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自从上回同卡伦见过面以后，景宿市——尤其是神眷协会所在的棠城区这边，遗弃者的数量就莫名开始增多了。

正因如此，神眷协会本部的安保也随之进一步加强，以至于在这近半周里，樊佳星都没能找到可以潜入其地下的机会。

他和裕鹿元也同样变得越来越忙了。

距离上一次任务结束才不过几个小时，他甚至还没在床上躺热乎，就被一通电话叫醒，在刮着冷风的半夜深入开发区附近的烂尾楼里执行任务。

这一次的目标是一位深渊道路的遗弃者，看照片是个还算年轻的黑发女人，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见到，她是否还能有理智维持住人形。

深渊道路最过琢磨不透。按照情报显示，她似乎可以进行自体分裂，形成无数继承了她本体状态的“虚像”。

说是虚像，实则完全能够触碰，只是因为斩杀这些分身无法伤害她本体的缘故，所以才被称作“虚”。

天上的云层很厚，纵然这片区域几乎就没有什么光污染，可天上还是完全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的身影。

樊佳星与裕鹿元一后一前潜入空旷破败的大楼内。

这里没有通电，电梯自然也无法正常使用，二人早在来到前就已经提前调查过这里的布局。从楼梯上行，两个人在途中不忘更替楼梯口，以防路线太过单一，被追踪的目标反过来察觉。

走廊内没有光，视物全凭神眷协会专供的夜行眼镜，樊佳星和裕鹿元一路爬上九楼，刚一从楼梯口走出，两人分别在走廊的左右两边瞥见了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黑发，瘦削到会让人感慨是否有些营养不良，女人的身上未着衣物，她的脸孔苍白到犹如纸张一样。不等看到她的二人做出反应，那两个出现在走廊两边的身影便骤然消失了。

同时转首，樊佳星同裕鹿元相视一望，二人默契颌首，立即打起精神，开始警惕起周边的动静。

他们的鞋底均涂有能够增大摩擦的消音涂料，两个人即使快行也仍旧无声，他们的心跳的频率与呼吸的节奏同样缓慢，很快就彻底融进寂寥的黑暗之中。

眨眼间就已经来到刚才看到人影的楼道口，樊佳星从上往下望去，借着眼镜看到下方是空无一物。

将装有消声器的手枪上膛，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正有一个女人如壁虎般倒立着趴在屋顶上。

如墨的黑发循着重力向下垂落，女人低着头，眼珠上翻。

紧贴墙壁顺着楼梯下行，樊佳星警惕着，他忽然感觉颈后泛起一阵洋溢。

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迅猛转头，却见身后空无一物。

还未来得及暂时松一口气，一股阴风贴着脊背吹来，惹得他顿时打了个哆嗦。樊佳星快速回首，刚好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双赤红的眼珠。

他刚想举枪，女人的身体就如同被绳索拉拽般迅速上移。樊佳星正欲抬头，却感到脚腕被什么东西突然缠紧，再回神的下一秒，他便被那东西直接用力拽倒，朝着楼下拖去。

脊背磕碰在台阶上的痛感瞬间蔓延全身，樊佳星双眉紧蹙，借着眼镜捕捉到抓住他脚踝的女人的身影，双手举枪，在瞄准其眉心时利落射击。

子弹贯穿了女人的头颅，可却没有血溅出。她的身影骤然消散，樊佳星则因为失去了外力的拉拽，终于在九楼与八楼的平台上停了下来。

没有着急爬起，首先扶稳戴在耳朵上蓝牙耳机，向另一边的裕鹿元报告了他当下的情况，樊佳星快速站起。

“知道了。我这边遇到的也是虚像。”

即使掺杂了少许电流音，裕鹿元的声音听起来也依旧平静。确认过她暂无大碍，樊佳星勉强放松了些。

“我有个方法，应该能精准找到那个女人的位置。”他说，声音不大，不过在过于空荡的楼道内却十足清晰。

“可以。”耳机那头几乎没有丝毫迟疑，裕鹿元应许很快。

得到支持以后立刻移步至空旷处站定，樊佳星周身逐渐翻涌出一层比一层更深的影雾。

“荼蘼狂犬。”

回想着解霜雨雏月当初在使用这一招时的模样，他操控影子化为无数丝线，朝着四面八方飞速驶去。

一层，两层，被分解为线的影子在楼道中穿梭，抚摸过每一寸角落。

直到尝试使用的时候，樊佳星才明白当时的解霜雨雏月是通过什么来找到目标人物的。

活物的影子与死物的影子是完全不同的，而每一位眷顾者的影子里又包含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总之是能够使他区别于其他存在的独特气息。

樊佳星先是在九层最靠北的楼梯口处寻到了裕鹿元，随后操纵影子不断向着上下攀爬，在六层的位置找寻到了那个深渊道路遗弃者的本体。

这一次他没再直接通过蓝牙耳机道出情报，而是将手悄悄探进口袋，打开手机，在一直显示为通讯页面的屏幕上盲打出一个精确的坐标，并直接给裕鹿元发了出去。

无声将四散的影子收回，樊佳星退至黑暗处，他的身体逐渐被延展开的黑影吞没。

……

每一层的景象都大差不差，没有灯也没有月光，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有【荼蘼狂犬】的帮助，樊佳星比裕鹿元要快上许多。先一步抵达六层以后，他暂时凭借影子隐匿身形，直到望见黑发女人的身影。

笔直站立在走廊中的女人一共有六个，她们全都披散着头发，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蔽体的衣料。

只用肉眼去看的话迷惑性很强，樊佳星试图再次使用影子确认。

这一次，影子甚至还未游转至女人们脚下，她们便猛地转头，目光所落之处，正是樊佳星此刻藏匿之地。

再躲下去也全无必要，他驱散附着在身上的影雾，从黑暗中显现出身形。

六个女人又开始原地分裂，她们抻长脖颈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同时朝着樊佳星迅猛扑来。

“荼蘼狂犬！”

面对女人们的攻势全无惧色，樊佳星驱使着影子化为粗壮的利刺，瞬间就戳穿了逼近过来的七八个虚像。

虚像消散，被阴影环绕的空地上只剩下女人的本体。她正想逃走，就被转换为飘带状的影子紧紧束缚住了全身。

连忙从口袋里翻出针管，樊佳星对准女人的脖颈，直接刺了下去。

“啊……”

只是张着嘴发出几声气音，女人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捆绑遗弃者的道具在裕鹿元那边，樊佳星不能长时间使用影子束缚住女人，他也实在不能接受就这样带着一个赤身的女人去找对方。稍作思索后，他最终选择将大衣脱下，再将女人紧紧包裹其中。

里面只穿了一件算不上多厚的毛衣，樊佳星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勉强适应了过于清凉的外温，他将女人背到了身后。

对着耳机说话却并未得到回应，樊佳星皱眉。

越走脚步越快，到后面时他干脆是直接跑了起来。在一路奔至走廊最北端，刚一踏上台阶，他便闻到了一股极浓郁的血味。

樊佳星再一落脚却听到咔嚓一声，低头查看，才发现刚刚被他踩断的，正是应该属于裕鹿元的夜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