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能这样想?
奇迹!
秦国究竟是稀罕那一千金还是不舍得那一千金,用一字千金将天下人戏耍?
天下人没有传出齐王这种想法,那就说明秦国的一字千金确有其事。
况且,如果真的如齐王所想,那从一字千金流传直到现在定夺,中间赶到秦国的那些大才,岂不是全都被秦国贿赂?
不然他们为何会不上台挑战?
他们没有获得千金,那就说明他们全都失败。
仲平获得千金,名声再上一层,那就说明仲平是光明正大的赢得千金!而不是如齐王所想,是秦国内定。
不过,虽然明知这个道理,但后胜也没有提醒,反倒是惊叹夸赞:
“王上不愧是王上,竟然一眼就能将秦国的计谋看出,王上之才,臣拍马不及!”
齐王满足的点了点头,欣然接受后胜的夸赞。
不过,接受完,又突然问道:
“不知寡人所想,可不可以传达天下?”
“???”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后胜惊疑的看着齐王,即便他侍奉齐王十几年,可他有时也是当真搞不明白齐王的奇思妙想。
“王上想如何做?”
“就是,将寡人所想传给天下,揭穿秦国的阴谋。”
“……”后胜倏地沉默下来。
他一人见齐王丢脸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让天下人看齐王的笑话?
不行!
齐王脸皮厚,但他后胜的脸皮薄得很。
“王上,此举,恐怕会得罪秦国。”
“这样啊,那就……算了?”
“算了。”
“行吧。”齐王颇为感慨,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想出揭穿秦国的妙计,竟被被后胜直接反驳。
但他向来乐观,伤感一会儿,便又不再伤感。
“相国,这边境每天都少人,也不是个办法,你想想办法,让周子快些做事,一拖再拖,成何体统?他若不行,换人前往秦国。”
“喏,臣回去后,便派人前去秦国催促,还请王上放心。”
……
魏国。
农田旁,树荫下,仲三与竹相对而坐,两人身上都穿着极为朴素的麻衣,身边站着几名光膀子的大汉。
仲三笑呵呵的拿起酒坛,给竹满上:
“竹,兄长管理的地方有些简陋,没有好酒招待,还请见谅。”
竹顿时笑道:“兄长说笑了,你我二人何须那些繁琐礼仪?酒也好,水也罢,都是人喝的。”
仲三笑着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竹比他早来几個月,职位自然比他高很多。
竹现在是魏无忌身边的人,替魏无忌接收整个魏国的消息,而仲三,则是下任地方,掌管几个村落。
今日竹正好路过此地,便来拜访。
仲三倒完酒,将酒坛放下,将碗端起,对竹敬道:
“别时容易见时难,兄长敬你。”
“兄长客气。”
竹将碗端起,与仲三一同饮下。
饮过之后,竹突然面露惊奇,将碗放下,这才看着仲三,惊讶说道:
“兄长,这酒可不差,弟品尝完,感觉这好像是上等的秦酒。”
仲三顿时笑道:“原来弟竟然还能尝出此酒是秦酒,兄长还以为弟品尝不出来。”
仲三说的无意,听者却有意。
竹当即沉默,怔怔地看着仲三,良久,蹙眉疑惑问道:
“竹自秦国而来,自然认得秦酒,兄长此话何意?”
听到质问,仲三两眼睁大,无辜地看着竹,片刻,突然摆手笑道:
“无意无意,弟多想了,来,喝酒。”
仲三再次将碗端起,想与竹再喝一次,却见竹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一直盯着自己。
见状,仲三也没有理会,自顾自的一口饮下,将碗放下,这才笑着感慨道:
“秦酒之韵,味虽苦辛,然其醇香浓烈,如岁月之沉淀,历经风霜而愈显醇厚,饮之,初觉苦涩,继而甘醇盈口,如古人之智,历经沧桑,而更显深邃。”
仲三自顾自的感慨完,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随即再次饮下。
砸吧完嘴,这才看向竹,见竹还是一动不动,面露疑惑,一字一句问道:
“弟为何不喝?难不成,秦酒不好?”
仲三话语刚落,竹的双手顿时紧握!看着笑吟吟的仲三,眉头紧皱:
“兄长,你刚刚所言,乃是秦国御史赞酒之辞,竹好不容易见你一面,眼下又是秦酒又是措辞,兄长到底有何目的?”
仲三不仅没有回答竹的问题,反倒嘴角微扬,声音拉长:“秦国御史——是啊,原来你我竟已是魏国臣子,确实不能再称先生。”
‘砰’的一声!竹愤然起身!
站在旁边的大汉瞬间警觉的看着竹。
竹没有任何惧意,而是盯着依旧安稳坐着的仲三,愤然说道:
“兄长,竹从未忘记过秦国的恩情,也从未忘记过先生的大恩,更从未做过对不起秦国,对不起先生的事情!如果兄长依旧怀疑竹,在此地,随时可以将竹的性命取走!”
仲三嘴角的笑意消失,脸上的端庄浮现。
“竹弟,兄长并没有其他意思,今日,确实只是单纯的宴请,许久未见,兄长只是回想起过往,那时,你我身在书院,什么都不需要管理,只需要学好练好,就完全足矣,现如今,来到这魏国,每天忙的晕头转向,将每日做的事情整理好,上交上去,得到的只有一句辛苦……”
“兄长,魏国贵族将大量的财货全部运到陶邑,现如今魏国国库已空,魏国正是艰难之际,还望兄长担待一二。”
看着对自己揖礼的竹,仲三彻底愣住。
半晌,赫然一笑:
“好了好了,竹弟,兄长没觉得苦,兄长只不过跟你发几句牢骚,你不会将这玩笑之话,告诉信陵君吧?”
“自然不会,魏国各地,皆由兄长以及各位兄弟支撑,若无兄长,魏国如何完好?兄长的玩笑话,竹并不会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行了,别站着了,坐。”
“谢兄长。”
竹重新落座,两人仿佛放下刚刚的矛盾,再次把酒言欢。
不过,站在旁边守护的人,却总感觉两人之间存在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隔阂。
这种隔阂,仿佛从竹来到此地之际,就已经存在。
酒足饭饱,仲三笑着挥手与竹告别。
等那些人马全部离开,站在旁边的人这才靠近仲三,低声问道:
“什长,为何不将竹就地斩杀?”
仲三倏地闭眼,嘴唇紧抿,两手握拳,良久,这才声音好似有些颤抖的问道:
“取秦之财,当真的是他想出来的?”
“已经确认无误,跟随在信陵君身边的兄弟,确确实实亲眼见证这一切,如果什长还不相信,还有其他地方的兄弟作证,他们已经确认过这个消息,这件事情,确实是竹一手策划,更是他一手推进。”
听到这话,仲三的身体突然踉跄一下,双手握的更紧!指甲都已经陷入肉中,半分血迹顺着手指滴落在地,良久,眼角不禁泛出一丝泪光。
半晌,突然怒目圆睁,看着竹离开的方向,两眼缓缓半眯,散发出狠意:“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将此事做成!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我……我会亲手取走他的性命!”
……
韩国。
李斯与韩公叔告别,回到自己院中后,这才冷哼一声:
“一帮庸才!”
旁边的人听闻,立马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见四周无人,这才提醒道:
“先生,还请入内说话。”
李斯点了点头,一起进入房间。
落座之后,李斯这才说道:
“什长认为李斯刚刚所言有错?”
“这……”跟随李斯的什长年龄很大,满脸胡子拉碴,听到李斯这句话,不禁挠了挠脸颊,犹豫说道:
“先生,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刚刚见你们谈的还是很愉快的,为什么离开之后,您又说那些人是庸才?”
李斯略微颔首,没有任何不耐。
眼前的什长是仲平派给他的,也是十一人当中,唯一一个会认字写字的人,他要记录李斯在韩国做的事情,当然,这不是仲平要求的,而是李斯自己要求的。
他总得找个人将自己的功劳记下来吧?
不然,没有人证物证,岂不是会让仲平认为他在信口开河?
想了想,李斯解释道:
“刚刚韩公叔他们的意思,是想联合秦国,利用外力,将韩非他们铲除。”
“先生同意了?”什长一边在纸上写下内容,一边问道。
“这怎么可能同意?”李斯连忙说道:“眼下秦国的状况也是不容乐观,此刻御史定然是忙碌异常,绝不能再给御史增添麻烦。”
无声中抬高仲平的身份,李斯没有说出不答应的具体原因。
具体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借用外力来解决韩国的事情。
因为一旦借用,岂不是显的他的功劳很小?
况且,如果什么事情都去寻找秦国、寻找仲平,那仲平把他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干脆直接让仲平自己来不就可以?
说完,李斯继续解释道:
“我刚刚给韩公叔他们提了个建议,那就是舍弃眼前的部分利益,让他们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小贵族,聚拢韩国大势,压制韩非变法,可惜,哼,那些庸才,竟然守着眼前的百金千金不愿意放手!当真是一帮蠢货!愚蠢至极!!”
接连骂了几声,李斯这才解气。
韩国这帮家伙,对比秦国的吕不韦,那简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吕不韦都能做到一字千金,而这些人坐拥万贯家财,却连丁点的利益都不愿意舍弃。
活该被韩非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拖延到现在也没阻止韩国的变法,就是因为这帮猪队友太不给力!
什么事情都要商议,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可等他们考虑商议完,韩非早就已经将事情给做完了!
做事拖沓又磨叽,心思比针眼还小,胸怀连鹌鹑蛋都装不下,这些人,能掌控莫大的财富,全靠祖上的蒙阴。
见什长写完,李斯又说道:
“对了,你换一张纸,记一下眼下韩国的情况,送到秦国使舍。”
“喏。”
李斯蹙眉沉思,等什长将纸换完,这才说道:
“韩非变法遇阻,王威困于韩廷,兵柄囚于新郑,目下韩国,仅能调集新郑周边之军,然,韩举国之兵皆已尽调于此,致使边陲空虚,无兵以守,若秦有意伐韩,此刻正为良机,不需几万士卒,几千将士,便能攻破韩国边城。”
……
燕国。
将渠拿着手上的书信,看着书信,眉头紧皱。
看完之后,这才看向送信的人,问道:
“秦国还有其他消息没?”
“相国,还有一封剧辛将军的信件。”
看着递上来的信,将渠没有立马接过:
“将军可有什么话带来?”
“并无,将军言:所有事情,全在信中。”
听到这句,将渠这才将信接过,刚要打开,突然停住,对周边人摆了摆手:
“你们全都退下。”
“喏。”
等所有人离开,将渠这才将信件打开,看向上面的内容。
不过,看着看着,两眼便不由瞪大,最后,甚至手上的书信都没有捏好,任凭书信飘离双手。
还没等黄纸掉落地面,将渠便一把将信抓住,再次看向上面的内容,只见上面写道:
“太子欲离秦境,央求燕国之助,秦国内乱,纷争不息,此刻诚为攻秦绝佳时机,若得燕国之援,内外夹击,秦之颓势益显,太子离秦之望或可成矣。”
前往秦国当人质的燕丹要离开秦国?
剧辛赞同派兵攻打秦国?
一边攻打秦国,一边又要逃离秦国,这怎么可能做到?
将渠现在满脑子的疑问,他不知道剧辛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出这么昏庸的方法。
燕丹要逃离秦国,难道不应该是对秦国示好吗?
让秦国放人不比逃离秦国安全?
怎么到了剧辛这,就变成攻打秦国?
虽然心中惊疑,但将渠还是愿意帮一帮这位曾经同朝为官的老友。
拿着书信马不停蹄的赶到燕廷,没等多久,便看到脚步虚浮,脸色醺红,被美人搀扶着的燕王。
将渠眼帘低垂,假装没有看到美人,恭敬揖礼:
“臣拜见王上。”
燕王笑呵呵的摆了摆手:“不必多礼,相国来此,所为何事?”
“这……”将渠犹豫地看了一眼跟在旁边的美人,意思非常明显。
燕王见到将渠的眼神,这才转头看向旁边的美人,刚想说些什么,美人却突然娇滴滴的说道:
“王上~刚刚您答应妾身的要求,好像还没有完成呢。“
“哦?是吗?哈哈哈,好好好,寡人这就实现,这就实现。”
对美人说完,转头看向错愕的将渠,燕王身体有些踉跄的说道:
“相国,这位,是六国首富橘送给寡人的美人,寡人甚是喜欢,寡人刚刚答应美人,欲要将其任为燕国王后,你认为如何?”
“什么?!!”将渠瞬间大惊失色!
他知道燕王有野心,也非常自傲,可他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自傲!
单凭一句话,单凭一个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的承诺,就能将一国王后废立?!
当燕国制度视作为何?
当天下王后视作为何?
如果燕王敢这样做,绝对会遭到天下士子的指责辱骂!
将渠连忙劝道:
“王上,此事万万不可!王后并未做错任何事情,若因……若因个人喜好便将一国王后废立,岂不是视国家于玩笑?!还请王上收回承诺!”
将渠已经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刚刚说完,就见燕王对美人笑道:
“你看,相国拒绝了,美人,不是寡人不想实现承诺,而是相国不允,不如此事就此作罢。”
“啊~王上~”美人有些不依不饶,双手拉着燕王的胳膊,更是靠近自己的酥胸。
燕王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突然转头看向将渠:“相国,如果有其他事情,等日后再议,寡人现在脱不开身。”
说完,不等将渠应答,便直接离开。
将渠嘴巴微张,错愕的看着燕王的背影。
他不知道燕王究竟是真的想替换王后,还是只是敷衍美人。
但既然燕王已经说出来,那他就不得不当真。
返回府中之后,将渠立马调查此事。
没过多久,调查的人便返回禀报:
“相国,那位美人原本来自赵国邯郸,听说曾经侍奉过赵王,赵国被灭,便逃到燕国,被六国首富橘救下,居住在客店没过多久,便被橘送给王上。”
听到这,将渠蹙眉问道:“名字叫什么?”
“没有名字,在赵国之际,此女就是一名娼女。”
“娼女?!”将渠顿时大惊。
娼女也敢成为王后?
那岂不是得叫娼后?
娼后?
自古以来,何时有过?!
如果这件事真的做成,那燕国,才会真的成为列国眼中笑话中的笑话!
“此女是何时送给的王上?”
“半月前。”
“橘亲自送的?”
“并不是,橘派来一人将此女送到王宫,橘并未在燕国现身。”
将渠顿时深吸一口气,将橘抓起来拷问的想法顿时落空,想了想,又安排道:
“这样,你去王后那传话,就说本相有大事相告。”
“喏。”
等人走远,将渠这才想起怀中的信件。
将信件重新拿出,再次看了看,良久,慕然长叹一声。
在桌案上写下一封信,写完随即将刚刚送信的人找来:
“将这封信完整无缺的送到秦国。”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