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耀祖定定的看着钟玄，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毫不遮掩的表明自己的野心。

自己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像是钟玄这样满腔抱负，青春热血。

可惜现实直接一巴掌将他的心气全部都拍灭了。

或许钟玄说的办法是对的，可惜绝对不可能实现。

釜底抽薪这种事自己怎么可能想不到，但有些时候，压力和困难不仅仅来自于外部，更来自于头顶。

不过黄耀祖对于钟玄明晃晃的野心并不反感，对其坦诚的表达甚至有些欣赏。

更何况他自己是真有退休的打算。

在杂务科这么多年，不仅和妻子离婚，更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间惨剧的发生却无能为力，甚至很多时候他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天大的压力没把他逼疯，已经算是黄耀祖的抗压能力够强大了。

于是他笑着对钟玄解释道：

“就算我退下去，能接我位子的人也不只有你一个人选。

咱们科还有一位李国强警长，也是刚调进来不久。

恐怕到时候你得和他争一争了。”

“李国强？”

钟玄霍然转头，死死盯住黄耀祖的脸。

黄耀祖被钟玄的动作吓了一跳，疑惑问道：

“你认识他？”

“不认识。”

钟玄压制住心中升腾而起的那丝怒气，转回了头。

刚才差点就没忍住，一拳K了出去。

这个黄耀祖口口声声的说自己不忍心看见活人被蛊鬼附身，不忍心亲手杀了他们。

可钟玄在第一次和黄耀祖见面的时候就给过他联系方式，叮嘱他一旦这个李国强出现，务必要联系自己。

怕黄耀祖不相信，钟玄甚至还直接展露了虚空画符的能力。

没想到这个黄sir表面答应的挺痛快，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家伙有助力却不用，宁愿每天忍受着强大的内心谴责，用杀人的方法阻止恶鬼传播。

要么就是这个家伙足够虚伪，用焦虑来伪装自己，实际上和警司是一丘之貉；

要么……可能这家伙也只是个傀儡。

黄耀祖没想到在这一瞬间，钟玄心里就翻滚过这么多事，继续说道：

“不过这个主管位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国强可能也不会太感兴趣。

退一步讲，就算你成了主管，杂务科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周警司才是杂务科真正的主人。”

周警司？警司？

钟玄语气毫无异常，似乎是顺口问道：

“原来咱们科竟然还有位警司坐镇，我今天报道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周警司？”

“没见到不一定是坏事。

不过他肯定会见你的，肯定的。”

黄耀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声音很轻，像是说给钟玄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钟玄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丝消沉，却没有细问。

想了想之后，钟玄说道：

“黄sir，我这人说话有点难听，如果说错了什么，你别见怪。

我初来乍到，说话做事全凭一股莽气。

但你已经在杂务科待了这么久，肯定不会想不到我说的办法。

之所以没有行动，而选择走另一条饮鸩止渴的路子，我猜你肯定有自己的难处和考量。

有句老话叫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海阔天空。

你与其总是像现在这样闷头前冲压抑自己，不如退一步看看，也许一切都变得轻松了。”

钟玄能从黄耀祖的只言片语听出他的身不由己，和对警司深深地忌惮。

但钟玄的意思也很明确。

既然遇见难题就去想办法解决难题，被动拖着等待就只能让事情越变越糟。

杂务科主管的这个位子明显是个极为有用职位，做好了能很大程度上改善港岛的整体环境，大大减少邪异事件对于普通人的影响。

黄耀祖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动力去解决问题，就不要占着位子不放开。

没必要让自己良心白白受到煎熬，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黄耀祖没想到这个新人说话这么不留面子，一下子把他逼到了角落，苦笑着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的，我每年都打离职申请，可每次都被退了回来。

不过这下杂务科新增了两个人，有人能接手我的位子，上面应该可以批准了。

钟仔，我最后和你说一次，这位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你确实想要，那就好好表现吧。

到时候就看李国强你们两个谁更能让上面满意喽。”

“嗯，我会的。”

钟玄点点头，忽然疑惑道：

“那位李国强呢？我在杂务科没见到他。”

“他也去出任务了，今天又有几个被鬼上身后遗留的空躯壳出现。

它们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开始袭击警察。

其中一具躯壳就是在深水埗警署门口被两个警员发现的。”

“哦？那传播链切断了吗？”

钟玄不动声色，虽然他事先尽力准备了各种应对，但谁也不敢确定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

“不清楚。李国强已经跟着我办过几个案子了，他会甄别的。

咱们杂务科虽然只有小猫两三只，但可以对事发地所属的警署临时进行征调警力。

他能搞定的。”

黄耀祖弹飞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正准备发动了汽车，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嗯，好，我去看看。”

挂了电话，黄耀祖笑着对钟玄说道：

“也不知道你运气是好还是不好。第一天就接连遇见案子。

又来活了。”

“这次是什么？”

“东区有几个青年仔玩招魂游戏，结果吓死了一个。

呵，那种东西我们躲都躲不过来，他们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凑上去，真是不理解。”

钟玄心中一动，神色不变随口接到：

“年轻人喜欢刺激嘛！”

“呵呵，要是真招来什么恐怖的东西，后半辈子都会很刺激。”

黄耀祖摇摇头，发动汽车直接朝着东区驶去。

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之后，黄耀祖和钟玄结伴上了楼。

门口挤满了拍照的记者，屋子里已经有警察在检查取证。

见门口有人阻拦，黄耀祖晃了晃证件。

“杂务科，黄耀祖。”

“杂务科？不认识！

这里是凶案现场，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拦路的小警员哪里知道杂务科是干什么的，一点都不给面子。

钟玄憋住笑，让你装神秘，打脸了吧。

屋子里带队的警长闻言却抬起了头，挥手示意小警员放人进来。

“刑事组，廖启名。”

“黄耀祖。”

俩人握了握手，黄耀祖扫了一圈屋子，发现除了警察之外，还站着四个惊慌失措的青年。

地上躺着的那个面目狰狞的尸体应该就是招鬼的受害者了。

“怎么回事？”

黄耀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子的布局摆设，随口问道。

廖启明耸耸肩：

“几个小年轻找刺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招魂仪式，结果吓死了一个。

不过……”

廖清明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总感觉有点邪门，就算是被吓死表情也不至于这么狰狞。

而且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冷的像冰窖。”

黄耀祖点点头，掏出小本刷刷刷写了行字：

“麻烦你了廖sir，这里交给我吧，帮忙把尸体运送到这个地址。”

“好。收队！”

廖启明带着刑事组的警员们鱼贯而出，四个青年不知道还有没有自己的事，战战兢兢不敢离开。

黄耀祖瞥了四个青年一眼，无奈叹气：

“玩什么不好，玩这种东西。

这下中奖了吧？

你们走吧，记得好好找份工去做，别再游手好闲了。”

其中三个青年如蒙大赦，慌忙跑出了屋子。

只有一个长得还算有几分小帅的青年不肯离开，面带悲伤的问道：

“警官，Rubbish到底是怎么死了？玩个游戏而已，怎么会被吓死。”

“这种东西因人而异的，承受力差或者身体不好，也就吓死喽。”

黄耀祖看着桌上的摆着的油盏，皱了皱眉，语气却还是漫不经心：

“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死于心梗。钟仔，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是由于冠状动脉急性阻塞导致相应心肌区域供血不足，从而出现的心肌坏死。”

“什么意思？”

“心梗喽。”

“靠！”

青年似乎被黄耀祖和钟玄随意的态度激怒了，不自觉提高声量大声道：

“喂，你们到底是不是警察啊？！哪有都不调查就随便下结论的。

Rubbish死之前说他看见了红色的鬼影。

我也看到了有个蓝色鬼影站在角落里，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的！”

黄耀祖终于抬起头，笑容里有些意义不明：

“怎么称呼？”

“朋友都叫我小明。”

“小明啊，你应该是得了创伤后思觉失调症从而产生了幻觉。一会红色一会蓝色，你自己都前后矛盾的，对不对？”

“我说的是真的！我从小就能看见那些脏东西，我确定那个蓝色的鬼影不是幻觉。”

黄耀祖忽然愣了一下，他自己就是因为有阴阳眼，才被调入的杂物科。

几任主管意外死亡之后，终于轮到他来主事。

钟玄倒是不意外，他是现场唯一一个知道前因后果的人。

这熟悉的招魂仪式、已经变得稀薄但依旧摄人心魄的怨气、身具阴阳眼的男青年，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次的幕后黑手就是那位魅力强大到让无数人夜不能寐的美姨。

美姨，快开门。

我是钟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