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无月之夜。

老街，六面神尊山。

这座山崩塌一次之后，比之前矮上了一截。虽然暂时没有继续崩毁的迹象，但为了民众安全考虑，李斐还是命令人民军封锁了所有入山的道路。

然而，在今晚。她独自一人登上峰顶，俯瞰灯火璀璨的凛江市。

数周前，这里还是一道阻挡着新解放阵线的坚固防线，而今，放眼四周，城市街道的光带蔓延到灰色山脉的另一边，直达黑暗的天际线，眼前所见，皆是她管理下的疆土……

她眼前，过去几个月的经历恍如早已上映多年的老电影，在深黑色的夜空中缓缓播放。

亲如母亲和兄长的同袍被叛徒烧死在酒店、多年的流亡、不成功的起义、软禁……随后，那个少年的出现……新解放阵线的建立、林中的军需物资、崩溃的神尊山、以及之后的诸多战役……

她从一开始就明白，鸡蛇国这些年来的内战，从来都不只是内部问题。

“一国的统治者……”

总统府的那把座椅犹如刑具，坐上去需要莫大的勇气。同时，它也在吸允着在位者的血，直到吸干吃尽，一切再从头来过。

现如今，李斐自己走到了这個位置，但她知道，她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

天泰药业、瑞德药业、塞提基亚联邦、胤国……

他们才是棋手。

小小的祖国风雨飘摇，同胞自相残杀，沦为棋子。

她想要让鸡蛇国真正的正常起来，有些代价是必要的……瑞德药业不会比天泰药业更好，反之，可能会更糟，但他们能够让这个小国，让她这脆弱的草台班子度过窘迫的发展期……

而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鸡蛇国就必须拥有自己的超能力特种部队……

那个天泰的女人以为自己下了一盘棋，但她不过是为李斐送了一个礼物。

那只“死去的野兽”，被封存在她掌控的地方。

运输队没有将它送往指定的地点，并且，当天泰药业的车队前来接收货物时，李斐下令，将他们全都射杀了……

他们本就是非法入境，火力又远不及鸡蛇人民军，再加上李斐高调宣布和瑞德药业展开长期合作，所以，天泰药业只能暗暗吃下哑巴亏。

那本就是坠落在鸡蛇国境内，属于鸡蛇国的东西。

谁也不能抢走。

有了天坠之物，但还缺乏黑药和中和剂的制造技术……更是需要足够多的人来做试验……

这肮脏的部分，瑞德药业会替她完成。

不，她没有负罪感……毕竟，那些已经拥有了数支超能力特种部队的大国，也是这样走来的……

最艰难的决定，需要意志力足够坚强的人定夺，这个国家的未来，只能靠她了。

她要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而在鸡蛇国自己的超能力士兵出现之前……

李斐掏出手机，看着心腹发来的短信里，那一行电话号码。

“威天阳……我要得到你……”

那个少年……他凭借一己之力，就能葬送保守派大半的正规军！

经过几个礼拜的调查和情报收集，李斐已经知道有关威天阳的所有信息。

他没有国籍，一年前失去了母亲，是天泰药业某个未知项目的唯一幸存者……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成功者。

最重要的是，他不属于任何人。

他目前所处的黑房子，不过是在瑞德药业和塞提基亚联邦的庇护下，充当投石问路功能的黑手套。

而且，瑞德药业显然已经察觉到其中真正具有价值的是威天阳，并已经对其余成员感到不满。

从李斐的立场出发，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国家里有这么一群不受控制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半成品们存在。

她必须做些什么，让威天阳对黑房子彻底死心，这样才能将其留在自己麾下。

李斐甚至愿意成为威天阳的继母，就像杜妍和自己的关系那样。她愿意抚养威天阳长大，让他成为鸡蛇国未来的军主……

在此之前，她还派人去摸清了莫比迪克想要报复的那个人的底细。

亚哈……黑房子名义上的领袖。

只是射断她的一双手还远远不够。

黑房子其他人都得死。

一次攻击，让威天阳再次失去一切，并将这次袭击的责任推给瑞德药业，然后，自己再适时出现。

李斐如此盘算着。

这是她为祖国谋划的未来图景，这是她渴望为祖国夺取的，真正的自由！

几个礼拜前……

夜幕之下，一架小型运输机秘密从鸡蛇国乌良机场起飞，朝着胤国边境飞去。

林燕青穿着朴素的黑色的军装，腰腹裹着绷带，挂着点滴坐在舷窗边，凝望着密云之下点点城市灯火。

郭楷晨的遗体被安置在黑色棺木之中，靠放在机舱尾端，而那个全身烧伤的小女孩，也被安置在了飞机的医疗舱里。

林燕青的对面，坐着一位沉稳的中年男子，他约摸50多岁，身着得体的西装，两鬓已经发白，国字脸，不怒自威。

“郭楷晨同志的牺牲，你不要太自责。”男子温和道。

林燕青点点头。

男子也没多客套，话锋一转，道：“说说那个叫威天阳的男孩。他是天泰药业零九一项目的三角形？”

“嗯，他出手的全过程我都看到了，他可能是全世界首例拥有复数超能力的超能力特种部队。手能变成爪子，还能瞬移，一脚踹开重型卡车头，而且性格暴虐，一言不合就想杀人……”林燕青道。

“但他救了你，不是吗？你觉得，他是怎样的考量才向你们施予援手？”男子问道。

“我认为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可能缺乏必要的教育，以及在这个年纪经历了药企的人体实验、国家的战乱……，这些因素导致了他行事作风冲动暴怒，但……他心底里肯定有好的部分……”林燕青道。

“嗯，除了联合理事会的战争观察员李松岩，你还见过他跟什么人密切往来接触？”男子又问道。

“他在一个小团伙里面……”林燕青回答。

“瑞德药业安在里面的钉子，这个我知道。他们不算什么。”男子道。

“我认为他应该没有涉及更大的组织，顶多就是在两个药企之间来回转悠。”林燕青道。

男子点头，靠在椅背上沉思了片刻。

“部长……？”林燕青惯性的想要询问，却突然想起自己的级别，就立刻打住了。

男子笑了笑，不说话，只是自己酝酿。

不能以实验个体或超能力特种部队的身份去看待威天阳，他本质上来说，就是零九一项目的成果。

而天泰药业在鸡蛇国控制住的零九一项目，刚刚坠地之时，就已经被各国间谍卫星捕捉。

那是数万大大小小天坠之物中，唯一的人形。

一直以来，各国学界，除了研究天坠之物在军事和医疗领域的利用之外，还在不断探索，它们来自何方。

这些东西形态各异，虫子、动物、植物……什么形态都有，大到比肩一栋高楼，小到只有一台车那么大，唯独却没有人形。

零九一是唯一的人形天坠之物。

各国都盯着。

天泰药业背后的金主，不止一个国家，而是西方国家联盟，有这一层背景，他们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下零九一项目。

胤国此前不好插手。

但天泰药业的实验进展并不乐观，让窥伺者们有了时间窗口。

现在，那个人形坠物不见其踪。

只剩下这个16岁少年。

他自己可能都还不知道吧……

天上所有的间谍卫星，都在150千米的高空盯着他。

“部长……那个女孩。她失去了双亲，我想要领养她。”

眼见男子闭眼沉思，林燕青鼓足勇气道。

男子没有睁眼，沉默了几秒后，只是道：“好。”

林燕青脸上一喜……这意味着，组织开了绿灯，小女孩从此将拥有胤国的国籍。

“但是，她要留在军队里。”男子随后补上一句。

林燕青轻轻的嗯了一声。

飞机披着月霞，在云海投下影子。

神州大地，城市灯火璀璨，在千米高空中，成片的亭台楼阁漂浮着，从都市商业街投射向天空的条形广告投影犹如刺向天空的宝剑，而在云雾之中，投影巨龙穿行其间。

林燕青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