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被王云鹤无端辱骂了一阵，却早已习以为常，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五石散的药力尚未散去的道人面红耳赤，双眼迷离地望着天空，喃喃道：

“我，我瞧见了，那是仙人在为我抚顶……”

他缓缓蹲坐下来，摆出一个五心朝天的姿态。

众人屏气凝神，王云鹤亦是面带憧憬之色。

半响过后，除了他那浓重的喘息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来，来……来了，呃！”

那道人忽而抽搐一阵，嘴角流出白沫，双眼翻白，晕死过去。

王云鹤无语至极，下达了死命令：

“往后谁再在布置仪轨的时候磕五石散，我就要谁的命！给我把他拖下去！”

几人一拥而上，拖脚拖手地，将这人带了下去。

重新打扫石坛，放血，熏香，摆三牲祭礼。

王云鹤已失去了耐心，他决定自己亲自操刀施为，给众人做个示范。

“呈善人来！”

他大喝一声，立即就有道人听命，退下之后，游转到石窟另外一侧的牢房里，拖拽出来一名男子。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带着秀才巾，显然有功名在身。

他的鼻梁上还歪歪斜斜架着一柄破损了的水晶眼镜，被他用右手扶着，免得在被拉拽的途中挣脱掉落。

“别，别拉，我自己走，哎！小心我的眼镜！”

四眼秀才语气带着些许哀求之色，浑身上下皱皱巴巴，沾满了污秽和泥土，显然被莫名其妙关押在地牢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王云鹤看着这位谨小慎微、缩着脖颈、双手揣在兜里的秀才，纳闷问道：“他是善人？”

“是，大人，我们都查清楚了！”

血煞门弟子呈来书册，吐了口唾沫，捻开一页道：

“叶飞凡，应苍府黄家村人氏，今年二十有一，自六岁开始习文，到如今整整十五年，从来没出过村！”

“嗯？”

“哦，错了，县试的时候由黄家甲长带着去了县城里考试，中了童生后本该去参加府试，但他嫌太麻烦就没去，所以至今为止活动范围只在黄家村一带。”

四眼秀才打断他道：“我那不是嫌麻烦，是不敢去，太远了。”

王云鹤没理他：“我要知道的是这些吗？我要知道他为何被判成善人！”

手下讪讪道：“大人，您要求太急，太苛刻了，小的们已经把方圆十里以内有名的善人都抓来了，但实在凑不足数。”

他指了指秀才道：“这小子从出生开始就没出过村，肯定没干过坏事，他就是有心也没机会。

这不作恶和为善其实差不多，我这不想着也抓来试试看吗。”

王云鹤太阳穴青筋跳动。

“行吧，老夫且试一试。”

四眼秀才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下首的血煞门弟子：“我出过村，去过城里……”

没人搭理他，众人纷纷上前按住他的手脚，双眼透露出看死尸的神色。

“啊——你们要干什么？”秀才心中慌乱，急得来回乱动。

他被几人抬起，这才发觉在这干净整洁的地窟石坛里侧，是一片骇人心神的恐怖景象。

石坛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皆是被抽干了生机，面容扭曲恐怖。

那些尸体有的皮肤干瘪如纸，仿佛全身的水分都被瞬间吸干；有的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骨骼断裂的茬口森白刺目；还有的双眼圆睁，眼神中凝固着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这些尸体是前些时日为了试验什么样的折磨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产物。

有人被火焰炙烤而死，有人被活生生扭断全身骨骼，有人则遭遇了更为可怖之事。

“小子，你话这么密，就让你瞧瞧七爷我最新研究出来的手段如何！”

一个面若黑炭的道人冷冷笑道，四眼秀才双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

赵婉掀开轿帘，入目之处皆是飞檐斗角，令人应接不暇。

紫霄观分坛的建造水平丝毫不逊色于底蕴深厚的长生观，同样采用了极具古朴内敛韵味的建造风格。不过，紫霄观相较起来会更加富丽堂皇一些。

大面积的金色用料结合紫气东来的祥云绘图，大红木皆是海棠梨花木所制。

建造这样连绵的宏伟宫殿所需，恐怕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不过赵婉贵为公主，自然眼界非凡。

即使是紫霄观总坛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寻常的玄门道观罢了。

毕竟若是比奢华，难以超过皇家。

先皇虽然性子简朴，但是太宗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奢侈纵欲，在位期间，大肆搜罗天下工匠为自己建造寝宫和行宫。

甚至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启海禁，任用宗室和太监组成使者航行出海，寻找海外仙山。

虽然最后没能找到仙山，但却意外地发现了许多西罗国家。

据说那里的人茹毛饮血，不讲礼仪道德。

甚至还有落后无比的红毛食人族，居住在山洞里，以劫掠他人为目标。

不过根据赵婉分到手里的几次西罗国贡品的精美程度来看，她认为这些国家并非大臣们上书里描述的那么可怖和落后。

相反，西罗国人心灵手巧，有许多出人意料的想法。

比如那个进贡而来的八音盒，就极为令她喜欢。

甚至一度爱不释手，直到被苏梦晴那个贱人故意失手打烂为止。

就是因为王向卿多嘴说了一句：“好精美的盒子。”

这善妒的女人就发疯似的，非要毁掉自己心爱之物。

这次回宫，定要好好在众人面前揭露苏梦晴这个贱人的真面目。

让大家伙都好生瞧瞧，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究竟像不像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知书达理，温婉可人！

脑子里闪过这种种想法，赵婉下了御轿，在十八位宫女手持仪仗扇将她的容貌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缓缓踱步进入紫霄宫。

紫霄观在接到公主拜帖之时，已经全神贯注做好了准备，所有殿主之上的道人皆至紫霄宫迎接公主。

一百零八名道人组成天罡阵，遣人一路洒落花瓣，铺就成地垫，沿着山门一直洒至宫门之前。

各路挂单、在册的道人，则在各殿中高声诵唱道音，敲击铜钵、法器。

一时间，百花飞舞，道音入耳。

令今日有幸前来上香祈仙的百姓们都纷纷心中升起宁静祥和之感。

不住地夸赞紫霄观果然是玄门中流砥柱，仙霞山宛若世外桃源，令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