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宁二公真有资格配享太庙,而且是祔祀太祖。
近百年来,荣宁二府也是这么追求的,可以说为了荣宁二公能配享太庙,贾氏至今经历了代字辈、文字辈两代人追逐,第四代如贾琏等人从小接受的家教里也有这么一个“光耀门楣”的内容。
可自从太宗天泰年间荣宁二公去世时继承爵位的贾代善贾代化将先祖兵器送进宫里,历经太上皇,到如今皇帝御极天下已有三载,荣宁二公是否有资格配享太庙的议论一直有,可是二圣从未表态。
但也从没有将代表荣宁二公滔天功劳的兵器送回来。
如今太上皇有意让李征带回来还给二府,贾母岂能不知天家的意思?
大虞皇朝开国太祖高皇帝麾下,有资格并已经配享太庙的武将就只有肃王肃武王。
但肃武王是宗室功臣,人家是配享太庙东配殿的。将来要论述配享太宗文皇帝的功臣时,第二代肃王当仁不让还是第一个,还是配享太庙东大殿。
之下按照功劳大小,以及前明以来太庙多数只配享武将的潜规则,太祖开国功臣中仅次于肃武王的便是荣宁二公,尤其荣国公,那是薨后就追赠郡王的开国功臣。
至于后来的四王八公里的四王,那都是太宗时期进封的,真正的太祖开国功臣当中,荣国公毫无争议的名列第二,宁国公第三。
再其次才是镇国公等几个开国公。
但若退回二公征战天下的兵器,就意味着皇室与荣宁二府将不再有任何情面可言。
更让贾母恐惧的是,荣宁二公的武器退回来了,其他开国公的兵器却没有退回。
这意味着,在如今时局艰难情况下,皇帝会默许其它王公贵族一拥而上将荣宁二府打垮,分享二府积累的财富与经营的人脉。
贾母缓了好一阵子,颤巍巍起身道:“大王可接受了?”
“太上皇说是大内不安全,怕丢失荣宁二公之传家兵器,我便建议加强护卫,暂时不必退还铁鞭。”李征笑道。
贾母这才慢慢地缓过精神。
李征摆手让太了解这里面的凶险,故此要拜谢的贾敏不要多礼,与贾母说道:“太上皇之意我知道,只要让荣宁二府儿孙每日看着祖先所传兵器,追思到祖宗筚路蓝缕之开国艰辛。然我以为,二府既已转武而文便很难再回转,因此怀念先祖追思荣耀也不必用这等兵器。”
贾母长叹谢道:“大王之恩,二府何以为报!”
李征道:“哪里有什么恩情,不过是一场闲聊而已。”
他侧身道:“鸳鸯,你取院子里那对兵器架来,那是荣宁二公辅佐太祖高皇帝安定天下一个见证,正好请老太君带了过去,也好在荣禧堂教育子孙敬仰祖先。”
不及贾母惊喜起身感谢,李征道:“还有几个二府故侯文襄、文靖二公进贡给太宗文皇帝之二公珍玩,都送出来请老太君带回去。”
文襄是荣国公嫡长子贾代善谥号,文靖是宁国公嫡长子贾代化谥号。
从谥号也可以看出贾氏弃武从文之意。
鸳鸯八个人一时搬了两套兵器架,那是当年荣宁二公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之时用过的,如今送到宫里的雌雄铁鞭当时就放在那两个上面。
随后又有几件古玩珍宝之类,那是荣宁二府为了表达弃武从文立场而购置的,贾代善贾代化经常拿着把玩,可谓是陪同二侯最久的物件。
贾母见了泪从中来,这时候她知道,武烈王府给予荣宁二府的太多,已经无法报答了。
当然了,倘若李征能促成荣宁二公配享太庙那就更难以报答了。
但也更好了。
贾母跪谢,李征忙起身避在一旁,贾母只好又命婆子们抬进来一箱子古玩珍宝。
李征过去看了一下,但放下后笑道:“老太君,我是个马背上的厮杀汉,这些宝物到了手里,便成了暴殄天物。”
贾母只是要送。
李征看看四春和黛玉,遂笑道:“我不懂这些,也没什么兴致。这几位大姑娘知书达理,在下入住后,对她们造成诸多不便,本该致歉才是。既如今老太君送来厚礼,在下不敢不收下。”
贾母称善。
李征接着又道:“但这都是老太君收着做体己的,不如在下转赠于她们,老太君再收着,待诸位大姑娘出嫁时,多一些陪嫁,也算得上一个体面,老太君意下如何?”
贾母惭愧不已,命五个大小女孩又来拜谢。
这次李征可不能避开,遂受了礼,又起身拱拱手还礼。
一时众人喜笑颜开。
贾母却知道,最大的难题出现了。
二圣既有意送还二公之兵器,便分明是有意要拒绝许荣宁二公配享太庙。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然荣宁二府如今没有人能在二圣面前说得上话,贾赦贾政没那个资格,贾珍更没那个资格。
也唯有她老太太才能有机会求恩典,但有机会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成功。
此事恐怕还要求面前这位。
可若从今日之事看起来李征也懂这里面的规矩,他既暂时劝说太上皇收起决定,那若是能求他帮忙,再差也不至于短期内让二公配享太庙之事泡汤。
那么这么大的恩典,二府又要拿什么来求?
“这恐怕是提前堵上我们的嘴啊。”贾母暗叹道。
今日阻拦太上皇对荣宁二府的恶意,二府已不知该拿什么报答了。
前恩尚未报答,岂能再求新恩?
于是回去的路上,贾敏看那几个完全不知今日险恶的女孩,与贾母悄悄说:“妈,这位武烈王当真了不得的手段啊!”
贾母叹道:“如此人物,那几个混账子却把人家当闲人,处处得罪而自以为人家步步退让。倘若再有今日之事,人家只要不说两句好话,荣宁二府便是虎口绵羊。”
贾敏这时坚定了在娘家多注意些日子的决议。
她不能不帮着老母亲。
贾母也说:“我女儿不帮着我,只怕要累死。你只管在家里住着,那两个敢闲言碎语,大不了休掉。”
“可别!”贾敏立马道,“你偏让她们与我为难,瞧我不叫她们知道什么叫如金似玉的荣府大小姐!”
及晚膳之时,荣宁二府均得知了此事。
贾政进了荣禧堂,跪在先祖兵器架前叩头如捣蒜,此时贾赦已磕破了头皮。
便是混账如贾珍,也在宁国府祖宗祠堂不知磕了几百个响头,哭的泪人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