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当然不是穷大方。
肃庄的问题大得很,他要挑一些本分人家去那边暂住,一来冲击肃庄庄户抱团之心,这第二么,不在那边养几千几万人,厂卫密探岂能将目光转移过去?
他们不转移目光盯着肃庄和那数万流民,他武烈王还怎么发展自己的势力?
当然,数年近十年积累的粮食要拿出那么多来,李征也不舍。
而且他没想过要贪墨二圣送来的粮食。
他得到了能放开一些手脚做事的机会,如嗣爵郡王,他自然想着要也付出一些什么。
另外,他在榆林的时候,小心翼翼放开胆子,一年到头才倒腾多少银子?如今到了金陵,一次便有几百几千乃至数万两银子入手,他若还不觉着满足,他便是个做大事也不成的小人了。
人嘛,总是要有一些理想色彩与风骨嶙峋的向往、并一定程度上付诸行动的。
次日一早起来李征再刷农贸市场,竟发现银价上涨了不少。
他试着多投入许多银子,竟惊喜地发现提前预存,可多买三五倍的物资。
他想来应当是反应在时空那边的商铺里,商家见了订单便会立即订货。
不多时,尤氏求见,王熙凤却又不来。
鸳鸯就说:“这位琏二太太面酸心狠,见利而来,忘利而去,偏偏什么好的她都想要。”
李征好笑道:“人家是那么大的一个家要操心,不要怪话,不看别人脸面,岂能不看平儿脸面?”
平儿不好说话。
“这就对了,到底是在身边十数年的,你只当是儿时玩伴也该有深情厚谊。”李征趁机劝道,“你们几个在这里,我不可苛待,也不能苛待。不必看你们从哪里来,从哪里来不是爹娘生养的心头肉?
那几个不说话,他又谆谆道:“如今宫里录名你们几个在凤藻宫,那是二圣用意,我本心自也不愿身边之人一心向外。然则你们毕竟都有各自成长经历,休说我只是个凡人,便是大罗金仙,只要是个道德圆满的,也不该让你们忘了来路。”
平儿抹着眼泪道:“人家说大王面冷心冷,哪里知道大王待什么人都当人看的。”
“我并不是银子,岂能让人人欢喜?何况就是银子也不见得有人喜欢,不要强求。”李征道,“好生过自己的,要想着前面的,可也要不时回头看看来时路。人这一辈子不短不长,百十来年罢了,若你们自己愿意忘了来路处,我倒要以为这样人物可怕。”
尤氏进门听见,只看着两个妹妹。
“少夫人不要看她们,好生学一点文化,读点书,我这里她们觉着喜欢,待着也就是了。再长成一点,都有了意中人,我们虽是萍水相逢,但总有相处这么些日子的那点情分,少不得也要陪嫁一些,欢欢喜喜送她们嫁人过日子。”李征道。
想想又与那几个说道:“只要不变坏了,不要说嫁了人,便是有了儿女,有了孙子,但凡这里还在你们也时不常回来,那时候我们大家朋友相聚,看彼此鬓发斑白,儿女成行,岂不是人间极大之幸事?”
秋桐断然道:“大王不撵我,我哪里也不去。”
“不去便不去,哪个要赶你走了?”李征见她几个又要哭泣,一时头大道,“留着,慢慢长成自己,谁撵你们走了?”
那几个才欢喜。
尤氏坐下笑道:“大王总是仁慈的,我此来有事要告知大王,方才我去了东府找凤哥儿,北静郡王府派了人来,告知世子定亲恐怕要推迟了,他们府上有老人昨夜走了。”
李征问是谁,竟然是第二代北静郡王的夫人,已年过八旬,在四王八公这些功臣家族中,那是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夫人。
正说着,水圭亲自前来致歉。
李征忙宽慰:“郡王只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大家知道了,悼念一番方不失礼,如此大事何必郡王亲至。”
送走后,李征询问鸳鸯平儿要不要去悼念。
尤氏道:“大王是有封号的郡王,享受亲王仪仗,须当不可轻易亲自前去,若是念在几番来访面儿上,只要托付锦衣卫送去悼词,便是极大的情面。”
看看四下没有别人在,尤氏悄悄道:“大王,切记不可设祭棚悼念,大王是天家,自古来没有天家为臣子设祭棚的道理。若不然,北静郡王府在配享太庙事情上恐怕要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李征拱手谢过,便请尤氏帮着打听北静郡王老太妃出殡之日,又依照国朝规矩,亲自按照格式及第二代北静郡王、郡王老太妃履历写了悼词,到时让马彧带着过去念了焚烧便是。
不想到了正午时分才吃过饭,鸳鸯去给厨房两位媳妇取洗洁精,焦大拦住问道:“北静郡王乃开国功臣,王府既是天家,是否要设立祭棚,大王亲去哭祭?你们不懂,此事老汉亲自去料理。”
鸳鸯大怒,回身取了长剑追出去,非要杀焦大,前院里一时大乱。
李征得知好笑不已,心想难怪尤氏提醒呢。
遂让秋桐去拦住鸳鸯,秋桐哪里肯从。
“你也要听话,”李征喝道,“咱们家不必大礼,宁国府岂能不去?焦老是个懂规矩的,你去打发他过去,叫他好生帮着宁府管事。”
秋桐眼珠一转冷笑着便出了门去。
焦大到王府这些日子,你以为只是守着王府大门?
白天无事可做,他便越发倚老卖老去宁府骂这个骂那个,不知早惹急了多少小厮丫头。
此次为北静郡王老太妃设立祭棚哭祭,那也是要三五百两银子的差事,焦大若是回去,怕不又是口称“王府差遣”而惹怒别人,阻拦别人的财路。
“好歹结果了这老匹夫性命!”秋桐心里想。
李征回头又让尤二姐尤三姐过去找尤氏,叫她们劝说尤氏“不必为难一个老人”。
那姐妹两个哪里知道李征心思长远,不但要在必要时候用焦大敲打荣宁二府,这次也存了让焦大挑动宁府仆役们内讧。
她们只觉着不痛快。
偌大的王府养着焦大,吃得好喝的好还不知足,留着那老匹夫做什么?
尤三姐索性直言直语:“大王,喂不熟的只管撵出去,咱们不欠他的。”
“虽说当年焦大救了宁国公,那也是他为自家主子卖命,但毕竟促成了国家安定,他也是有功的。对这样的老人须当教训,却不能不教而诛,快去。”李征道,“何况你两个若不离去,少不了宫里怕也要给两个女官名分,大气一些。”
尤二姐喜悦拉着妹子连忙过门,到宁府一说,贾珍正好在,他可知道焦大有些行为对王府有多恶劣,遂也叹服道:“武烈王年少,然心胸开阔,常人不及。”
如今的贾珍可不敢对尤二姐尤三姐有什么心思,那两个必然被凤藻宫录名,什么女人能招惹什么女人不能招惹,贾珍比谁都明白。
但他指着尤氏叮嘱:“你们二位侍奉天家,少不了有个前程。府里方才商议了屋舍安排,你们姐姐喜爱清净,又素来喜爱会芳园,往后她在后院天香楼正东院子住着,府里有年纪的老婆子们在西北后院照顾她,也好堵着府里杂七杂八的人去会芳园。你们闲暇时候,还请多看她。”
说完贾珍急忙离开。
尤氏姐妹一想,这不对啊,尤氏如今住着的是扩展后的宁府西中院,西侧便是宁府正院正堂。
如今往后搬走,那可是到了距离宁府后门只隔着一排仆役裙房的院子。
那不是当家主母该去的地方!
尤氏面色沉郁,才告诉姐妹两个,方才贾珍说了,他往后要在这院子与南侧贾蓉原来的院子“静心修养,生儿育女”。
尤三姐大怒,如此算来,贾珍岂不是要更换宁府主母?
“他不敢!”尤氏反倒片刻便释然了,冷笑道,“往后这府里最大的进项是我,他敢换人?如此也好,我自在过我的,也省得看他父子那一堆烂事。他们也不要进后院,我们也过得自在。”
于是安排为北静郡王太妃设祭棚,她可不是不如王熙凤,处理家务很有一手,一时间吩咐下去,连府里八成的丫鬟婆子也没有动用,万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便是贾珍半晌得知,也叹口气说道:“本事是有的,奈何因果太大,不好惹。”
一起厮混的朋友笑道:“有什么好因果?”
“若是好因果便是天大的好因果,若得肃藩撑腰,宁府未必不如荣府。奈何二圣削藩之意从来不变,若是叫她代表宁府与王府往来密切,将来难免不好脱身。”贾珍解释道。
宾客们齐声称赞:“珍大哥智慧!”
贾珍笑道:“哪个大户人家不这么做,能有大户人家底气?吃酒,过几日再去画舫,那里才是人生乐处。”
宾客们哄笑:“不是要修养身子?”
“要多子多福,当然须修身养性。今日这顿酒吃完了,戒酒半月!”贾珍笑道。
色?
那是他快活的源泉,又岂能轻易减少、更何况戒掉?
这时尤氏姐妹回转王府告知李征。
李征稍作思考便明白了贾珍用意。
他不以为忤。
这不好吗?
荣国府要利用尤氏,也要保持距离,好将来轻易甩开。
宁国府也做此打算,这岂不是宁荣二府自己分裂的前奏?
待尤氏手里的财富多了,她也是有本事的妇人,又岂能事事听从王熙凤,步步离不开宁国府?
瞧着,细盐生意做得越好,越稳定,荣宁二府及内部裂痕便越大。
至于贾珍要修身养性?
李征指着自己脑子,你看我有这个吗?
既然我有,为何试图惹我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