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平来到书院,休息一夜,第二天,才让余将第一批学子全部召集。
第一批学子除了竹,剩下的便是仲三等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虽然不能说他们能够比肩孔斌、苏代,但至少也比不识字的要强很多。
况且,魏国也不需要那种大才,能够治理各个村庄,能够将村庄与城池串联,能够按照魏无忌置办的制度征收赋税,这就足矣。
不过,将所有人召集之后,仲平没有说前往魏国的事情,而是告诉他们,几日之后,他们就要结业,离开书院,前往列国各地。
除了仲三还有点冷静,其他人皆是不可置信地相互对视。
他们才学习多久?
这就要离开书院?
仲平说完这个消息,仲三顿时出列:
“先生,我等还未结业,还未进行考核,如何能够担此大任?”
听到这话,仲平摇了摇头,笑道:
“前往列国,这并不是交给你们的任务,也不是让你们担任细作,当初招收你们进入书院,平虽然说,要让你们报答秦国,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当今列国,君择臣,臣亦择君,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
“如果不想当他国臣子,那就成为秦国臣子,为秦效力也可。”
仲平话音刚落,所有人便全都躬行大礼:
“我等愿为秦国效力!还望先生进行结业考核!”
“……”
看来这是排练过。
仲平心中有些啧啧称奇,他可不记得让这些人学过这些知识。
不过,见所有人全都揖礼,仲平也是松了口气。
说心里话,他实在不想杀掉其中任何一人。
但既然那种情况不存在,那就不需要去想。
“诸位请起!”
让所有人起身,仲平迟疑片刻,突然笑道:
“既然诸位都想为秦国效力,那这样,平听闻一句话,感觉很有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当年张子商君等人,也皆是走遍列国,最后才入秦为官。”
“你们距离考核,其实还有几年时间,但这几年,平也不能一直将你们束缚在书院当中,知识得不到运用,与不学无异。”
“平与魏国信陵君乃是旧时,魏国正是缺人之际,这样吧,结业考核,便以魏国官员大小为结果,官职越重,品位越高,成绩越好,不知你们认为如何?”
仲平的话,不仅让所有学子震惊,就连那些先生,也都是震惊不已。
结业考核以官职大小为结果?
这考核,怎么有点怪?
就算是旧识,难不成魏无忌会让秦国安插在魏国的人掌握重要职位?
开什么玩笑?
不过,他们都知道,仲平既然会说出,那自然有信心实现。
别管其中怎么实现的,反正是他们不懂的方法。
他们能够想到,学子们自然也能够想到。
仲三迟疑片刻,还是问出所有人都疑惑的问题:
“敢问先生,信陵君,当真会重用我等?”
“自然会。”
见这些人还是不信,而且还有着忐忑不安,仲平笑着说道:
“诸位,魏国正在变法,你们可知?”
所有人点头,这种事情,没有人不知道。
“既然都知道魏国正在变法,那魏国缺人,诸位难道就想不到?”
“当年商君变法,官职宁可空出大半,也没有随随便便挑选一人就地任职。”
“所以,你们想担任魏国要职,呵,是不是有点太过异想天开?”
听到仲平这话,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
他们还没有前往魏国,怎么就这么能肯定魏国会用他们?
甚至还想到了官职太高,不想回秦怎么办这种问题。
简直好笑!
说完,又回答几個问题,见没人有问题,仲平这才遣散他们,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
所有人离开,余却是蹙眉留了下来。
“御史,若是其中有人背叛秦国,当真心向魏国,会如何?”
“不如何。”
“御史不担心信陵君变法成功?”
“不担心。”
“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
“……”
看着仲平那莫名的笑意,余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不知为何,总感觉背后发凉。
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想不出到底为何背后发凉,余也只能离开。
既然仲平都不担心这一系列事情,他一个先生担心什么?
教好自己的学生便是。
不过,余离开了,仲三又来了。
看到仲三,仲平便明白,刚刚的话,仲三估计全都听到。
挥了挥手,打断仲三的话,带着仲三,来到一处房间。
坐在桌案后面,拿过一张空白纸张,拿起笔之后,仲平这才问道:
“有何问题?”
“先生,我不想前往魏国,我想跟着先生!”
仲平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了想,继续在纸上画图,同时问道:
“缘由。”
“先生对我有大恩,我怎能弃先生而去?先生在,仲三在,先生走,仲三走!先生之命,仲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仲平顿时摇头:
“仲三,先生不需要你如此,先生希望的,只是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你若一直跟着先生,你的成就将会很低。”
见仲三想说话,仲平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想报恩,但,你若能在魏国身居高位,其实,便是对先生最好的报答。”
仲三呆愣片刻,随后,突然明白:
“先生放心,仲三绝不负先生期望!”
说完,又说了一句:
“有仲三在,也绝不会让叛秦之人出现!”
仲三离开,仲平心中长叹一声。
又是一位类似方的人。
不知为何,他很害怕和这种人接触,可同时,又很想多认识这种人。
害怕是因为因情误事。
自进入秦国,他做错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当年在秦廷上承认认识方。
想多认识,是因为这种人是真的好用。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人是情感动物,友情也好,亲情也罢,情之一字,总是能让人难舍难离,也总是让人可以被他人利用。
不过,想多认识,还有着另一方面原因,这方面,仲平心中知道,也很清楚。
阴谋诡计用多了,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信谁,所有人与他好似全都有着利益纠葛,所有人敬他,可又疏远他,现在想想,整个列国,除了当年的方,好像再无一人可以有如此赤诚之心。
将图纸画完,将奏章写完,放下心中杂七杂八的思想,仲平向着咸阳赶去。
有些事想想也就算了,不要说,更不能做。
夜间回到咸阳,把图纸交给一家铁匠铺,对方承诺明日正午可以打造完,仲平这才拿着奏章返回自己府邸,等着明日的早朝。
早朝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有匈奴一事,有人上前催促。
见到这种情况,仲平也是知道,雁门那边,绝对不能拖延太久。
毕竟,大军调动,这么远的距离,其中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远远超过打仗的时间。
早朝结束,仲平按照惯例,进入学宫教导嬴政。
将课程上的全部教完,仲平正要请辞前往铁匠铺,就听嬴政突然说道:
“先生且慢。”
“王上还有他事?”仲平刚抬起的屁股停止下来,疑惑的看着嬴政。
“先生,政只是想问一问,魏国信陵君变法,确实是先生赐法?”
虽然早有准备,但嬴政问出来,还是让仲平心中提了一下。
“确是。”
不过,听到仲平确凿的回答,嬴政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问变法问题,反而问道:
“先生,敢问在先生心中,信陵君是否可以变法成功?”
听到这个问题,仲平反而不着急回答,同时也不着急离开,反正距离正午,还有很长时间。
以往没有时间跟嬴政谈论变法一事,此时,也正好可以提出来。
重新坐好,仲平凝声问道:
“王上,成功如何,不成功又如何?”
“成功,魏国强,不成功,魏国跌入地底,将再无起身之日!”
“王上认为,信陵君变的法可以强魏?”
“自然可以,不仅可以强魏,甚至,还可以强天下任何一国。”
“包括秦国?”
“包括秦国!”
听到这话,仲平突然有些发愣。
嬴政,难道真的改变?
“王上,你可知韩国变法?”
“自然知晓。”
“王上认为,韩非之法如何?”
“强国之法。”
“与信陵君变法相比,又如何?”
“不如魏国。”
“为何?”
“集权之法固然能集权于一身,然将一国之大政,尽归一人之手,岂非过于孟浪?先生经常言:治国之道,应明察秋毫,审慎而行,不宜轻率从事,以致国事如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将权利凝聚一人身上,若那人一意孤行,独断专行,则智者远矣,愚者近焉,国事岂能长久?所以,韩非之法,虽善其始,未必能善其终。”
看着侃侃而谈的嬴政,仲平心中充满着无限震惊。
他好像从来没在嬴政面前说过,韩非变法的坏处,可没想到,历史上极为欣赏韩非子的嬴政,现在竟然对韩非的法进行抨击,而且抨击的还如此到位!
看着嬴政良久,仲平突然一字一句地问道:
“王上,不知是何人教导王上此等结论?”
嬴政身体略微后仰,睁着大眼,疑惑地看着仲平:“不是先生你吗?”
“???”
“平何曾说过此话?”
听到这,嬴政更是惊疑:
“先生,不是你常言,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见仲平还是奇怪,嬴政继续说道:
“关于此话,政这几日彻夜不眠的想过,突然发现,天下列国,除了秦国还算善待百姓,其他国家,大都将百姓当成货物,可送、可买、可卖、可杀、可辱、亦可弃。”
“所以,先生,政现在相信先生许多年前的言论了,秦国,确实可以一统天下。”
“不过,这是在信陵君没有变法之前。”
“信陵君的法,政也仔仔细细的分析过,也与秦国之法仔细地对比过。”
“秦国变法,是自上而下,先严君王,再严贵族,再严底层。”
“而魏国变法,则是自下而上,以底层百姓,包围上层权贵,驱除旧贵,还田于民,此法,比秦国之法,更加强大!”
“倘若魏国变法成功,魏国将会一跃成为天下最强之国,无出其右!”
“因为列国民众的心,挂在了魏国身上!”
“他们将会对魏国心生向往,到那时,就算列国阻拦民众逃离,也只能阻拦身体,却拦不住心神,等到魏国攻打,他们将会举双手欢迎,帮助魏国攻打自己的国家!到那时,谁能阻拦?”
“如此可怕之法,先生为何要交给魏国?”
“难不成,是信不过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