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堆得山一样的物资,四个老将对度支仓建设毫无半点意见。
很显然,这是二圣给武烈王府的富贵,就是要让武烈王凭着这些物资掌控禁军三大营。
“不明白二圣为什么这么做,但想来一定有我等拍马难及的考虑。”贺虎臣说。
杨嘉谟做事最是谨慎,提出要写一道奏章问一问二圣。
毕竟那度支仓可不允许军官插手,而是士兵轮流选出当值官直接管理监督度支仓。
而且度支仓物资非兵部调拨,大约是皇庄暗中供应,若是武烈王府吃中间价收服军心,皇室未免会有想法。
贺虎臣犹豫再三,同意飞鸽传书立即向皇帝请示。
他也不遮遮掩掩,带着军队押运物资回到军营,立即向李征请令,他们要动用飞鸽传书。
河南地界没有皇庄,锦衣卫开封府百户所也不可信,那就只能八百里加急赶赴徐州,从徐州飞鸽传书送到南都。
李征不置可否,只看欢呼的三军心生喜悦。
物质犒赏还真是个了不起的手段。
老将们急忙去写奏章,李征与军卒们闲聊。
有领取了物资的老卒看着到手的物资,想着距离家乡那么远,若让人送回去只怕不易,便找李征请教:“大王,何不用押送物资之军?”
李征信誓旦旦:“那会暴露二圣的撒手锏!”
老卒登时会意,琢磨了一下,大约是觉着李征面善,便讪笑着恳求道:“大王恕罪,这么多吃的用的,咱们带着也是累赘,倘若送回家,岂不耽误军情?”
“你们想留在押运部队里?”李征想想道,“那也可行,以后每月你们看一次,到机会得当,如从你家所在府县过时,留给你家也就是了。”
也有军卒询问:“若战事紧急辎重不足,是否要动用这些物资?”
“要你们的干什么?作为‘一切缴获要归公’之补偿,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孤带得起兵,自然花得起钱,不必为此而忧虑。”李征笑道。
当即军卒们彼此商议,有四成多军卒将物资登记了归属权,都寄托在李征这里。
其余人可不敢放心,他们宁可辛苦些,或者到开封府设法寄托回家,也不敢将拼命换来的物资交给别人。
李征一概不加怪罪,叫三军各自归营,自去中军帐要等着开闭门会。
这个会也并不复杂,李征有意在洛阳到开封一带游弋以寻找战机,同时对河南三司进行坚决整顿。
老将们对此没什么意见,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赶赴战场并不是最优选择。
可他们又觉着,李征的用意并不在于此,他似乎对战场之外的什么事有预判。
“不用着急,等等再看。以我们此次展示出来的行军速度,不惧来不及增援三面战场。”李征回县衙后贺虎臣写好奏章,叫来心腹亲兵叫次日一早便出发赶往徐州,自与另外三个老将宽心。
宣大战场上,卢象升虽年轻,却已训练出号称天雄的大军,沿着长城随时都能增援辖区战场。
关宁一线,自王子腾落马,孙传庭与袁崇焕手里的粮草十分充足,他们不惧建奴围攻。
榆林到陕西镇(固原)一线目前看起来也不必担忧,贺人龙骁勇善战,后来居上的高迎祥熟悉地形且越打越有计谋,就算林丹汗已经占据了河套,他也急切间难以南下。
而且他知道平凉府巡抚熊廷弼,那就跟一座山一样堵在林丹汗南下的路上。
“老夫唯一担忧的就是宣大与榆林那几个年轻将领沉不住气,中了林丹汗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之计。”贺虎臣道。
遂各自回营寨,杨嘉谟与马世龙一起去北城,路上马世龙担忧道:“老兄,我如今只担心建奴再一次绕过关宁防线直奔北都,他们的目的是劫掠而不是与我军决战!”
杨嘉谟沉默,片刻透露:“我听说北都新换了一批将领,这些年据说一直在皇庄暗中主持海外贸易的皇后庶长兄张伯苍回来了。”
“没听说过,此人有何能为?”马世龙不解。
杨嘉谟道:“听说此人原本被圣上拔擢为燕山千户所副千户,此人上任之初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竟抽调选锋营、燕山卫、蓟镇总兵及永平府卢龙大营人马,迅速组建了一支骑兵,全部配发弩弓,以一人三骑日夜准备等建奴绕道科尔沁南下京师时,打一个出其不意。”
“哟,这倒也有些本事,但他一个商人,懂什么战术?”马世龙不悦道,“朝廷老将那么多,陛下何不以这些人为指挥使,若有那么多物资,配备沙场老将,未必不能打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杨嘉谟神秘一笑,策马靠近了悄悄透露:“你只怕不知,这位国舅当年可是肃毅王在北都时亲自挑选的轻兵营先登校尉!”
马世龙登时“嚯”的一声,赞佩交加叹道:“若是肃毅王当年的轻兵校尉,那可就了不得了。但若从河西大营抽调一批骑兵,我看才能将绕道入关的建奴打出去。”
两人到城北门外便各自告辞,各回营镇压军心去了。
杞县的夜晚风冷夜黑,因流民得以暂时妥善之安置而没有任何事变。
北都得夜晚也很冷,但大雪急迫洋洋洒洒如银子碎了一天空。
黑脸白牙的黑伯蹲在地上,旁边放着火盆,地上铺着地图。
门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挑起来,皇城角楼在黑暗中犹如一头巨兽。
这里正是北都皇城玄武门东北角,原本便是羽林军军营所在地。
来人进了屋,灯光映照下见是一个壮硕的青年军官,穿一身皮甲,胸口挂着八根白色穗子。
这是一个至少挂着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的正四品军官,差一步便可到将军。
按照大虞皇朝军官级别配饰,凡着皮甲之军官,须佩戴从高到低为红白蓝三色穗缨。
红色穗缨佩戴者只有正一品到从三品,正一品六根,从一品五根,以此类推,从三品只有一根。
正四品到从五品则有上下之分,正四品上佩戴八根白色穗缨,从五品下只有一根。
正六品到从九品则佩戴蓝色,同品阶不分上下佩戴相同,还是最多八根穗缨。
士兵没有,因为士兵披甲率没有那么高,只要看谁有甲胄便知谁地位更高。
黑伯屋里来的这青年佩戴八根白色穗缨,自然便是正四品军官。
黑伯眼皮一抬不悦地道:“刚升了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便不在军中镇定军心?”
“正好巡逻路过,”青年凑近了看看地图,见竟是宣大到榆林一线,便知道他心思,不由道,“看这个干什么,爹,人家是肃藩嗣王,此次奉诏北伐,二圣未必有什么心思。”
“你懂个球!”黑伯骂道,“少来捣乱,少君这一仗可不好打,林丹汗那小子很狡猾,前年我们进入漠南草原差点碰到这小兔崽子,可惜他不上道,没被我们碰着。要不然,哼,少君那一把枪早结果了这厮了。”
“人家已经是双郡王,等同于亲王了,不能再叫人家少君!”青年吐槽,“二圣也真是的,给个双郡王,倒成了天下第一王。只给个亲王,便是给他个肃王又能如何。”
见黑伯不理睬,青年讨好道:“爹,你说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要削藩?肯定是削藩是不是?姑姑也真是,那小子弄死了吴应那个狗东西,姑姑也掌握了皇后之印,怎么还不住进坤宁宫去,说不定到了坤宁宫,皇嗣子就来了。”
黑伯幽幽看了这个傻儿子许久,呵呵一笑:“关你屁事?”
“爹,我是你儿子,亲儿子!”青年恼怒,“我娘说了,但凡你认个错,便允你回家去。爹,认个错吧,你都十好几年不见音讯,娘心里当然不痛快。”
黑伯又道:“关她屁事?”
青年无言以答:“……”
满屋子转了一圈,青年又凑过来笑嘻嘻问道:“人家都说爹去皇庄,没人知道竟照料肃毅王的后人,那小子很厉害?”
“关你屁事?”黑伯大怒,扔下手里烧了一点的棍棍骂道,“你来干什么?老子还要看图子,滚出去站着!”
青年实在没有办法,他就是来叫这个倔老头回家的。
可这还怎么叫?
他就不懂了,不就隐姓埋名叫什么张黑,照顾了那小子十来年么,是,肃毅王对张家的恩情得报,可也不能这么报啊,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亲大哥,怎么还给人当看门老头上瘾了。
他在地上转圈圈,转的让黑伯看着直发晕,只好叫来亲兵:“把这兔崽子打出去,不,赶回家去,叫他娘好好看管着,少来烦我!”
亲兵哪敢违抗,只好按着刀喝道:“大少爷,老爷的话,你可听到了?”
青年气的骂道:“好,好,好,家里才几个能打的,如今都拿出来要给那小子用。呵,不就是几万人马么,他还能上天?待灭了建奴,我好好会会这厮!”
“他把你打的连你娘都得去猪圈找对照。”黑伯嘿嘿一笑,一脚将亲儿子踹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