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在阑珊闷久了,一出来就似脱缰的野马,四处撒了欢的玩。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爹管他管的比别家大小姐都严,自然没什么机会去令丘以外的地方逛逛,也就两年前借着顾浅想家的名义,拍着胸脯骗对方已得易黔的允许,拉着他人出了阑珊。
顾浅小时心思纯净,不似易钟鬼点子坏点子多,也的确思家的很,就信了他的话,两人趁着夜色逃似的躲开守卫弟子跑了出去。
但是若要说家,也算不得顾浅真正的家。
他自襁褓中时就被发现在死人堆里,父母亲人不知死活,在血泊中哭了两天两夜都快没声,好在一和尚路过此地,善心将他抱回了寺庙,细心的养着。
和尚的寺庙里面没几个人,生活清贫,糙水糙食的实在养不活一个孩子,寺庙所在地也是荒无人烟,更是找不到妇女给他哺乳。
日子就这般重复过去,孩子吃不好睡不好,越发瘦弱,饿的连哭的力气也没。就在和尚放弃抚养,打算出一趟远门找找孩子有缘人时,某天雷雨大作,平常只有虫鸟才来的破寺庙,居然来了几个穿着贵气的人,小顾浅也一反常态,不哭不闹,被来人抱入怀中时居然还开口笑起来。和尚觉得这孩子命格不一般,遇到了贵人,问来人身份后才知竟是令丘阑珊家主易黔。
阑珊易黔与云渺芩葙、芩纺称仙家三侠,无人不知。当年又正好是云镶怀胎十月诞子之日,他这日正是收到阑珊家书,喜出望外,本是要在楼兰贺家住几日,与其余几家商讨大事,闻此喜讯告了声辞回去看孩子妻子,中间突下大雨,见此处有寺庙,便进来躲雨,哪想会遇到个孩子。
易黔抱着那孩子,想到自己还没见面的儿子,父心爱心泛滥,便将他收做义子,带回了阑珊,也算是给自己孩子做个伴。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同月但同岁,但性格却截然不同,顾浅是不用说他就能懂,易钟是说什么他都不听,隔三差五就能听见习堂传来易黔呵斥易钟的声音,师兄弟们早已习惯,见怪不怪。
转眼间已十六年,易钟在集市转着晃着,吃够玩够,想起以前和顾浅去的寺庙,拎好从摊贩处买来的小物什和吃食,直奔令丘外南面。
自上次和顾浅来庙中时,已经三年,易钟从小认路就不行,不比拳打脚踢的功夫学的快,忘路是真忘路,一个人在外面绕来绕去,眼见太阳都快下山了,才摸到正确方向。
傍晚好不容易到寺庙,一来就傻眼了。
眼前不过一座破烂小庙,没有半点人味,走进去看看,蟑螂和老鼠倒是有那么几只。
这要让顾浅看见,还不得难受死?
易钟摇首想着,看了眼天色,将包袱往佛像桌前一丢,索性在旁边就地躺了下来。
回去死活都逃不了一顿教训,出来都出来了,而且天又黑了,他白天找路都跟瞎了似的,晚上出去说不准又摸到什么鬼地方去。
嘴叼着一根稻草,易清狂点燃庙里剩半截的蜡烛,翘着二郎腿,双手背后垫在头顶,自娱自乐的哼着歌。过了一刻不到,他扬手打了个哈欠,呸的一声吐掉稻草杆子,就着暖黄的烛光,渐渐阖上眼帘。
自他闭眼也就再几分钟的样子,破庙口忽闪现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的伏在门口,贴着门边一个接一个小步进庙中,直奔易钟所躺的位置,胆大的伸手去扯他垫在头底下的包袱。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就连扯他包袱的动作也简洁的要命,不知道是认为他睡死过去不会醒,还是认为他们人多势众,易钟奈何不了,撸起袖子攥住包袱一角使劲一扯,易钟的头便落回草地,一声嚓响。
他也是头一次见这么行事的土匪,右手伸出抓住另一头,才睁眼好笑道:“你这盗匪偷东西,偷的还挺狂妄啊?”
盗匪横眉怒眼,大冬天的还穿的薄薄一层,露着一边肩膀,见易钟醒来,呸了一声反生气道:“敢给老子装睡!”
易钟道:“你这么大力气,弄出这动静来,不是死人都会反应的吧?”
盗匪瞪他一眼,唤身后同伙上前威胁他:“赶紧给老子松手,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说完,又使劲挣了挣,易钟扯扯嘴角,想着反正包袱里没重要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紧拽的手一松。一方失力,大汉身体不稳,一屁股倒地翻了个跟头。
身后小啰啰吓了一跳,忙扔了武器去扶壮汉,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混蛋东西,把刀给我捡起来!”
他捂着屁股起身,气的把包袱往地上一摔,掉出一堆七七八八不知道也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各物。
心情本来就不好的壮汉一见更生气了,指着易钟鼻头道:“好小子,看你穿金戴银的,还以为是哪家迷路的有钱公子哥!”
“我可没有穿金戴银吧?”
易钟打掉对方指他的手,起身走了两步才发现这壮汉身后还有个孩子在。
瘦瘦弱弱的,看着也就五六岁,两眼黯淡无光,整个死气沉沉,穿的衣服虽是上好的料子,此刻也一身脏乱,披散着头发,从头到脚,身上各处都是草头枯枝败叶。
三四个跟班在易钟身侧拿刀试探着,好似在等头头吩咐,寻个好角度要给易钟一刀。其中一个盗匪上下打量了下易钟,目光下移扫了眼他腰间佩饰,突然睁大眼帘凑到壮汉面前私语道:“头!这小子好像是阑珊弟子!”
“阑珊弟子?”
壮汉狐疑的拧了拧眉,顺着小弟子的指向看去,眼神飘了片刻,忽劈手夺过一盗匪手中的刀往易钟右肩砍去。
面对偷袭,易钟毫不惊慌,两指截住刀身,手随身转,不过半圈,便听得一声咔嚓响,壮汉握剑的手虎口一麻,定睛看去发现大刀只剩半截。
见此情形,心中不禁凉道:完了!这人不仅空手接白刃,还用手指断了刀身,这次真是倒霉,碰上个厉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