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改的临时贡院,鲁锦坐在中堂喝茶,李善长和冯国用两人在下面瞎转。
两人一边巡视考生的答题内容,一边低声聊天。
“大帅这题出的有意思啊。”李善长忍不住笑道。
冯国用也点头道,“是啊,这题重在限二十条以内,律法条目繁多,乱世急需稳定人心,哪些律法最为重要,从诸生答题侧重,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治政水平。”
两人转了一圈,果然每人侧重都不相同,有人认为乱世该用重典,刑不重不能震慑宵小。
有人认为现在急需拨乱反正,先废除元律里的卖人合法,高利贷合法,先把这些害人的条款废除再说。
甚至还有被从元廷衙门赶出来的吏员,写起来就极为有经验。
常见的律案一般就那几种,杀人、盗窃、抢劫、强奸等刑事案件,户籍税务案件,财产纠纷,只要把这几项抓好,就能快速稳定人心,一看就是有办案经验的。
鲁锦看着手表,半个时辰后出了第二题。
“第二题,劝农。
“一军也好,一国也罢,当务之急是足兵足食,我听闻庐州自古为产粮重地,每逢灾荒凶岁,庐州不仅能养活辖内百姓,还能出粮赈济附近郡县。
“至宋一朝,庐州又有了双季稻,元初也曾种双季稻,而今却不见了。
“诸生以为该如何劝课农桑,恢复双季稻种植?或该如何屯田,有何办法,都可写出,请诸生试言之。”
这题稍微有点难度,你就算没亲自下过田,也得对种地极为熟悉才行,不然根本答不上来。
不过古代即便是地主,也要关心农业生产的,还没现代那么多五谷不分的‘城市人口’,对种田多少都有些了解。
有人思索片刻,飞快下笔,有人咬着笔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半个时辰后,鲁锦又出第三题。
“第三题,武备。
“身为一县父母长官,不求你上阵杀敌,但敌军来了你总要带领全城军民守城吧?就算城中有武将镇守,你身为文官也该配合。
“请问诸生如何配合武将守城,都需注意哪些条目?请诸生试言之。”
第三题一出,李善长和冯国用都不禁感慨道。
“大帅说不考经义,只考实学,果真都是实用之学。”
冯国用点头道,“的确,稳定治安,恢复生产,敌军来了有办法守城,能做到此三条者,一县定矣!”
连考三个小时,鲁锦让士卒给考生上了茶水,有人想上厕所的可以举手,让士卒领着去,其他人不许说话,不许交头接耳。
休息二十分钟,鲁锦又出第四题。
“第四题,公文写作,如何报告敌情,灾情,民情,请试选其一,写公文一篇,要求不许用典,简单明了字数少,不许用生僻字。”
这题更没难度,与其说是考试,不如说趁机立规矩,以后向上打报告,别他妈给我整个万言书,啰里吧嗦一大堆,有效信息就几句话。
鲁锦记得大明建国后,朱元璋还揍过这样一个人,那不如趁现在就定好规矩。
“第五题,算术题。”
算术题一共两道,一道是粮食有多少,人口多少,每人消耗多少,困守城池,如何精打细算坚持更长时间,度过难关。
这题出的可真实在......
第二道是馈粮题,前线需要多少粮食,路程多少,速度多少,时间限制多少天,一辆车的载重,所需人马数量,人马自身的消耗,问安排多少车辆和民夫,才能按时送到。
地方长官也是有责任组织民夫,向前线送粮的,这属于县令的本职工作。
复合应用题,这题稍微复杂点,但考的更多的是逻辑分析能力,对数学本身的计算难度反而不高。
公文和算数考过之后,天也快黑了,鲁锦来到考生中间,这才说道。
“最后一题,策论题,题目是‘何为国’?
“上古之时,人们衣兽皮,采野果,捕鱼狩猎,茹毛饮血,以氏族聚落为生,并无国家一说,故而百姓无国亦可活,既如此,‘国’缘何而来?
“请诸生好生思考,结合当今天下,著文一篇。”
此题一出,一群考生顿时傻了眼,怎么还有点八股题的意思了,想把这篇文章写出水平来,你得先找好破题角度才行,还得结合当今天下。
当今天下是什么情况?那就是暴元无道,天下大乱,国将不国啊!
难道是这个意思?
许多人开始思考破题角度。
李善长和冯国用又对视一眼,大帅这出题是有点水平的啊,一般武夫他能想的出这种题目?
其实鲁锦主要是想塑造一下古人的国家观念,古代的民族和国家观念不强,根本没认识到一个‘国家’应该具备的职能是什么。
也可能是中国统一太久了,看四周都是蛮夷,反倒是城邦林立的欧洲,率先发展出了近代那种民族和国家观念。
不过有利有弊,他们发展出这玩意,就意味着欧洲再也没统一的机会了。
国家职能是什么?最简单的就是带领公民抵御外敌,公民自愿放弃一部分权力,交给统治者集权,集中全国的力量,做些一族一县一郡都做不到的事,比如救灾,比如大禹治水。
大禹的儿子启,就是受到了父亲治水的遗泽,建立了夏国,这是一个氏族,一个部落都做不到的事,必须有人统领全天下的氏族部落,才能统筹治理黄河,这就是国家的作用!
反过来说,元朝拿到了这个国家的权柄,却不履行国家的责任,放任洪水泛滥,淹死那么多百姓,所以他该死,他就该亡国!
宋朝拿到了国家权柄,却不能率领军民抵御外敌,所以宋朝也该死,也该亡国。
谁能像大禹一样带领人民履行这个国家责任,谁就能建立新的国家!
这是给古人塑造国家观念,也是鲁锦造反的依据。
前面那些题,能力不差的都可以答出来,这道题才是成绩排名的依据,谁能和鲁锦的脑电波对上思路,谁就能名列前茅。
天渐渐黑了下来,鲁锦又让人给他们点上蜡烛和油灯,两支蜡烛烧完,直接收卷。
鲁锦撂下一句‘明日巳时初放榜’,便带着李善长和冯国用回了元帅府。
三个人连夜判卷,总共三百二十多份,并不算多。
“大帅要录多少人?”李善长一边看着卷子一边问道。
鲁锦算了算,目前他有六安,庐州,梁县,和阳,巢县,含山,无为,马上还要拿下庐江,舒城,定远,全椒,滁州,这就是12座城,一个县令,一个主簿,凑齐了就得24人。
这里面秦理已经占了六安县令的坑,李善长的兄长李勖,本来就是定远的县丞,又有献城之功,给他个县令也行。
包毓也有功劳,但鲁锦不打算让他当县令,留在身边搞情报更好。
这样一来,暂时最少得录10个县令,12个主簿。
鲁锦这才说道,“十个县令,十二个主簿,再留一些人到元帅府做事,先挑四十个吧,其余没选上的,也可先做吏员,等打下新的地盘,就能给他们转成品官。”
李善长点了点头,冯国用又问道,“那大帅要录多少军中文吏?”
鲁锦又想了想说道,“每连200人一个训导官,一个团就要20人左右,十个团就要二百人。”
“这,岂不是这次的考生全都能录上?”冯国用吃惊道。
“那也不一定,明天先考了看看水平再说,挑几十个先用着,再从军中选拔一些,没有真才实学,也不能强拉去凑数,宁缺毋滥。”鲁锦顿时说道。
“那便好。”冯国用点了点头。
李善长则是有些不解,“大帅设的这个训导官,究竟有何作用,若是负责军法,军需,并不需设那么低,每个营官配上一个就够了,二百人配一个,似乎过多了。”
鲁锦却非常坚持,“不多,训导官要做的多了,要教士卒识字算术,要帮士卒读写家书,要教士卒学习军规、军报,还要教他们唱军歌,总之一切能够提振士气的事,都要让他们来做!”
李善长和冯国用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解,从没听说过军队里还有设置这种职位的。
鲁锦见他们的反应,当即解释道。
“自古言兵者,或曰爱兵如子,或曰情同手足,然士卒违反军规,动则非打即杀,试问,这是对待兄弟子侄的态度吗?
“你们兄弟儿子犯了错,你也将他直接打杀了吗?
“军法固然严苛,但我以为,重在教育,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你兄弟儿子犯了错,那说明你这个当父兄的没有教好。
“文人多鄙视武夫,认为他们不学无术,既如此,为何不主动去教他们呢?
“就像士兵抢劫百姓,掳掠妇女一样,为何不教他们,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自家姐妹娘亲被人掳走,那就别去掳别人家的女眷,道理是很简单的啊,为什么不教他们呢?
“一个士卒被动的遵守军规,和自己理解,主动遵守维护军规,那士气绝对是不一样的,我们是陈纲立纪,救济斯民的王师,王师就要有王师的气象,军中教育尤为重要!”
李善长并不以军事才能著称,对鲁锦这种操作,他是从没见过的,不过鲁锦坚持要设这个训导官,那就由着他呗,反正一个团也就二十人。
冯国用想了想,也没反对,他倒是读过不少兵书,以往将军带兵,都是将军自己去收买人心,什么给伤兵吮脓啊,什么同甘共苦啊,霍去病还把皇帝御赐的酒,倒进泉水里跟士卒一起喝呢。
鲁锦这种玩法,他也没见过。
那种传统的带兵方式,士卒大多对将军比较忠心,但是对朝廷,对皇帝吗,那就不好说了。
简单说,将军的影响大于朝廷,容易变成私兵。
而插政委就不一样了,这是培养士卒的公心,就算不是为皇帝而战,那也是为国而战,为家而战,为自己而战,一是能提高士气,二是不容易把士卒变成将领私兵。
这用处可大了,只不过两人都不懂,没见过而已。
三人开始阅卷,没多久,胡惟庸的名字就出现在鲁锦手中。
“艹,这货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