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坐定，平儿忙来接了画像，抱琴来收了金印。

王夫人心情极差，但看到那金印，脸上也有了笑容。

这金印到手，女儿到这里来，也不怕什么这个郡王府那个亲王妃敢小看她。

纵然君王侧妃怎的？

你女儿嫁得好，可嫁了个双郡王？

她拉着几乎站不起来的薛姨妈忙要行礼。

“不必多礼，有话直说。”李征道，“薛家有什么变故？王家要钱，还是福王逼迫？”

“大王，都有！”薛姨妈哭道，“今天一早王家派人来，与福王府鲁王府的人，进门便要我家准备嫁妆。”

李征瞋目，立即反应过来：“让你家千金给承平侯还是顺义侯作侧室？”

以薛家如今的状况，就算没有薛蟠打死人的黑料，宝钗也没可能当公侯正妻，那两个太上皇的孙子在许多人心目中，那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天家子，那就更不可能明媒正娶薛家的女儿。

薛姨妈哭道：“正是。”

林妹妹也惊呆了，一时想起仪态万千端庄绝伦的宝姐姐，连忙看着李征，心中暗道：“怎么这么无耻！”

别人能想到的，林妹妹当然也想到了。

而且，她立即想到那些人的目标。

宝姐姐是很好的，至少初见之后人家回想着也看她是个极好的。

可在那些王公贵族心里，再好的女子也不过就是那样了。

他们要的是薛家的“嫁妆”！

强要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去给别人作侧室，竟然还敢那么无耻地要“嫁妆”，这些人生来没脸？

李征示意她不要说话，不能让林妹妹被人笑话。

他自与薛姨妈问道：“他们要多少‘嫁妆’？”

薛姨妈道：“说是要给两个太上皇嫡孙修建府邸，故给了个大约，要百二十万两。”

李征就算心里有所准备，也被这狮子大开口震惊了。

他看了看王夫人与王熙凤，这里头还有王家的要求吧？

王夫人此次气得不轻，抹着眼泪哭诉：“大王不知，王家说宝钗去了侯府，少不得王家要出面打点人手。他们说‘体谅’薛家，这次也不要钱，却要薛家南北二都、徐州与苏杭的三成铺子。”

“他们本就拿走了三成还多，再拿走三成，姨妈家就空了。”王熙凤气红了脸，她可不是个口下积德的人，当场大骂道，“亏我每日里与人说王家怎样如何，竟不知是这么一群‘好人’。”

李征这下明白了。

薛家那些生意，最隐蔽的情报当然不可能给别人，也没有多少人拿到。

但生意却早被吃空了。

王家拿了三成，福王能不拿四成？

这次借口宝钗婚嫁又拿走百万两，薛家未必就空了，但薛姨妈母子只怕活不成。

吃光抹尽，这才是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李征又想了想，倒不是吓唬薛姨妈，他心直口快，直言道：“如此一来，薛家的生意王家与福王分走了；家里的存款叫鲁王府吃了。倒是可能账目上的亏空却要你们母子背起来，这一手很高明。”

薛姨妈就是知道这样，才只好不带希望来求救。

若不然求谁？

武烈王府瞧不上薛家那点底蕴，人家也不用那下作的办法。

可换做任何一个别人，便是内阁那几个阁老只怕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人家凭什么帮薛家？

李征沉吟再三，本只想给她们一个办法。

然转念一想计上心来。

李征遂与薛姨妈道：“此事之根本不在于这些人，而在于太上皇之意。薛夫人且回去，那些人再上门恫吓，你便问他们要宫花。”

大内选秀女期间，报了名并通过宗人府呈交到司礼监的秀女若是提前确定不能被选中，宫里都会赐几朵宫花。

这可不是没根据，至少在大虞皇朝天下，男女成婚之前也不是完全见不上面。

若女方要见男方则请媒人出面请男方到家里去，既是要父母当面看过，女儿家也会在屏风后观察。

若瞧得上，那自然便什么也不说，但若瞧不上，女方会请媒人送一些礼品去男方家里。

但若是男方要见女方，那自然是必须委婉曲折的。

待打听到女方为人相貌，男方不愿意，也会请媒人送一份礼，实力雄厚一些的家庭都会送一根金钗。

如此则不用直言而彼此都心领神会，也免得丢了面子失了各自的身份。

宫里选秀也一样，皇室若不愿让一个秀女进入正式选秀，便会赐几朵宫花。

这个和原著中薛姨妈托周瑞家的给林妹妹、三春和王熙凤送的宫花不一样。

那些宫花是薛家给宫里进贡的剩下的，只要不违制便可赠送亲友。

而选秀期间宫里赐宫花则不是皇商进贡的，那是宫里自己制作的。

所以李征如今让薛姨妈回去问那些登门强求亲的要宫花，便是要问他们先取得宫里不同意宝钗候选秀女之意。

薛姨妈不懂，急忙说道：“那恐怕不是难事。”

“是不是难事都是事，你家拿不到宫花便答应了亲事，人家还能把过错都推到你们身上。”李征责道，“便是他们轻而易举能拿到宫花，少说也需要两三天的光景。”

“也用过这个法子，王家的意思是让姨妈自家设法索要宫花。”王熙凤道。

李征道：“让他们自己去，他们若能拿到宫花，那便是二圣赞成这门亲事，但万一拿不到呢？”

这，这希望就在于“万一”啊？

王夫人与薛姨妈无计可施，正没奈何时，李征问道：“薛夫人，你有几分决意不让你家姑娘去王府作侯夫人？”

“半分也没有！”薛姨妈道，“宝钗她父亲当年便最喜欢女儿，岂能让女儿去福王府？那烂泥能钻出什么泥鳅！”

李征忍俊不禁，笑道：“你有此心，便可转危为安。”

那姐妹姑侄越发没主张，看李征还有事情要忙，也只好起身都告辞了。

她们刚走，贾敏回来了，来领黛玉姐弟过去。

到得知此事，贾敏飞快看了一眼李征，带着儿女回去的路上她教导：“不可埋怨，这事里头算计多着呢。”

黛玉倒也不是失望，她知道这种事李征也没有办法，就是觉得才初见一次的宝钗很好，就这样掉落在泥土中，那实在太可惜了。

故此她闷闷不乐。

贾敏知道女儿的心思，所以有句话她不好直说。

李征可不是不帮忙，建议薛家问逼婚的要宫花也绝非要袖手旁观。

他是在试探太上皇的意图。

“若退还宫花默许福王鲁王与王家逼迫薛家嫁女儿，那就有为两个孙子谋取薛家那些钱的意思，或可由此断定太上皇是名为放弃那两个孙子、一心要将皇位从戾太子那三支中挑选的可能掐灭掉，实则暗中要用薛家的钱财与人手，给两个孙子其中一个培植班底。”贾敏心道。

若如此，下一步便是将那两个亲孙子从鲁王府弄出来，利用薛家给他们建造侯府。

“可是若不赐宫花，那也未必就意味着太上皇没有那个意思。选秀之后将薛家姑娘分到侯府，那不也是增加了那两个王子的实力？”贾敏暗忖，“那这还试探什么？！”

她想不出来。

李征闲坐片刻，叫平儿来，给她一个秘密任务。

“即日起，你暗中看着王熙凤两人。”李征密令。

平儿心下惊讶，还以为王熙凤和尤氏犯了什么忌讳。

“不是对她们有看法，若太上皇默许用薛家给两个亲孙子培植势力，薛家那点钱远远还不够，日进斗金每年数十万两银子收入的细盐生意，尤其高档细盐生意，那才是他们最想要的。”李征道，“王熙凤尤氏未必能看得透彻，但若她们有了新的大宗合伙的，定会来请求增加供应。那时候我应该在战场，你要盯着。”

平儿牢记此事，遂与别人都没有说。

李征又叫来鸳鸯，叫她多点了一些细盐备用。

鸳鸯询问：“咱们不必帮薛家罢？”

“不是帮薛家，该下手的时候，我们也不能看着那帮人顺利壮大，”李征心中颇为喜悦，口中自然多了些喜意，与鸳鸯平儿说，“与那两个作对，才最合咱们家的利益。”

二人听的一头雾水，若那两人定有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与他们作对，为何是咱们家的利益？

那当然是让他们从今日起便记恨，到他们掌握了权力，岂能不百般报复？

到那时，二圣若转脸扶持他们那一脉的子孙，我可就不用客气了。

大家刀对刀枪对枪战场见。

不过若如此，他可要做好下手抢人的准备了。

你们想吃下薛家壮大自己？

李征是这么想的。

你们有大局要讲？不好意思得很，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古道热肠的少年，薛姨妈实在哭的让我瞧不惯，那我得帮民妇做主，整顿整顿皇室的作风，这岂非天公地道维护皇家在百姓心中的正面形象？

所以你看，我完全是出于公义，并没有专门和你作对吧？

这你还要不认真理对我喊打喊杀，我造反弄死你，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么做的前提是薛家能承担最起码的压力，至少不低头妥协。

否则，你们都跟不容我这样的忠臣的太上皇亲孙子结亲了，我还能放过你？

“也得做好先下手干掉薛家的准备。”李征开始筹算，“若要对薛家抄家，什么理由更合适？毕竟这次下手的收获足足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得想个不太离谱的借口，这也是对宝姑娘最基本的尊重！”

思来想去，李征决意，一旦薛姨妈扛不住压力，他就得用前天薛姨妈送来的情报网先下死手。

用你家给的情报收拾你，这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