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廷玉一番阴阳怪气,顿时让杨普雄的脸都黑了下来,他本来还想利用李普胜和赵普胜两人在巢湖的地位,和巢湖系将领拉拉关系,却没想到这些巢湖将领对赵李二人那么反感。
之前元廷降将派的张焕就瞧不起赵普胜,这巢湖系义军出身的将领居然也看不起那两位师兄,赵普胜和李普胜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任谁遇到这种只会往后躲的队友,也肯定喜欢不起来。
但是张焕和俞廷玉两人对他们弥勒教的态度,还是让他很不高兴。
听完俞廷玉阴阳怪气的话,杨普雄当即反驳道。
“我师傅所传弥勒教,皆引人向善,渡百姓脱离苦海之教义,又岂是咒人害命的邪术?
“如今元运将终,上天降下连年灾祸便是凭证,胡虏德不配位,这天下只有换我国陛下的这样的英主来坐,才能救民于水火。
“陛下摧富益贫,湖广百姓赢粮景从,受感者甚众,不出数月,便可盈兵百万,区区暴元随手便可扫灭,又岂用得上咒术。”
俞廷玉闻言顿时嗤之以鼻,这厮所言不过自吹自擂,想找找面子罢了,还盈兵百万,要是徐宋真有这么多兵,怕是早就打下荆襄湖广了,你现在不过才拿下一个黄州路,神气个什么?!
不过怎么和徐宋使者交涉,也不是俞廷玉能决定的,他倒也用不着把这徐宋使者往死里得罪,当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就预祝贵军能够旗开得胜,早日扫灭暴元吧。”
“哼。”杨普雄冷哼一声,见俞廷玉服软,这才道,“那我也祝贵军能挡住元廷反攻,若是真撑不住,我宋国陛下也不会忘记同为义军之谊,只要贵军愿意投效,我国定有高官厚禄虚位以待。”
俞廷玉皮笑肉不笑,“这就不劳贵使费心了。”
两人一番交谈,不欢而散,杨普雄也暗暗反思,刚才怎么就被这姓俞的给激怒了,跟他说有个屁用啊,到头来还不是得那位鲁元帅做主。
等到了六安城内,俞廷玉干脆直接闪人了,把这杨普雄丢给了知县秦理,秦理这个读书人自然比俞廷玉要圆滑一些,和这杨普雄放一起就是一对黄鼠狼,全都没安好心,两人互相套话,又套到不少有用信息。
杨普雄不甘心,跟秦理再次打听了赵普胜和李普胜的信息,秦理只推脱不管军事,对军将不熟,杨普雄又问鲁大帅似乎收了许多元廷降将,这些人用着能放心吗?万一他们降而复叛怎么办,并‘善意’的提醒他要小心。
秦理立刻警觉起来,他发现这货可能目的不单纯,似乎想要从圣武军内部下手,挑拨降将派与巢湖派的关系,离间之后再分化拉拢,这很危险!
秦理闻言装作大惊的样子,当即道,“贵使怎么能这么说,所谓用人不疑,诸位将军皆对大帅忠心耿耿,使者万不可再出此言。”
“哈哈哈哈,防人之心不可无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也是好心提醒,怪我怪我,既然秦知县觉得不妥,那鄙人就不再说了。”杨普雄装作不是故意的样子,当即抱歉道。
秦理自然也不会只吃亏,对杨普雄一顿吹捧,说徐宋在湖广干的如何出色,杨普雄被吹的发飘,当即吹牛似的说出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比如徐宋如今的核心班子,徐寿辉建国称帝,与徐寿辉有旧识的麻城人邹普胜为太师,黄陂人倪文俊为大将军。
徐宋朝廷设三省六部,其中有个莲台省,位置相当于正常朝廷的中书省,邪教头子彭莹玉为莲台省军师,莲台省还有一支禁军,或者也可以称为‘护教军’,很显然,徐宋是个政教合一的政体......
这点不仅从‘莲台省’可以看出来,就目前来说,整个徐宋的主要将领,也都是以彭莹玉的徒弟为主,徐寿辉就相当于一个吉祥物,邹普胜和倪文俊虽然占据高位,但其主要的基层军事力量,却都掌握在彭莹玉的徒弟们手中。
仅在徐宋军中带兵的将领,就有陈普文、陈普略、丁普朗、欧普祥、项普略、况普天、杨普雄,等等等等,这货的徒弟都是普字辈的,包括之前在巢湖的赵普胜、李普胜两人。
简单来说,彭莹玉对这支军队的影响力非常大!
当杨普雄听到秦理说,鲁锦之前打庐州的时候,抓到一个元朝藩王,还给当街杀了,这货顿时不甘示弱,立刻说他们的大将军倪文俊,去年九月的时候也抓到一个元朝藩王之子。
秦理当即把这些信息写成密奏,连夜派人给鲁锦送去,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叶升也正带着骑兵往这边赶。
杨普雄就这样又在六安等了两日,发现这里每日都有大量的木材被运往东面的庐州,顿时好奇询问,砍伐这些木材的用处。
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砍木头当然是为了打造兵器战船了,秦理当即说道,“我军辖地比邻江畔,对岸便是元廷大军,若元廷遣江东水师来攻,则我军只能被动应战。
“之前的巢湖水师虽有不少船只,但船太小,难以抗衡元廷水师主力,因此这才伐木造船,御敌于江水之中。”
秦理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其实主要是在示弱,造船是真的要造的,但圣武军水师和元廷水师的对比绝对没有这么大。
毕竟官军的江防水师主力都被鲁锦在和州港缴获了,长江出海口的官船又被方国珍祸害了一通,元廷现在想集结优势水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谁想到这说法却得到了杨普雄的赞同,这货当即赞道,“英雄所见略同,我国也正在伐木造船,江南水网遍布,真正能打的还要看水军。”
好家伙,这还真是巧了,徐宋也正在伐木造船,他们在大别山南边砍树,鲁锦在大别山北面砍树,两边都在造船,将来长江之上必有一战啊!
杨普雄又在六安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叶升的骑兵营,秦理也趁这几天的机会,给鲁锦写了许多密奏。
听到叶升要求杨普雄只能带十名甲士的时候,杨普雄顿时有些不满,但先前就已经留下两百多了,再留几十个也无所谓,俞廷玉说得对,反正他在鲁锦的地盘里,就算真的出了事,也只会让徐宋对鲁锦交恶。
他是来招揽鲁锦的,在鲁锦明确拒绝之前,还真不能跟鲁锦撕破脸,于是这货便光棍的跟着叶升上了路。
叶升还专门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谁知这杨普雄却不愿意坐。
“多谢鲁元帅的好意,不过鄙人也非娇嫩书生,鄙人身负皇命,不敢耽搁,还是同将军一起骑马吧。”
“使者请自便。”叶升对此无所谓,他愿意骑马就骑呗。
于是杨普雄就带着十名甲士骑马跟随,看着叶升手下的精锐骑兵,让杨普雄十分眼馋。
徐宋地处湖广,偏重水师,可要在江淮和北方征战,还是免不了用骑兵啊,有如此精锐的骑兵,还能一次抽调数百骑来执行接应使者的任务,看来这鲁大帅手下的骑兵不少啊。
杨普雄对鲁锦的兵力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有骑兵有水师,步兵应该也不少,这圣武军绝对不容小觑。
路上休息的时候,杨普雄还在向叶升打探消息,“叶指挥,在下冒昧一问,我在六安时遇到一位俞指挥,两位皆是指挥,不知汝二位官职孰大孰小?”
叶升瞥了他一眼,当即道,“既然都是指挥,自然一样大,不过俞指挥乃巢湖老将,我一介降将,多亏大帅信重才得此位,否则又岂能与俞将军相提并论。”
杨普雄有些傻眼,“汝竟也是降将?不知叶指挥原是左君弼帐下,还是康茂才帐下?”
叶升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我是汉人军将!”
“额。”杨普雄顿时被噎的没话说,不过他也更加惊讶了,看来这鲁锦手下的元廷降将还不少。
叶升本来就是不喜欢说话的清冷性子,除非杨普雄主动搭话,否则他轻易绝不多言,杨普雄见这人如此冷漠,便也没了交谈的兴趣,一行人骑马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庐州城。
一个外国使者,自然轮不到鲁锦去接,而是由包毓带人搞接待,临时找了个空宅子安置杨普雄和他的甲士,还找了些仆人和小吏负责一行人的起居,顺便也是安插耳目。
杨普雄已经知道了鲁锦杀过一个元朝藩王,还缴获了两座王府,当他被带着路过王府门前的时候,发现这里大门紧闭,门口连个站岗的士兵都没有,顿时疑惑道。
“这青天白日的,鲁帅为何闭门谢客,贵军又在何处办公?”
“哦,我家大帅清廉节俭,将领们尚在四方征战,居无定所,主君岂可独居华宅王府,大帅以身作则,故而居于府衙之中。”包毓当即朝着府衙方向拱了拱手说道。
“失敬,失敬。”杨普雄闻言顿时惊讶不已,在他看来造反就是为了做人上人,有王府不住却住在衙门,这事他肯定干不出,但不妨碍他尊敬这样的人。
看来这次的任务是谈不成了,一个有如此志向的人,又怎么会甘为人臣呢。
等杨普雄歇息了半日,终于被带去见了鲁锦,看着高坐堂上,身姿长壮,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真不敢相信这位就是领兵数万,攻占一整个庐州路的那位元帅。
其身边还有两位文官样子的人,也不知都是什么职位。
鲁锦高坐堂上,一点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样子,杨普雄暗骂一声,只能主动道,“大宋礼部主事杨普雄,受我国陛下所托,特来给元帅送信一封。”
杨普雄只是站着拱手,并无下跪,他原以为鲁锦会为难他一番,结果并没有,这位大帅好像并不在意礼仪,只是轻轻抬手,问道,“信呢,呈上来。”
杨普雄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看了看没错,就交给了包毓,包毓又连忙给鲁锦送了过去。
实际上这货身上有两封信,毕竟要先礼后兵嘛,一封示好招揽,许诺官位,另一封藏在袖子里,是发兵威胁的信,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掏出来了。
鲁锦打开信快速读了一遍,看的他直皱眉头,里面说的东西属实是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倒不是文言文看不懂,而是里面说的官职。
信里是按徐寿辉的口吻写的,先是肯定了鲁锦举兵反元的大义,又说了巢湖水师和徐宋的关系,示意两边原本就是一家,若是论辈分,巢湖水师原本就该是徐宋的分支。
又说现在他已经复宋称帝,天下百姓苦暴元久已,都想重回大宋的怀抱,希望鲁锦也能看清形势,若鲁锦愿意率军归降,徐宋可以封他为‘汴梁行省管勾’。
前面鲁锦都能看懂,就是最后这个管勾是个什么东西,他一个理科生,对古代官职实在不熟,压根就没听说过管勾这个官名。
鲁锦看完随手把信递给了身后的李善长,此举看的杨普雄眉头一挑,看来后面这两位文官还不是普通人呢,这么重要的信都随便给他们看?
“咳。”鲁锦轻咳一声,虽然他不知道管勾是什么东西,但他可不会在这个时候露怯,大不了先挑别的毛病嘛,于是他当即说道。
“敢问宋国使者,贵国可是要共同反元?”
“自然是要反元的,大帅为何有此一问?”杨普雄挑了挑眉,感觉这鲁锦本人似乎也不怎么好对付。
“既然贵国是反元之军,我圣武军也是反元义军,双方又非仇敌,那何来让我归降贵国一说,难不成我们是敌人吗?不知这封信可是贵国下的战书?还是说贵国与元廷乃是沆瀣一气,要与我反元义军为敌?”鲁锦当即反问道。
“额,这,当是大帅误会了,我国陛下绝非那个意思,这是招揽,希望大帅能够看清天下形势,如今元末将终,英主已现,我国陛下是希望大帅能率军归附,不是归降,定是下面草拟信函的官员写错了字,绝不是大帅说的那个意思。”杨普雄连忙解释道。
鲁锦却得理不饶人,抠字眼本来就是外交领域的常态,不管是你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鲁锦都能用这点做文章,之前不就定好了拖延吗,这正好是个理由。
鲁锦当即站起来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如此重要的信函都能弄错,这也是一国国主所为吗,这让我如何相信贵国的诚意,还是说,你这个使者也是假的,不会是从哪冒出来诓我的吧?
“汝亦欲效仿范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