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
在医馆找郎中查看了右手伤势,并忍着肉疼的花了九十文钱,买了两副内外兼服的膏药后。
周武神情恹恹的拐进临溪镇南街,来到了位于街道西首的牙行之内。
并在小厮指引下,神情忐忑的在一间偏厢里坐了下来。
动身赶往临溪镇之前,他按照老爹的指示,先去村里签押堂把王管事请到了家里。
然而,一番沟通下来,结果却让他们一家人大失所望。
虽然才刚从镇上过来,但王管事竟然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情。
不仅如此,甚至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副知之甚详的样子。
以至于只用了三言两语,便将周家祖孙三人驳的哑口无言。
至于他们对陆丰擅用私刑的举告,王管事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直言是他们强闯别人宅院在前,不仅仗着人多势众,而且还手执利刃、意图不轨。
因此,作为被侵害的一方,陆丰即便有些过激举动,也情有可原。
更何况,今天一大早,陆丰便早早等在了签押房门口。
见到王管事后,不仅仔细说明了事情经过,还主动反思了自己在处置过程中的不当之处。
并保证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时,会谨守本分、保持克制。
鉴于案件本身的内在情况,加上陆丰事后态度十分端正,村里决定对其在处置中的失当之处不予追究。
而在说完了陆丰的问题后,王管事又把话题转到了周勉三人身上。
直言三人趁夜强闯他人住宅、意图不轨的行径极为恶劣。
按照《大月律》的相关规定,本应报请县衙收监重罚。
但念在三人昨晚已经遭受重创,且没有对陆丰一家造成实质伤害。
因此在一番斟酌后,村里决定对他们网开一面,不再另行追究。
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让巴望着把陆丰拖下水的周勉三人大失所望。
不仅如此,他们后面对陆丰倚威自重、胁迫周月同居的控告,更是遭到了王管事的严厉驳斥。
言谈之间,不仅点明周元和周安兄弟两人,自打分家后便多年不曾来往的事实。
对于陆丰与周月之间的关系与感情,更是直接用当初前任驻村管事邢亮在周家大闹时,陆丰主动介入并担起责任的举动作为佐证。
这一番说辞下来,直接把周勉三人打的措手不及。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早在昨天下午,他们在家里商量晚上的偷袭计划之前,陆丰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不仅穿衣戴甲、布上陷阱的在家里等着他们上门,甚至还提前跑到王管事面前打下了埋伏。
以至于经过昨天晚上这么一闹,直接把他们一家顶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边。
一念至此,周武的心情顿时愈发烦躁了起来。
其中,既有对陆丰的愤怒和恐惧,也有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担忧。
刚才在医馆的时候,郎中在一番摸骨诊断后,直言他的手腕骨碎裂的十分彻底。
哪怕后续全力治疗,各方面机能也只能恢复三成左右。
后续他不仅再难开弓,就连进山砍柴,都要强行扭转习惯的改用左手!
这一结果的出现,直接给周武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
‘呼——’
‘希望这位张经纪不要太难说话,能够同意我们退回定金、解除合约的请求!’
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周武心情惴惴的在心里暗道。
为了达成这一请求,他们家除了原本的三百文钱定金之外,还额外挤出了三百文钱,作为协商解除合约的赔偿。
加上刚才他在医馆买药花的九十文钱,周家今天等于一下子出了三百九十文的血!
如此一笔巨款,使得家里本就不太宽裕的经济,直接雪上加霜。
以至于在预留出明天交税所需的八百文钱后,周勉和周安两人明明伤势更加严重,却直接放弃了请郎中回家诊治的需求。
这种眼见至亲病重,却根本无力救治的经历。
让一向托庇在父祖羽翼下的周武大受刺激,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同时,也让他对即将开始的协商过程,十分的担忧。
因为,一旦牙行不同意协商的追究起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压垮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这里,周武心里的担忧之意更浓,连带着呼吸也愈发的粗重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他所在的这间偏厢门口,传来了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响。
这使得周武通体一颤,紧张的差点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如同即将押赴刑场的死囚一般,用一双满是忧虑的眼睛,凝视着对面那扇被缓缓推开的偏厢房门。
………………
“什么?”
“不行!”
听完周武磕磕绊绊的说明来意,长的身宽体胖、刚把自己镶嵌在椅子上的张经纪,顿时面露惊怒之色的一拍桌面,毫不犹豫的否决道。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周武的身体一抖,如同鹌鹑一般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看到他的样子,张经纪不但没有心软,反而更加来气。
只见他一边用左手把桌案拍的震天响,一边探出右手的戟指骂道:
“当初可不是我找的你们,是你们自己巴巴跑上门来问的!”
“结果合约签了、定金拿了,我这边都跑去跟买主回过话了!”
“你现在跟我说想要解除合约?”
“玩儿呐?!!!”
不怪张经纪这么生气,实在是这次的买主太过难缠。
偏偏其身份又很尊贵,乃是临溪镇民兵队的伙房主事胡全。
以对方的身份,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牙行经纪了。
就是牙行背后的几个老板,对这个胡全也要礼让三分,不好过于得罪。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毕竟,牙行虽然不是什么体面营生,但因为行业特殊性,其服务对象分布在临溪镇的各个阶层。
身为民兵队的中层,胡全的地位虽高,但也没到能把张经纪直接吓麻爪的地步。
而买妾、卖身这种事情,本就讲求一个你情我愿。
买家拿完定金之后,转头又反悔要取消合约的事情虽然不多。
但在张经纪长达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每年都能见到那么几次。
一般来说,只要卖方按照合约规定,及时把定金双倍退还回来。
牙行通常都会见好就收,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僵。
但这次不同。
张经纪之所以抓着周武一家不放,自然是因为背后另有隐情。
胡全这次花高价买妾,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儿子胡贵。
虽然没有武道天赋,但这个胡贵的性格却极为残暴。
一旦发起脾气来,那是真的六亲不认。
动辄打骂仆人就不说了,就连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妇,他也毫不手软。
以至于在两个多月前,胡贵竟然因为一点琐事,把妻子王氏给失手打死了。
这件事情一出,原本碍于亲家身份,已经忍气吞声许久的王家,顿时闹腾了起来。
不仅作为老子的胡全,被这件事情弄的灰头土脸。
费了老大劲才终于做通亲家工作,勉强把这件事情给按了下来。
但经此一事,作为当事人的胡贵,其名声也在事情在镇上传开后,变得彻底臭不可闻。
哪怕有个在民兵队当伙房主事的老爹,但只要是听过他名声的人家,根本不敢把闺女嫁到给他。
以至于胡全虽然费尽心机,在镇上百般求托的寻摸了两个多月。
却愣是连一个合适的续弦对象,都没给儿子张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