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竟有这种事情?”
小叶村签押房内,刚从镇上赶过来的王管事,在听完陆丰说明来意后,一下从椅子上坐直身体的惊讶道。
陆丰见此略微欠了欠上身,面色诚恳的解释道:
“王管事莫怪,小民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
“其实早在昨天下午,小民还没从山里回来的时候。”
“这个周勉便趁着家里没人,强行闯入屋子里搜刮了一遍。”
“考虑到他与小民浑家沾点亲戚关系,当时并没有太过追究。”
“却不想这厮不但不思悔改,回去后反而带上另外两个家人、手持利刃的趁夜再次找上门来!”
“要不是小民略通一些陷阱之术,晚上睡觉前,在院子里做了几处布置。”
“这会儿恐怕已经遭了毒手,一命呜呼了!”
说话之间,陆丰脸上适时的浮现出一抹惊惧之色,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后怕一般。
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王阳顿时眉头微蹙的沉吟了起来。
说起来,他虽然不是小叶村人,但早年也是罪民出身。
所以,对于底层罪民间的竞争与压迫,他一点都不陌生。
再加上因为昨天下午的那三只野兔,让他对眼前这个十分上道的年轻人,产生了一定好感。
并在其离开之后,又通过几个签押房里的老人,大概了解了一下此人的生平。
总的来说,除了没有武道天赋外,这个陆丰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尤其是两个月前,周家受前任驻村管事欺压的时候。
此人敢于站出来硬顶的做派,让王阳十分钦佩。
虽然自诩不是什么坏人,但易位而处的话,他多半没有勇气以一介罪民身份,去和一个动辄将人活活打死的驻村管事硬顶。
因此,在先入为主的印象加持下,王阳很容易的接受了陆丰的说辞。
虽然从本质上来说,这件事情与他初来乍到、万事以稳为主的心态相悖。
但看在刚到手的兔皮暖手袋面子上,他还是决定不做追究。
当下再次扫了陆丰一眼,喜怒不显的追问道:
“你确定这三人从你家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性命之忧?”
听了王管事的话,陆丰心里顿时一松。
虽然对方紧绷着面皮,竭力不让自己的倾向性表露出来。
但在侦查技能的加持下,他还是可以通过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大致把握住这位王管事的心理活动。
但在明面上,陆丰还是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摆着胸脯保证道:
“王管事放心!”
“这周勉虽然不是东西,但毕竟与小民浑家沾点亲戚关系。”
“当着她的面,哪能轻易做出打杀之事?”
“为防他们下次再来偷袭,小民只是敲断了他们的两腿关节而已,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听了陆丰的话,王阳的嘴角顿时一抽,有些无语的在心里暗道:
‘两腿关节都给干碎了,你这还是而已?’
‘经你这么一弄,周家这几人就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续肯定也熬不过几轮月税,最终不堪重负的被活活累死!’
‘啧!这小子虽然懂得知恩图报,为人做事也谦和恭顺,但骨子里依然是个狠人啊!’
一念至此,王阳的心中一动,觉得有必要敲打对方一下。
当下他坐正身体,微微拔高音量的沉声道:
“虽然昨晚是事出有因,但你的这番应对,还是有些逾矩了。”
“不过念在你是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这次便不予追究了。”
“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只需把人控制住即可。”
“待到后续报于我知道,自然会分出是非曲直,给你一个交代!”
听了王管事的话,陆丰自然不会反驳什么,口中唯唯称是的应了下来。
………………
与陆丰从签押房里出来时,轻松闲适的心情不同。
此时周勉家的棚屋之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费尽千辛万苦的爬回家后,周勉不顾自己双腿上的钻心剧痛,先给儿子做了一番检查。
脑袋上的伤势还好。
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也只是皮外伤罢了。
后续只需用心将养,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与之相比,手腕上的伤势,则要严重了太多。
在青石棱块的砸击下,周武的手腕骨直接断成了好几截。
这种情况下,除非有那种传说中能让断骨再生的宝药。
否则从今往后,周武的右手便算是彻底废了。
而对于小叶村村民来说,一旦右手残废,整个人也就跟着废了大半。
毕竟,别说进山打猎了,就连砍柴都有些勉强。
这种状态,如何能扛起赚钱养家的重担?
想到这里,周勉心里顿时一阵绝望。
倒不是担心他自己以及老爹周安。
虽然相对于儿子周武,被连续断了三肢的他们,情况要更加严重许多。
但他们毕竟已经一把岁数,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唯一让他挂念不下的是,周武今年才二十出头,都还没来得及成家生崽!
一旦后续因为右手残废娶不到亲,那老周家这一脉的香火,可就彻底断了!
每每想到这里,周勉心里对陆丰的恨意也就愈发强烈。
但也仅此而已。
之前他们三人手脚健全的时候,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如今伤的伤、残的残,连个能正经拔刀的人都凑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指望?
一念至此,周勉只觉万念俱灰。
而与他相比,一旁的周安则要冷静了很多。
在凝神思索了片刻后,他眉头微蹙的开口道: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去镇上把牙行的合约取消掉。”
“只有将这个问题解决掉,才能有机会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
说到这里,周安目光一转的看向周武道:
“阿武,我和你阿爸如今身体不便,只能由你自己往镇上跑一趟了。”
“记住,见到牙行的张经纪后,一定要放低姿态的多说好话。”
“纵然被他嘲讽甚至打骂,也要默默忍受下来。”
听到周安的话,周勉定了定神,在一旁插话道:
“不错!”
“那位张经纪得知咱们要解除合约,肯定会心生不满。”
“纵然在言语上表现出来,也属人之常情。”
“而眼下咱家处境艰难,经不得再有半点折腾。”
“所以阿武,就算受些委屈,你也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跟人家再起争执!”
说到这里,周勉的语气一顿。
见儿子依然一副神游物外的消沉样子,他的眉头顿时微微蹙起。
但很快便联想到周武右手残疾的事实,心里不由一软。
为了让儿子振作起来,当下阴恻恻的补充道:
“当然,在去镇上之前,你记得先去一趟村里的签押房,把王管事请到家里来一趟。”
“这次虽然是咱们有错在先,但那陆丰出手如此之重,也并非全无过错。”
“加上周月的户籍归属问题,也要在王管事面前分说一番。”
“为此,就算把周月卖身钱的大头让出来,也比直接去镇上解除合约要强。”
“而若是能把这件事情办成,哪怕最后只能分到三五两银子,也能极大缓解咱家当前的处境!”
听了周勉的话,周武是目光顿时如同烛火一般,攸的炸起一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