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赵九重并未将自身的身份告知给赵京娘,只说了他算是个游侠,具体关于他的身份背景,包括经历等等从来不说。赵京娘几次问及,赵九重都扯开了话题,不与赵京娘多做交谈。
赵京娘一直以为赵九重是个出身并不太好的少年郎,结果现在听到赵九重的话,一下子面色白了几分,想不到赵九重已经娶妻了。
赵九重大大咧咧的笑了下,道:“反正到了潞州附近,距离你家应该没多远了,如是你走的累了,便与我说,我背着你。不过现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天亮了再继续赶路。”
赵京娘欲言又止,微微低下了头。
当即,两个人就开始在附近寻找起了落脚之处。
深夜间,等赵京娘睡了,赵九重才从假寐当中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微微一叹,赵京娘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只是他对赵京娘并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心思,也不想耽搁赵京娘,只希望赵京娘能够明白这件事情,懂得知难而退。
月色正浓,赵九重伸手,抓过来了包袱,从其中取出了那枚传国玉玺的碎片。
他盯着传国玉玺上面已经有些磨损的鸟形文字,幻想着昔年秦王扫六合时的风姿。
秦始皇是整个中原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帝王,他彻底改变了整个中原的格局,令原本分裂的国家得到了统一,最终形成了当时最为强盛的大秦帝国。
从此,也有了皇帝的称号。
如果没有秦始皇最初进行统一,那么后面同样强大的汉朝,也不会出现,秦始皇打下了一个统一的基础,才会有统一的政权继续出现。
统一的好处有太多太多,一个稳固的统一政权当中,除了某些时代会出现内乱,各地在一个制度之下,属于一片国土,就不会轻易的发生战争,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努力的发展生计。
可惜,现如今的天下,恰恰有些像是回归到了秦始皇扫平天下之前的状态当中,甚至更加的混乱,更加的苦不堪言。
赵九重觉得,这世上一定会再出现一个能够扫平天下的人物,这个人会像秦始皇那样,继续像是这传国玉玺多年以来流传的理念一般,成为天下之主。
只不过,赵九重也不知道,这乱世究竟要乱多久,那天下之主究竟又在何方?
……
潞州城处于中原腹地,黄河以北,北方逃窜的灾民进入中原腹地之后,便开始分流,其中一部分自然到了潞州城。
面对灾民围城,潞州城采取了封城的做法,并且会驱赶灾民离开城墙周围,不允许灾民呆在潞州城的附近。
想要进城,必须要出示户籍,能够证明是居住在潞州城中才行。
换做以前,赵九重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十分愤怒,但此刻他却已经平静了许多,贸然放灾民入城,很容易会造成城中大乱,灾民涌入之后,有一些灾民会对城内的百姓做许多不好的事情,甚至犯下命案也不是不可能。
许多城池甚至已经形成了驱赶不从者杀死的态度,相比之下,潞州城已经算好的了。
赵京娘本就是潞州城人,其叔叔自然拥有潞州城的户籍。
赵九重出示了一下东西,便被官兵放入了城中。
赵京娘看着眼前的潞州城,忍不住潸然泪下,这里是她小时候所呆的地方,幼年时她只觉得潞州城很大很大,城门很高很高,对此也记忆犹新。
只是这一次回来,她已经长大了,再看这潞州城,再也不觉得它十分的广大,城墙也并不是太高,只是个十分普通的小城。
可即便如此,一幕幕从前爹娘带着她在街上行走的记忆,却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现如今,她回来了,却没有了双亲。
赵九重看赵京娘悲伤万分,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赵京娘在城中寻找她家所在。
因为离开的太过久远,赵京娘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只能依靠叔叔和她母亲未离世时的言辞,寻找自家所在。
在城中打听了好多本地商贩,赵九重这才带着赵京娘来到了一处十分普通的院落之外,此刻这里倒是有人居住的痕迹,并非是完全空旷。
赵九重目光一闪,离开了这么多年,这房子被人占了也未可知,但仔细想想,既然赵京娘的叔叔想要回来,应该已经安排妥当才是?
想到此处,赵九重便走上前去,拿起了门环,连续叩动了三下。
片刻,门开了,露出了一个十分年轻的身影。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肤色略白,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圆领袍衫,此人身材消瘦,个子中等,眉目有神,手中正持着一卷书籍。
青年看到赵九重和赵京娘,微微怔了一下,抱拳行礼,道:“敢问二位何故叩门?”
赵九重道:“在下赵九重,此处乃是我身边这位妹子的家。”
青年微微一怔,视线挪到了赵京娘的身上,道:“京娘?”
赵京娘看着这青年,陷入了思量当中,猛然间,她开口道:“普哥哥?”
赵九重这才意识到,赵京娘认识这青年。
青年顿时点头,道:“想不到一转眼,你竟长这么大了,我记忆之中,你还是个小丫头呢。”
赵京娘顿时泪流满面,低头抹泪。
青年道:“汤叔叔呢?先前他给我修书了一封,叫我在这里等你们……”
“叔叔他……”赵京娘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青年目光变幻,而后又变得平静,急忙安慰道:“这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进来再说。”
赵九重觉得这青年知书达理,言谈举止十分不凡,所以对其高看了一眼,也并未多话,跟着赵京娘进入了院子当中。
青年叫赵九重和赵京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两侧,而后给两个人倒茶。
赵京娘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些那位汤叔叔带她从潞州逃难的事情,也说了其惨死的事情,有关于她被歹人劫持,被赵九重救下的事情,也没有隐瞒。
青年这才对赵九重道:“多谢这位兄台仗义出手,如不是你的话,我这妹妹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了。”
赵九重道:“行侠仗义,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我见到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束手旁观。”
青年道:“真乃侠义之辈,赵普佩服万分。”
赵九重这才知道,这青年也是姓赵。
赵普继续又安慰了一下赵京娘,进而又对赵京娘进行了安置。
赵九重看到这一幕,才终于放下心来,本来,他想着把赵京娘一个人留在潞州城,自己回到洛阳是否有些不太仗义,但此刻有了赵普,他只觉得一身轻松。
赵京娘本就疲惫不堪,看了幼年时的居所之后,更是痛哭的难以自持,哭的倦了,也就睡下了。
赵普带着赵九重回到了院子当中,赵普再次向赵九重行礼道:“多谢兄台,此乃大恩,赵普这妹子有幸能遇见兄台,保全了性命,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赵九重道:“哪里哪里,只是小事一桩。”
赵普道:“当今世上像兄台这等仗义之人如同凤毛麟角,你千里相送,这事情令人佩服。”
赵九重被夸得满面红光,强忍着笑意,又道:“哪里哪里。”
赵普道:“我听阁下口音,似是有些熟悉,敢问兄台是何方人士?”
赵九重道:“洛阳人士。”
赵普微微一怔,道:“这倒有些巧,我也是洛阳人士。”
赵九重顿时看赵普更加顺眼,虽然洛阳距离潞州不算太远,但毕竟也算是同乡,当即道:“的确有些巧。”
赵普道:“不知兄台家住洛阳何处?”
赵九重顿时迟疑了一下,想要说出他家所在之处,又觉得不妥。
赵普当即看出了赵九重的为难,道:“是在下唐突了,此事本不该多问,还望兄台莫要见怪。”
赵九重道:“哈哈,怎么会,就是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那地方在哪。”
赵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一闪道:“敢问兄台,你当日救下京娘之后,那汤叔叔随身携带之物,可一并拿回?”
其实赵普早就看到了赵九重拎着的包袱,只是直接说有些不太好,所以才绕了个弯,提到这件事情。
赵九重道:“当然,这就是那包袱。”
说着,赵九重将包袱递向了赵普,只是到了中途,赵九重赶紧又把包袱给拿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那个……这里面有我的东西,我把我的东西取出来。”
赵普微微一笑,道:“理应如此。”
赵九重当即解开了包袱,从其中取出了传国玉玺的碎片。
赵普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凝,跟着就看到赵九重将包袱递了过来。
赵九重笑道:“嗯,给你吧。”
赵普并未抬手接过包袱,而是看着赵九重手中的传国玉玺碎片,道:“兄台这是……”
赵九重急忙道:“啊,这东西其实……算是我这一路上护送京娘来此的酬劳……本来,我其实也并非完全的行侠仗义……”
赵普目光闪动道:“这酬劳是京娘许给你的?”
赵九重实话实说道:“也不是,是我选了这个做我的酬劳。”
赵普顿时一笑道:“这玉石虽还不错,可是是碎裂的,无法卖出什么高价,不如这样,在下另外再付给兄台酬劳,至于这玉石,便不算做酬劳如何?”
赵九重并不傻,当即明白,赵普应该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所以才会这样索要,只是不方便明说而已:“不用了,这玉石已经足够我的酬劳了。”
赵普道:“兄台这是何必?”
赵九重沉吟了一下,既然赵普知道这是什么,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实话实说道:“这东西本来我不应该把它据为己有,算作是什么酬劳,本身护送京娘这件事情,我也不该收什么报酬,但是这东西事关重大,我没办法把它交出来……”
赵普明知故问道:“这碎了的玉石,能是何物?”
赵九重盯着赵普的眼睛,道:“传国玉玺。”
赵普道:“兄台何故说它是传国玉玺?此物只是普通玉石罢了。”
赵九重道:“那传国玉玺是鸟形文字所书,这上面的龙形雕刻都可以跟传国玉玺一一对应,我觉得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不用再继续藏着掖着了。”
赵普道:“那兄台何以认为,此物是真的,不是假的呢?”
赵九重道:“我不管它是真是假,此物对我很重要就是了,如果这酬劳,不能许给我的话,那我可以将它买过来。”
赵普道:“此物本就不是兄台的,兄台索要酬劳本来无可厚非,可是这酬劳是否有些过分了呢?”
赵九重本来对赵普的印象极好,直到现在有些跟赵普针锋相对,仍旧觉得赵普十分顺眼,道:“这酬劳,本身应该是我与雇主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我负责保护京娘,京娘将这酬劳给我,已经板上钉钉……”
赵普道:“可你欺她不懂,这东西或许对兄台十分重要,那兄台为何觉得这东西对京娘不重要呢?而且,这东西是汤叔叔的遗物,归属于谁,理应从头至尾梳理一遍,汤叔叔的妻儿,与汤叔叔关系亲近之人,而后才能确定这东西是否京娘有资格作为酬劳支付给他人。”
赵九重只觉得赵普十分精明,当即道:“可是京娘自幼随着这位汤叔叔长大,自然是亲近之人,这东西理应成了京娘的,京娘答应给我,那就是我的了。”
赵普道:“那兄台如何得知,此物是汤叔叔所有,而并非他人之物呢?此物京娘应当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才对。”
赵九重只觉得头疼万分,道:“不,如是我不出手救下京娘,此物会遗落在江湖当中,或许贼匪看了这东西,知道它没什么用,还会将它丢弃在荒野当中,那样的话,这东西就会下落不明,说不定会完全消失。我救下了京娘,这东西也得以保全,否则此刻什么都没有才对。”
赵普道:“兄台可觉得这说法说得过去?难不成你救了皇帝,那皇帝的江山就归你所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