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后,陆丰便不再多想。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胡贵。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搞清楚,这货今天跑过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陆丰的心里一动。
当即拎着那根让胡贵畏如蛇蝎的青石竹棒,上前对其仔细的审问了起来。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在青石竹棒的莫名威慑下,胡贵对陆丰的问话极其配合。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听了他的话,陆丰的眉头顿时微微蹙起:
‘有人以至亲长辈的名义,把周月卖给了胡家做妾?’
‘原来如此!’
‘高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难怪周勉一家昨天对我不依不饶!’
‘看来,昨晚还是太心软了。’
‘早知道是这样,就该把周武的两条腿也一起废掉才是!’
‘省的他回去之后还不死心,居然跑到镇上给我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心念电闪的想通了各处关节,陆丰双眼微眯的暗暗咬牙。
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些释然。
昨天晚上,他就算真的把周武的两条腿一起打断,今天这事儿多半还是会发生。
因为除了昨晚找过来的周勉三人外,周武那个年近四十的老娘并没有跟过来。
虽然听周月说,他这个婶子早年因为伤病,使得左脚落下了病根,走起路来不太方便。
但她一个妇道人家,眼见家里男人一夜之间全折在陆丰手里,还不得把他恨死?
别说走路不方便了,恐怕就算用手爬也会爬到镇上,想尽一切办法的把胡家人引过来报复他。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解决了眼前这个胡贵的问题,明天上午交完月税,我就带着周月到山里去。’
‘以后除了月底的交税日,这小叶村我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左右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罢了,一切以稳为主!’
‘等翻过年二月份,我通过县衙武丁招募获得武者身份,以后便是另一重天地了!’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阵,陆丰暗暗下定决心。
随后他的目光一转,再次看向身前的胡贵。
虽然在刚才的审问中,胡贵已经把今天到这来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清楚了。
但在今天的这件事情之外,陆丰心里还有不少其他的问题。
‘要不,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的拷问一下?’
一念至此,他的手腕一震,将青石竹棒快速的舞了个棒花。
而他的嘴角更是微微一扯,露出一个让胡贵有些心慌的笑意。
然后在后者惊惧的眼神中,脸色一板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审问。
………………
十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
而陆丰也在青石竹棒的辅助下,顺利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没有去管胡贵的求饶,自顾自走到不远处的棚屋门口,在周月递过来的小马扎上坐下。
‘有点麻烦了!’
‘我刚才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真要按照刚才的那个方案走,那我这趟临溪镇之行,恐怕就真成自投罗网了!’
联想到刚从胡贵口中掏出来的情报,陆丰眉头微蹙的叹了口气。
在过去的这十分钟时间里,他通过胡贵之口,挖出了不少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情报。
从临溪镇上的势力与权利架构,到武者修炼境界的层级划分,再到作为此次行动目标的胡全的详细情报。
按照胡贵的说法,大月王朝的集权程度并不高。
除了中原九州之外,其对诸如青阳府这样偏远之地的统治,一般只延伸到郡县一级。
至于再往下细化的乡镇村,则基本都把持在士族手中。
以小叶村所属的临溪镇为例。
其与周边的望溪、松桥、双峰三个镇一起,都属于岭南陈家的势力范围。
而陈家对于麾下集镇的统治,采用的是佥事院与民兵队并行的模式。
其中,佥事院也被称作下院,主要负责各村镇的日常管理。
像诸如农桑、水利、采矿、织布等各种生产事项,以及税赋、盐务等核心事务,都由佥事院负责统筹。
至于由武者组成的民兵队,则是纯粹的暴力机构。
因此,诸如巡防治安、捕匪缉盗、镇压叛乱等,凡是需要动用武力维持或解决的事务,都交由民兵队负责。
两大体系各有分工、相互监督,共同为陈家在势力范围内的统治保驾护航。
相对于临溪镇的权利架构,对于武者修炼境界的划分,胡贵知道的十分有限。
除了他现在所处的固本培元阶段外,就只知道养血境后面的境界叫做‘开筋’。
至于这两个境界的具体修炼细节,胡贵因为尚未开始接触,所以知之甚少。
而与在武道修炼方面的懵懂不同,或许是想给陆丰制造压力、逼迫他放过自己。
对于老爹胡全的情况,胡贵说的十分详细。
按照他的说法,身为民兵队伙房主事的胡全能量极大。
不管是权力还是地位,都与陆丰之前的预期相去甚远,根本不是一个食堂主管那么简单。
因为在日常饭食的供应之外,民兵队伙房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职责,那就是对武道修炼所需药膳的制备与分发。
因为事关武者修炼的核心资源,所以作为伙房主事的胡全,可谓是大权在握。
放眼整个民兵队,他的地位仅次于一正三副四个队长,是名副其实的第五号人物!
甚至因为与队长梁宏关系莫逆,便是那三个职级比他高出一头的副队长,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在这种情况下,陆丰若是敢跑到民兵队去碰瓷胡全,几乎与找死无异。
毕竟,虽然这货有爱惜羽毛的弱点,但那也是针对层次与他相近的人。
以胡全的职权地位,对于普通民兵队员的看法与非议,大概率不会放在心上。
陆丰若是不管不顾的找上门去,胡全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
只需下令把作为根源的陆丰抓起来秘密处理掉,这件事情就会快速平息下来,根本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一念至此,陆丰摇了摇头,彻底放弃了去民兵队碰瓷的计划。
然而,若是就此放弃,他又有些不甘心。
毕竟,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胡全还不知道儿子被他控制住的事实。
如果不趁着这仅有的一点时间差,到镇上打胡全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让他反应过来,以双方眼下巨大的实力差距,陆丰根本没有半点与之对抗的余地。
届时,他除了放弃当前身份、带着周月亡命山林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毕竟,当初邢宽为了调查邢亮的死因,在小叶村里那种为所欲为的跋扈做派,他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更何况,胡全的权势与地位,可比邢宽一个什长要强了好几个档次。
陆丰完全有理由相信,在知道今晚的事情后,胡全会毫不犹豫的派人过来抓捕自己。
甚至在明天上午的交税现场,都有可能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自己抓走。
然后带到没人的地方,直接弄死了事。
一念至此,陆丰心里不由一阵烦躁。
‘难道真的要放弃当前身份,从此带着周月亡命山林?’
原地默默的盘算了一阵,陆丰眉头紧皱的暗道。
如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走这条路。
倒不是说,他对当前这个身份有多少留恋。
主要是因为随着这些年愈演愈烈的海寇风波,大月王朝对流民的打击力度也在不断加码。
这种时候,一旦他放弃身份逃离小叶村,那么就成了事实上的流民。
而以大月王朝的现行制度,流民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不仅被官府发现后,会被即刻收监的打入苦役营劳作致死。
哪怕是在民间,对于许多受限物资的交易,也需要对购买者的户证信息进行登记。
不仅如此,对于想走武道路线的陆丰来说,有一个合法身份的意义更是重大。
按照胡贵的说法,武道修炼每往前走一步,难度都会凭空放大数倍。
而除了作为修炼门槛的武道天赋外,合适的修炼功法,以及稳定供应的补血秘药,同样不可或缺。
得益于神秘画卷的存在,天赋和功法对陆丰来说,都不存在问题。
唯一能限制他修炼的,就是这所谓的补血秘药。
先不说他对这一领域一无所知,光是这些补血秘药的渠道,也肯定早就被朝廷和地方士族瓜分殆尽。
普通武者要想获得补血秘药的供应,就只能选择加入到其中一方的麾下。
而不管是想被士族纳入麾下,还是走县衙武丁招募的路线。
一个清白合法的身份,都是绕不开的门槛。
‘这还真是两头堵啊!’
‘都快形成闭环了!’
一番盘算下来,陆丰有些烦躁的在心里吐槽道。
随后他抬头看了眼已经躲到远处群山背后的落日,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了!’
‘看来只能把这个胡贵干掉,然后带着周月跑路了!’
一念至此,他手拿青石竹棒的站起身来,目露凶光的朝着胡贵瞪了一眼。
随后转身进屋,将昨晚从周勉手上缴获的那把猎刀拿了出来,打算先把胡贵干掉再说。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心里忽然灵光一闪。
‘不对!’
‘其实还有一条路子可以尝试一下!’
一念至此,陆丰心中一动,脸上随之浮现出一抹振奋之色。
因为他想到了临溪镇的南门!
相对于陈家麾下的另外三个镇来说,临溪镇要相对特殊一些。
因为它本身并不存在,是为了方便陈家堡的物资流通,才专门在山脚下建立的。
所以,临溪镇与陈家堡所在的山峰距离很近,其南门更是与陈家堡的山门遥遥相对。
而作为临溪镇最重要的门户,南门不仅在夜间正常开启,每天从此处来往经过的行人里面,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山上陈家堡下来的贵人。
在这些贵人中,既有陈家自身的宗族子弟,也有历年因为武道天赋上佳,被陈家收入麾下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
陈家的宗族子弟就不说了,在陈家的势力范围内,绝对是第一等的特权阶级。
至于那些被收入陈家堡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其地位更是不容小觑。
因为按照胡贵的说法,除非是那种资质超群、一经发现就直接被破格收入山上的天才。
否则外姓人要想被收进陈家堡,起步门槛就是修为突破养血达到开筋境!
因此,不管具体是何种身份,凡是从陈家堡下来的人,其身份地位都远远不是胡全所能相比。
而陆丰所看重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要想在临溪镇上闹出动静,仅靠普通居民以及民兵队员的围观,是远远不够的。
只有引起那些从陈家堡下来的贵人注意,才能让胡全乃至整个民兵队高层感受到压力。
‘以胡贵现在鼻青脸肿的状态,我只要带着他走到城门口,肯定会引起值守民兵的注意。’
‘等到这些民兵认出胡贵的身份,肯定会当场对我动手,从而在城门口引发混乱。’
将手中的猎刀放下,陆丰手捏下巴的坐在小马扎上,在心里暗暗推演模拟道。
‘当然,也不能把事情想的太好。’
‘毕竟,不把底层罪民当人看的情况,在这个世界十分普遍。’
‘陈家堡下来的那些人虽然高高在上,但对于底层罪民的看法,未必就比胡全强出多少。’
‘若他们对城门口的混乱视若无睹,那我这次尝试便算是彻底失败了!’
联想到可能的后果,陆丰眉头微蹙的暗暗思量道。
‘不过问题不大。’
‘我只要不拼死抵抗,城门口这些民兵肯定是以抓捕为主,轻易不会下死手。’
‘而在成功将我控制住后,基于对我罪民身份的蔑视,恐怕最多只会分出一两个人手,把我押送回民兵队驻地。’
‘而按照胡贵的供述,负责在城门口值守的,历来都不是民兵队的精锐。
‘这些人的实力大多不强,修为主要集中在养血初期。’
‘以我如今的实力,哪怕是正面交手,也能将他们轻松击溃。’
‘而如果是突然暴起偷袭的话,大概率能做到瞬杀。’
‘届时,利用城内的短暂混乱,我要想脱身应该不难!’
一念至此,陆丰的目光顿时闪动了起来。
在一番斟酌后,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心里有了决断,陆丰便不再纠结。
他将周月叫进棚屋,附耳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还是不要了吧?”
“其实在山里生活,我觉得也挺好的!”
听了陆丰的话,周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神色焦急的劝说道。
看着周月一脸忧虑的样子,陆丰探手拍了拍她拉住自己的手道:
“到山里生活当然容易。”
“但以后再想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而且还不仅是我们两个,就连咱们以后的孩子一样!”
“一旦背上流民的身份,再想翻身就难了。”
说到这里,陆丰将周月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
“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如果情况不对,会立刻找机会逃走的。”
“倒是你,待会儿要先跟我一起出村。”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躲到村口外面的小土丘上面去。”
“那里灌木丛生,十分适合隐蔽行迹。”
“等我从镇上回来,会第一时间过去找你!”
………………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陆丰最终没有把胡贵身上的绳索解开。
而是让他保持被捆成粽子的状态,挂在了院外那头骡子的背上。
并在离开前,把院子里的陷阱,按照需要重新布设了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和周月一起牵着骡子离开家。
并在附近村民的围观下,朝着村口方向行去。
不仅如此,为了测试胡贵这种前后迥异的状态,究竟是不是跟青石竹棒有关。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陆丰并没有把青石竹棒带在身上。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
离开了青石竹棒的威慑,还没等他们走到村口,胡贵便再次闹腾了起来。
不仅身体如同泥鳅一般,在骡子背上疯狂扭动,口中也再次对着陆丰狂骂了起来。
好在陆丰对此早有准备。
他淡定的掏出一块油乎乎的破布,揉成一团后强行塞进胡贵口中。
为了防止他用舌头将破布顶出来,还用麻绳在他的脑袋上箍了好几圈。
随后又用多出来的麻绳,把胡贵的身体和骡子背上的鞍具固定在一起。
如此一来,胡贵闹腾的动静顿时大幅减弱。
陆丰见此,满意一笑的放下心来。
而经过这么一闹,他也终于确定,胡贵这前后迥异的变化,的确是跟青石竹棒有关。
但具体的作用机制,陆丰却没有半点头绪。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根被胡贵畏如蛇蝎的青石竹棒,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因为这是昨天晚上,他为了方便敲断周勉三人的骨头,就地取材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竹棒本身就不说了,就是一根最普通的烧火棍子罢了。
至于剩下的麻绳和青石棱块,也都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难道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诸如心理阴影,或者是某种心理暗示?’
排除了竹棒本身的问题后,陆丰在心里暗暗猜测。
但受限于条件和时间,他根本无从求证,只能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
从村口出来后,他先是朝着周围环视了一圈。
然后以眼神示意,对周月提示了一下附近村民的大概方位。
然后目送着她消失在村外小土丘的背面,才独自牵着骡子的朝着临溪镇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