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象是没有什么特殊才能。
他也没有什么政治野心。
在他看来,不,在他们家看来,如今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张皇后能够诞生皇子,哪怕是另外两位贵妃诞生皇子也好,只要是当今皇帝血脉,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这是一种消极的等待。
但消极等待并不等于张国纪和张文象父子就不能主动做点什么,最起码保证皇帝与皇后的安全他们是主动而且积极的。
只要人在,就一切都在。
如今,张文象一得知当年那三个夺嫡的还有子嗣存延,他怎么可能不有想法。
故李征追问,张文象既惶恐又振奋。
人言这武烈王雄烈竟至于残酷,昨夜五城兵马司被他打死了两个、打垮了一个,俘虏了一个,东城兵马司本来在各方打压下实力最弱,都不用镇压就没有多大战斗力了。
张文象便想着今日赶紧趁着河流还比较平稳请求告退,好不让这极大可能是太上皇心腹的家伙对他下手,从而对皇帝形成威胁。
可没想到,他就这么一听,哎哟喂,这不对劲儿啊。
遂赶紧再次确认:“是是是,微臣明白,可是东城兵马司兵不过三百土兵弓箭手不过六百,微臣不知如何行事。”
李征道:“调配五城兵马司那是你的事,你先去看望皇后娘娘,最多两三日,我看不到你在五城兵马司总衙出现,你也不要连累皇后娘娘了,回河南府(洛阳)就此混吃等死。”
阎应元欲言又止,李征之意是要让张文象当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可此人没有多少才能啊。
张文象十分感激,这是给他的维护,也是给皇帝一家的保证。
在目前太上皇有两个亲孙子的前提下,人家能把五城兵马司移交给皇帝的人,那也是人家仁至义尽。
遂拜谢后,张文象急忙往午门里走。
李征可没走。
他拦住两个先变了脸色,又忙忙要走的东城兵马司军官,伸手取过入宫时在西华门等候的随从锦衣卫递过来的长剑。
两个锦衣卫小旗悄然转到那两人身后。
李征问:“你们二位急忙哪里去?”
那两人挤出小脸赔笑,都道:“我等自然是赶紧回去……”
“杀了吧。”李征摇摇头。
两个小旗迅速出刀,他们如今用的不是绣春刀,也不是御林军大刀,是昨晚李征给他们配备的苗刀。
苗刀从那两人甲胄缝隙中钻入,自下而上扎入脖颈。
其余几人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这兔起鹘落一下,就连贾政都面不改色。
他是不怎么有政治才能,可不代表他真的傻。
那两个人分明就不是张文象的人,他们急忙要去向什么人通报张文象即将奉命担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之事?
这个时候处决这些人,就该杀伐果断绝不含糊。
“此二人意图攻击午门。”阎应元沉声道。
史鼎目视其余几个军官:“你等可为我等作证?”
几个人哪里敢含糊,史鼎要取来纸笔叫他们签字画押,李征拦住,问那几个人:“家眷何在?”
……
这办法,粗暴简单但有效!
“处理了吧,不必牵连他们家眷,我说的。”李征叫来一动不动的城门将军吩咐。
这些人都是二圣的心腹,李征下手杀人而没有逃走,他们便不会多管闲事。
都当上了皇城城门将军了,谁还没那点眼力价啊。
不过,不牵连他们的家眷?
“不出所料,这些人不是福王鲁王的,便是什么桂王后人、荣王后人的。四王八公没那个能耐在国舅眼皮底下安插自己人手。”李征指着两具尸体道,“若是那些王八蛋,他们哪一个有仁慈之心?如今又是他们要收缩之时,我看收买乃至赏赐给这些人的,他们都要设法拿回去,还要设法灭口。这种脏活叫他们去做,你们要维护二圣声名。”
贾政这下就含糊了,请教道:“大王为何如此笃定那些人不做人事?”
“我不允许。”李征指着自己说。
贾政:“……”
跟这些心黑手毒的人打交道,他发现自己太低端了。
城门将军一笑,暗示道:“臣听说,锦衣卫新来的一些人,在五城兵马司有故交。”
“该杀的都杀光了,赵全没那个本事再安插人手,他得寻求自保等某些人入主东宫。”李征取过来战马要走,上马走出几步又回头告诫那三人,“三位,通政司乃朝廷喉舌,且兼具兴办朝廷邸报之能;太仆寺掌握军马培育,应天府肩负南都安危,当此之时,你们是否该趁机清理一些人、提拔一些人?”
三人不解,贾政拱手请教:“请大王示下。”
“吴氏之孙公开而且封爵,今上至今未得皇嗣子定东宫,各部岂能不人心惶惶抢拜山头?”李征道,“若依我,寻几个由头,将居心叵测之人罢黜,这并非难事。”
三人大喜,这下也不用再明示了,一起拜谢起身便去了。
几个锦衣卫小旗问该去何处,李征想想:“回家吧。”
兵马司便不管了?
不管也不能管了。
太上皇的亲孙子出现,整个朝廷连北伐之事都不管了。
这时候,五城兵马司交给张文象,就等于交给皇帝。
接下来怎么整顿整编,那都是皇帝的事情,李征不能再插手。
几个小旗就很不明白,走在路上请教道:“大王,你说他们怎么敢公然在皇上眼皮下跑去拜见那两个?”
“他们拜见的是太上皇的亲孙子,这个借口很过硬。看着吧,”李征预判,“不出三日,这些人还会以孝道而迫使皇帝给那两个委派官职。借口很容易找,太上皇体谅皇帝,故不给那两个授予宗室爵位,皇帝岂能不体察孝悌之义,为那两个加官职?”
小旗们顿时默然。
皇帝陛下凭什么就要那么被他们挟持逼迫?
李征很无所谓。
皇帝心软这是好事,而且皇帝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换做是他,他会默许甚至背后鼓励文武百官和贵勋们与那两个王子走动,乃至形成密切联盟。
然后?
按照名单杀人就是了,哪还有那么多技术?
将投靠或者意图扶持那两个王子的都杀光,岂非就没有威胁皇位的人了?!
回到王府,前门处多了三百多人。
全都是皇帝派来的,有北都军卒,有陕北军官,还有甘肃老兵,无不有家有业。
李征以北地口音询问,军卒们大喜,五个百将前来拜见,都道:“大王放心,末将等都是皇帝陛下选拔,在龙武营当差,今早陛下选派末将等人前来,从此后咱们只管把王府把守好。”
李征默然许久。
皇帝纵然有一万十万不好,对他总是极好的。
罢了!
“去办一件事,”李征密令,“换上五城兵马司服装,暂且潜藏于兵马司。一旦锦衣卫或各王府、各官府衙门派人去过,皆一一谨记,回来报知我。”
众人不解:“大王之意是?”
“五城兵马司要交给皇后娘娘胞兄,他是个文人,不擅长搞这些事情。在我出征之前,总得为陛下做点事。这些试图伸手的就不要让陛下再费心思,我处理掉也就是了。”李征笑道。
那几个百将胆子也大,见他真心实意为皇帝好,便推荐:“大王,张国舅乃皇后娘娘胞兄,可两位贵妃娘娘也不是没有娘家,他们可是陛下之忠臣。”
“你们写个名字,我予之补录。”李征自无不允。
考虑到夏侯湛三个最得力的目前要协助张文象掌握五城兵马司,李征特命贾芸:“芸哥儿也不要只看着家里,你要利用自身优势,该打探消息便打探消息。”
贾芸笑道:“大王定的事就是家里的事,我这就去找人,这个却多。囫囵他们打探出什么,总是有些用的。”
“拿上钱,钱未必能办成所有事,没钱便办不成所有事。”李征赞许,“好生去办,我出征时,要留几个官职。”
贾芸去领了银子便走。
李征进了大门,焦大已栓好战马又来迎接。
他这一夜被吓破了胆,如今面对李征,十分情绪里有八分畏惧。
李征看他态度颇为胆怯,也有些“我还老当益壮,能办点事情”的意图,便嘱托:“这些日子战马只怕不能停,焦老要费心。”
焦大才神采喜悦。
回到会芳园,女孩子们踮着脚尖忙着收拾卫生,应天府及刑部大理寺派来的仵作与捕快们正在搬运尸体。
现场没什么好勘察,吴应带着兵闯进来了,吴应被反杀了,吴应的人被干掉了。
就这么简单,没必要也没人敢试图非要质疑“战斗中被杀”的南城兵马司军卒为何抱团后脖子中刀。
还嫌武烈王那把刀杀的人不多?
是故会芳园里人虽多,没有一个大声说话,迅速搬走了尸体,各部官员拿着公文前来请签字画押。
李言拦住去路,劈手取过来,在上面画了自己名字,扔过去便送客。
李征心笑,没想到吴应这厮这么一送死,反倒成了他这个此前没什么威慑力的武烈王在南都立足的第一战。
效果不错!
那当然不错,国舅爷用脑袋、五城兵马司用两千多脑袋帮他打的这一仗,效果怎么可能不好?
从此后,南都就要有一个传说,这武烈王府不是凭袭爵肃藩在南都立足的,那是用两千多个脑袋打出来的立足之地!
李言见李征归来,略作计较,大约便知道李征的想法了。
五城兵马司不能深入掺和下去,要准备移交给二圣的心腹大臣!
他便来请求,要带着带回来的那些人去肃庄。
“不用了,就在王府跟军队训练。”李征递过去诏书,“又加了个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