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颇觉为难。
李纨哀切恳求,这是唯一能给她考虑的人。
贾敏看着鸳鸯与平儿,平儿道:“这恐怕不妥,我们家大王虽品行磊落,却荣府连奴婢也出言不逊百般怀疑。荣府的少夫人情况特殊,为避免惹人说你闲话,也连累我家大王,就不必去了。”
李纨急道:“平儿你知道我,这个家那里有我站着说话的份儿?今儿糊涂接了太太吩咐的事情,晚上不到怕就要卸职,你只容我去请了罪,若有人还敢胡说,两房太太也是要动手的。”
林妹妹飞快瞥了她一眼,这就是二舅母人前夸赞说“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平白不亚于你们世代列侯读书人家的女儿”的大表嫂?
你这话,有问题啊。
几个豪奴在背后说天家的坏话而没被打死,回头说你一个俏寡妇的坏话却被你婆婆给弄死,那是不是你荣府二房媳妇子的绯闻,比天家子的威严还值钱?
林妹妹就看着平儿,这位据说可是聪明不亚于王熙凤、心思细腻更有胜出的聪明人!
她能听出这位李宫裁话里的漏洞吗?
平儿当然也能听得出,自然只是不答应,拉着鸳鸯进去给元春探春送了礼物,出门便要直直的回家。
李纨又急又气,又不好就此甩手不干,只好跟着贾敏,一路陪着好话,见鸳鸯不说平儿没拦,到底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鸳鸯提醒:“此事须问过你们当家太太,荣府规矩多,多问多听没坏处。”
李纨道:“我虽读书少,但‘君臣’二字我还是知道的。”
鸳鸯一笑再不多说。
哪想到了院子里,金钏和秋桐正好在给厨房取油盐酱醋,见她们过来,秋桐摆着手道:“大王出门去了,说要看看那几间商铺,要到晚上才回。”
金钏笑吟吟看看林妹妹,笑道:“方才大王出门时,还说林女郎不知哪天才来,又不知读了什么书想到了什么难解的题,他恐怕要想办法躲几天才是。”
黛玉奇怪,也有点小赧然地道:“人家哪有那样的吓人。”
“那不是,大王说林女郎聪慧无比,又很可爱,那是跟你玩笑呢。”秋桐说着,恼怒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话说,读书多的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那待遇就比一般人好得多。
问题是,她自己也在读书,却始终赶不上别人啊。
黛玉心里就有点小高兴,夸人家聪明就算了。
“这是不言而喻的!”小毒舌心想,“但是说人家可爱,这个人家很爱听,总是要当面多听几遍才好。”
贾敏多少有点无奈,今儿还想再求个看病的机会呢。
李纨倒是既放下一点心,又忧心忡忡。
贾敏与鸳鸯平儿旁敲侧击问道:“黛玉还有几个姨妈姑妈,身体都还不算差,只是最近似乎都有些不适。王府神药不知还多么?”
鸳鸯道:“我们与大王说过,大王有大医仁心,自然不会见病患而不救。但不见人,也无法赐药。林夫人还是给她们写信,叫他们家送到荣府再来求医吧。”
贾敏大喜,连忙要回去写信,李纨道:“那却不好,定又让别人说姑妈有什么心思。我打发几个人去叫一下,救命的事谁敢含糊?”
此处不提。
四春院子里气氛有些不对。
迎春拿了剑,也不管可怜巴巴在旁边绕啊绕就希望她看一眼的司棋,自己拿了手巾擦拭剑柄剑鞘。
惜春吃饱喝足困了,找入画帮忙,两个人抬出来一张躺椅,拉着外衣躺着要睡觉。
探春本来还很不忿,她自觉虽然很喜欢香露,这次送她的看来也是西洋那边才有的香水儿,可毕竟不如迎春的短剑。
遂打开按照鸳鸯平儿教的稍稍喷点,抱着自己手腕闻了小半天,心情渐渐喜悦。
不错啊,这礼物人家很喜欢!
这时元春出来了,她接到书便知道李征的潜意思,心情本来很不错。
可一看到迎春有短剑,那是他自用的。
又看探春的香水,也只有那八个俏婢才有,而且,三姑娘这次收到了两瓶!
成双成对的两瓶!
而且还那么欢喜!
元春心情顿时十分不爽,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她靠着门细声细气阴阳怪气地道:“啊哟,可了不得,二姑娘去了一趟还好些,三姑娘去也没去,魂儿都丢那边了。”
说完更加阴阳怪气地道:“香水,哼,可以打扮的香喷喷的,三姑娘从小香喷喷的,长大了也不知要怎么样一个天香国色呢,大约便是古人说过的‘我见犹怜’了,哦?”
探春一呆,看看自己的香水,立马装上盖子藏在怀里,震惊道:“我才拢共就这么点,大姐姐你不会要生抢吧?”
“不会,将来她不会让你得到第三瓶。”迎春哼哼道。
探春大怒,眼珠一转吸溜一下鼻子,立马大方地回去藏好香水,出来抱着元春手讨好道:“大姐姐,你知道我的,从来都乖巧可人。你听我的,将来便是有用不完的什么玫瑰香露,什么兰花香水,但凡你不爱了,都送给我便是,我帮你美。”
元春轻轻捂着耳朵冷笑:“我哪有那样的福分,将来不求三姑娘就求二姑娘饶我一点用的玩的,哪有我饶你们的份儿。哟,这话也不对,一个是二妹妹,一个是三妹妹,不定到时候还认不认得人家,哪里敢劳烦你们二位。”
迎春只不理,反正她沉默寡言这一手实在太熟练了。
探春却不能,她做不出听着受着的事儿来。
当时便微笑道:“那倒也是,不如我去与他说说,大姐姐已等的急了,不如也不需要什么‘女德官儿’的虚名,先热热乎乎的过去过活,说不定还能撒撒娇啊,或者什么的,把什么都管了,也省得妹妹们沾了光。”
元春骇然道:“这话怎么敢说的?咱们这样家庭的女儿,岂能作宗室正妃?”
只有王府正妃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女主人,那才最是有资格管着后院的一切。
否则便算不得管家,自然不能称之为“把什么都管了”。
但若是四王八公那样的人家,元春自然是有资格作正妃的。
哪怕是异姓王也没问题。
但太祖高皇帝开国之初就规定出身王公家族的女儿绝不可作为宗室正妃,这是百年都没人敢打破的规矩。
道理也很简单,大虞宗室可是有资格掌权的,如肃王府手握十数万大军的兵权,这是太祖钦封的亲王。
太宗皇帝钦封的福王鲁王在朝廷里也有一些力量。
还有西南带兵的桂王。
如果让这些人和功臣集团成为真正的姻亲,对皇室的威胁可就太大了。
元春故此闻言骇然,这话要传出去荣国府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一直试探打破太祖太宗祖宗之法的功臣后人,到那时候定然会把荣国府推到前面试探二圣心思。
探春撇嘴道:“这里也没别人,不过,要我说何必在乎这些。他若疼你,你便是个如夫人,那也是他心里的。”
这话说得漂亮,可她也不忿。
能作知府谁愿意当县令?
能当正妻谁愿意当平妻?
但她也不好劝元春为了正妻之位换上别的心思。
比如打消那个心思。
可若如此岂非她私心太重?
元春知道她的心思,也只好叹了口气不说。
李征这会儿心情很好,他发现了一个宝贝。
平白无事时,李征想着片刻荣府定然来人请罪,到时候反而让他不耐烦,索性看着日头不错,便换上一身行头,出门要走着去看店铺。
哪想才出门,大门口看到马彧翘着二郎腿擦刀。
李征惊奇,这厮不是在肃庄打架么,怎么回来了?
马彧笑嘻嘻道:“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查账有的是人作证,标下看着没人打架十分不安,就只好先回来了。”
李征笑道:“下手可不要太狠。”
马彧直撇嘴,他下手虽然狠毒,但怎能比得过上次李征亲自料理那帮庄客。
“标下可是一个人也没打,半个人也没杀。”马彧拍着腰刀叹息道,“可惜这一把祖上追随太宗文皇帝杀贼如麻的宝刀,也不知哪天坏在标下之手。”
李征要过来腰刀一看,摇头道:“你这一把刀好是好,可惜不适合北方战场。晚上送你们几块好铁,请匠人好生打造几十把长刀,御林军军刀最好,若将来去北方战场,你们随我一起去杀敌。”
马彧大喜,当即拍胸脯道:“大王,这却简单。标下有了后人,只恨不能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搏个痛快,大王若就藩,标下死活也跟着。”
“那就先换了衣服随我去看看店铺,不定今日有架打。”李征预测。
马彧急忙换上布衣,叫了七八个小旗,各自抱着刀跟着便出了门。
皇帝挑选给李征的这些锦衣卫,全都是有家有室的搏杀高手,每日温习武艺习练阵法,这九个人足以以一当十十人当百。
何况李征武艺更在他们之上,在行都内城横行无敌。
一行出了沿着荣宁街往东走,过宁府折东南再走数百丈便到了骠骑航,也就是骠骑桥,于文德桥西数十丈外。
这座桥在现代新建,名字叫做来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