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岛,夜。
杨帆漫步在回廊中,神情悠闲,一连三日,他相伴朱棣左右,巡视崇明岛的备倭水师。
从战船到兵器,从粮草到衣甲,吴祯事无巨细都展示给朱棣看,毫无藏私。
三日的接触下来,杨帆与朱棣对吴祯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吴祯为人谨慎却又不死板,公事公办的同时,将朱棣一行人照顾得极好,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就连天生敏锐的杨帆,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两个人都以为是朱元璋想多了。
堂堂大明的靖海侯,风光富贵,在崇明岛掌管备倭水师,怎么会与倭寇勾结?
两人私下一致认为,备倭水师实际上没什么问题,接下来的视察走走流程就可以了。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今日巡视了一天,杨帆已经疲累。
可是刚走进去,他忽然眉头一皱,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关上门,开始在房间中仔细检查起来。
杨帆明明记得,上午自己离开房间的时候,书案上的纸张摆得整齐,怎么现在有一处变了?
难道,有人趁着他不在,进来过?
杨帆很是小心,先是检查了一番是否有人藏在屋子里,排除这个可能后,他又仔细查找了一番,最后在床头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纸团。
将纸团展开,只见上面歪歪捏捏地写了一行字:吴祯与方国珍张士诚残部有勾结!
“故意用左手书写的文字?隐藏笔迹么?”
杨帆眉头紧锁,这纸条上传到的消息太过于惊人,不过,是否是真的,还无法确定。
他稳了稳心神,喃喃道:“本来是暗查备倭水师是否暗中勾结倭寇,却没想到牵扯到方张残部上去了,事情越来越大。”
虽然如此,但杨帆并未立刻离开去找朱棣,将这件事告诉他,他的房间有人来过,那么有人在外面监视也说不准。
而且纸条到底是谁传递来了?是要提醒杨帆与朱棣小心,还是要陷害靖海侯吴祯呢?
种种谜团,接连浮现,杨帆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心弦,再度绷紧。
崇明岛这般美景,岁月静好,难道都是吴祯伪装出来的假象?私下里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此事按下,接下来的两日,杨帆派遣锦衣卫小心地查探,也在等待看看那人是否还会给自己传递消息,但是毫无结果。
锦衣卫的初步探查没有异常,那给他传递纸条的人也消失无踪。
若非纸条还在自己的身上,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一日,燕王朱棣与杨帆落脚的院子里,靖海侯吴祯,其子侄吴忠、吴高都在相陪。
因朱棣在崇明岛待了多日,一直住在府衙,吴祯在结束公务后,几乎每日都在拜会。
日落西垂,朱棣与杨帆今日回来得早,正在别院中饮茶闲聊。
说起,再有三日等犒赏完备倭水师后,就可以结束视察回京复命了,朱棣格外不舍,道:“这崇明岛真是个好地方,若不是要回金陵复命,本王真想再多待几日。”
吴祯故作不舍,道:“殿下若是喜欢,以后每年都可以来崇明岛小住一段时间。”
实际上,吴祯心里巴不得朱棣赶快走,朱棣走了,他才能松了一口气。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燕王卫前来通禀:“殿下,外面有一位名叫俞祖的小将军求见!”
“俞祖?他怎么来了?”
朱棣对于俞祖前来拜会很是好奇,就算俞通源顺利剿灭了倭寇,也该回京城报喜,来找自己干嘛?
虽然不明所以,但朱棣还是命燕王卫将俞祖请进来,不多时,俞祖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见到全须全尾的燕王朱棣与杨帆后,他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俞祖恭敬行礼,道:“臣俞祖,拜见殿下!”
朱棣挥挥手,道:“俞小将军不必多礼,你跑这么远来找本王,有什么事吗?”
俞祖正要说话,可是看了一眼吴祯等人,当即道:“臣有军机大事要向殿下单独汇报,殿下您看?”
吴祯见状,识趣地站起来,哈哈一笑:“殿下,俞小将军既然有事要说,那我等三人就先行告退了。”
吴祯、吴忠、吴高三人离开之后,俞祖往四周看了看,很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杨指挥使,请移步屋内说。”
朱棣颇为奇怪,道:“俞大人,你这么小心干什?到底有何事?”
关了门,俞祖才松了口气,道:“殿下,杨指挥使,你们可是入了虎口,臣怎么能小心些。”
“虎口?这里?”朱棣眉头一皱,没搞懂俞祖的意思。
“殿下,我巢湖水师进攻双屿岛剿灭倭寇,还抓捕了一人,名为陈尚海,乃是陈友定的次子,他父兄被诛杀后,此人就逃亡海外到了方国珍、张士诚残部麾下,为他们办事。”
朱棣眼睛一亮,拍手叫好道:“好!好!巢湖水师布置歼灭了倭寇老巢的倭寇主力,还将那方张残部也给挖了出来!”
俞祖苦笑,说道:“殿下,臣还没说完,据陈尚海交代,方张残部一直与靖海侯吴祯有联络,他们能在海上一直横行,也与靖海侯吴祯有很大的关系!”
朱棣的脸色顿时大变,他不敢置信地来回踱步,嘴里喃喃道:“为何吴祯会与方张残部勾结?这没有道理啊,杨先生,你说呢?”
说话的同时,他看向杨帆,可是杨帆却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就好像他提前知道似的。
“杨先生,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俞祖与朱棣都看向杨帆,杨帆则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团来,道:“殿下,三日前,有人潜入我房中,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靖海侯与方张残部勾结一事。”
“还有这种事?”朱棣埋怨道:“杨先生为何不早说?这样本王也好有些准备……”
“请殿下见谅,我也没有把握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有人刻意诬陷靖海侯,拿出来岂不是徒增烦恼?”
俞祖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当即说道:“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崇明岛现在就是个虎穴,趁着吴祯没有发现他私通方张残部的事情败露,我们赶快离开崇明岛,否则吴祯若知道自己暴露,您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俞祖心急如焚,劝说朱棣离开,朱棣却是看了杨帆一眼,对俞祖说道:“俞大人,我父乃是洪武皇帝,何等英雄豪杰?经过这么多场大战,何时退缩过?本王是他的儿子,绝不能堕了他的威名,落荒而逃!”
闻言,俞祖傻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威风不威风的?
朱棣真有个三长两短,从巢湖水师到备倭水师,多少人得人头落地?
俞祖憋了一会儿,才道:“殿下,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殿下的胆气下官佩服,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对不对?请殿下稍作忍耐,待巢湖水师一到,从长计议……”
朱棣铁了心不离开,一挥衣袖打断了俞祖的话:“俞大人,本王可以离开,可是那些备倭水师的大部分官兵呢?他们怎么办?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忠诚于大明,只是被吴祯给欺骗了的,只要他们得知真相,绝对不会反叛大明!”
俞祖脸色涨红,急得抓耳挠腮。
忽然,他看向一直沉默的杨帆,道:“杨指挥使,你最明事理,快劝劝殿下吧!”
朱棣私下里尊称杨帆为“先生”,杨帆对于朱棣来说是个亦师亦友的人,杨帆的话,朱棣肯定会听。
杨帆微微颔首,然后在俞祖饱含希望的目光中,行礼说道:“臣杨帆,愿追随殿下留在此处,共克时艰!”
俞祖的脸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我让你劝说殿下,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杨帆义正词严地说道:“殿下与臣可以走,但等到巢湖水师一来,朝廷真下令捉拿吴祯,谁知道吴祯会不会煽动欺骗麾下将士,与巢湖水师起冲突,届时死伤何止百人,千人?殿下为大义留下,吾愿相随。”
杨帆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计较。
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次作死的机会,朱棣是燕王,是皇子,翻起脸来,吴祯大概率不会动朱棣,他杨帆又不是皇子,吴祯能饶了他?
闻言,朱棣一把拉住杨帆的手,神情激动,道:“有先生在,虽是龙潭虎穴,本王不惧!”
俞祖彻底绝望了,杨帆来了个火上浇油,又是“共克时艰”又是“大义”的,他俞祖要是走了,岂不是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最终,俞祖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还带来些本部人马,既然殿下不离开,臣也不离开!”
是生是死,俞祖也管不了了,只能舍命相陪,总不能将燕王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吧?
三人敲定都不离开后,开始连夜商议计划。
俞祖道:“擒贼先擒王,吴祯是备倭水师的主心骨,若是能找机会将他擒住,我等就占据了先机。”
燕王朱棣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吴祯就住在府衙中,本王可以将他诓进院子里,命左右侍卫擒住吴祯,怎样?”
俞祖有些意动,他看向杨帆,却听杨帆道:“殿下这办法可行,不过就这样擒住吴祯,备倭水师的将领与将士们该怎么想?殿下要怎样解释?这召集其他的将领、水军需要花费时间,夜长梦多,不确定性太多。”
说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道:“正好,三日后是犒赏宴会,到时候聚集了大批高层、中层的将领,还有许多水军精锐士卒,他们是整个备倭水师的核心,只要让他们相信,吴祯根本没法反抗。”
俞祖想了想,觉得杨帆的办法的确是更好,擒住了吴祯,将士们投鼠忌器,而人员汇集在一起,更有利于将吴祯的所作所为瞬间披露出去,减少了意外发生的可能性。
“那我呢?”俞祖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俞小将军立刻回去联系俞将军,三日后将整个崇明岛围住,到时候等我和殿下的信号,我等里应外合,一举解决吴祯可能引起的叛乱。”杨帆想了想说道。
三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的具体细节,朱棣摩拳擦掌,铆足了劲大干一场,他并不感觉到害怕,反而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