈奴,可有把握必胜?”
王翦深吸一口气,身体端正,眉头紧皱。
刚刚他就在想是不是要对上匈奴,现在,还真成为假想敌。
“御史,翦从未与匈奴敌对过,并不知晓匈奴底细,不敢言必胜。”
还真是谨慎。
仲平想了想,举了个例子:
“如果让你率领骑兵,对付李牧,如何?”
“必败无疑。”
“……”
坦诚归坦诚,但这也不是他最喜欢的答案。
仲平蹙眉,在那沉思。
难不成,还真的要他自己亲自前往雁门解决?
可这一来一回,时间快的话两年半,一战定输赢,可若时间慢,估计七八年也解决不了此事。
等到七八年后,黄花菜都凉了,还搞什么变法?
沉思半晌,仲平不甘心的问道:
“问题出在哪?”
“问题大都出在兵种上面,秦国多是陆战、攻城掠地之师,骑兵只有几万之数,经过合纵一事,骑兵数量更是锐减,直至现在,骑兵都没有训练多少。”
“训练成型骑兵部队,需要多长时间?”
“骑马很快,只需要半年便可掌控马的方向,可若想在马上挥剑弯弓,需要极强的胯力以及平衡,光此一事,就需要训练一年之久,更不用说其中还有冲锋、撤退、掩护等等军阵训练,需要的时日,更是长久。”
听到这,仲平突然想起以往忽略的一个问题。
“若是,士卒可以在马上如履平地呢?”
“这……”
王翦略微迟疑。
在马上如履平地?
蹲马步蹲一辈子差不多,光凭那一年两年,也就只能勉强挥剑弯弓。
“御史,此等精良士兵,少之又少,赵国胡服骑射都没有多少。”
见王翦理解错自己意思,仲平缓缓摇头:
“我是说,若是有一种方法,让士卒可以在马上有立足之地……”
说到这,仲平突然说不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马镫。
术业有专攻,他一学法的,哪里懂什么马战?
停顿片刻,仲平直接起身:
“算了,我回咸阳,让人打造一套器具,你找十个人,这十个人,从不会骑马,到精通马战,每种程度找来一人,可明白?”
“王翦明白!”
等仲平摸黑离开蓝田,王贲拿着长戈,站在王翦身后,好奇问道:
“爹……”
“放肆!军营当中,岂能容你胡言?!”
王贲眨了眨眼,没有任何害怕之意,“将军,御史已经不是上将军,咱们为何还要听他的?”
王翦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个儿子。
王贲的军事才华已经展现,但这政治头脑,有点不随他。
“昨日他是上将军,今日不是,你猜,明日他能不能是?”
“……”
什么昨天今天明天?
王贲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此刻王翦已经离开,他也只能跟上。
身为将军亲卫,自然要时时刻刻护卫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