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不信,荣府有那么好管理?
贾敏笑而不语。
“等着吧,总是要凤哥儿先动手。”贾敏道。
元春十分不解,这又跟王熙凤什么干系?
贾敏笑笑,你以为那些奴婢突然哪来那么大胆子,竟然敢跟王熙凤阳奉阴违甚至不去看望?
不用点手段把这些豪奴打下去,荣府转不过身。
傍晚,应天府发来水火签,要求荣府将周瑞押送府衙。
贾赦贾政大惊,连忙请捕头到别院吃茶叙话。
捕头可不敢进开国伯的大门,叉手透露道:“也不必担心,只不过是你家豪奴巧取豪夺,几乎没花钱占了金陵土著冯家的铺子,如今人家告到府衙,知府责令推官明日便开庭审案,那只是豪奴的事情,与贵府没有干系。”
贾赦又气又怒,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敢咬贾家两口了?
还有这个阎应元,他怎么就在这时候对贾家下手了?
贾政无言,只派人去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大惊失色,紧接着便怒从中来。
她竟然不知道此事!
更让她震怒的是此事才刚传到府里,周瑞家的竟然哭着便找过来。
王夫人厉声道:“你们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周瑞家的哭道:“有搭过火吃过酒的几个朋友,太太,不过是几十两银子没谈妥,应天府这是故意针对。”
“你既知几十两银子点事情罢了,为何没有给人家?”王夫人怒道,“如今好,朝廷来了人,发了水火签,你家之事你自去应付。”
不片刻,后院绑了周瑞,一路哭哭啼啼被带走。
荣府一时间草木皆兵,贾母都觉着,这是不是皇帝的心腹大臣提前开始剪除武烈王府羽翼。
令她欣慰的是那三个蠢材这次没跑。
得知此事,姐妹三个一面派人去叫贾敏,一面赶紧来陪着贾母。
大姐儿宽慰:“母亲不要为这些奴婢操心,既是他们巧取豪夺,比咱们家胆大,他们该承担官府追责后果。”
二姐儿道:“你老太太只要养好了自己,便是老大老二家的那点事也不管,何况几个豪奴。”
三姐儿已准备写信,她也觉着这是二圣有意剪除武烈王羽翼。
贾母到底心里欢喜了些,问琥珀:“敏儿呢?”
“别提了,她仗着太聪明,居然跟几个小丫头打牌,”大姐儿叹道,“方才饭都没吃,珠儿家的,凤哥儿,这两个去凑热闹,看她只坐在那,将内院不知多少奶妈婆子的钱往死了赢。”
贾母吃惊,她可知道自己的女儿最讨厌打牌!
“别管,那是在教训那帮婆子。”二姐儿道,“可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不赶紧过来!”
说话间,邢夫人王夫人都来了。
王夫人心惊胆战,邢夫人少见的扶着妯娌。
这个时候,她不怎么好看也不怎么好用的脑子也知道家里再不团结就完了。
不一时,贾敏来了。
李纨王熙凤跟着,元春带着院子里的女孩子们簇拥着,一人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走一步,里面哗啦啦作响。
贾敏将袋子往地上一扔,与琥珀道:“拿去给你们分一分,这些年照顾老太太,你们是代我们几个辛苦。”
琥珀眼睛都瞪圆了。
这到底赢了多少?
“不多,小半天就跟七十几八十几个人打了打牌,二百文起步。”贾敏打了个呵欠说。
……
她是真想把那帮婆子给气死!
一群年轻代,包括李纨王熙凤这样年龄大点的,邢岫烟史湘云那样年纪小点的,尤其林妹妹,她们都佩服死这位当家姑奶奶了。
她跟人家玩兵法。
先叫来几个爱赌的输几场,其他人也就凑过来了。
然后她就开始立规矩,今天这牌桌上赢了的不准跑,谁跑谁滚蛋,输了的也不准跑。
她可是提前打听到这些人这些年打牌输赢大概都有多少钱的!
“姑母叫我们帮她揭牌出牌,她在后面走一圈便出一圈牌,一圈下来少说也五六百文钱,那帮爱赌的婆子们都哭了。”李纨佩服不已。
“没什么,不过在王府学了点‘初等算学’罢了。”贾敏不以为意。
贾母看半天,就一个问题。
你到底赢了多少钱?
“不太多,一人也就赢了三五吊,多的也不过十吊钱,说好明天继续。”贾敏摊手。
一人三五吊,就按五吊钱来算,那七八十人就是二百四五十吊?
这可相当于二百多两银子!
琥珀可不敢要这钱,也没看贾母。
贾母笑道:“原来是这么赢的,琥珀,你拿去几个分了罢,你姑奶奶们赏你的都拿着。”
琥珀这才赶紧叫了人来先收着。
那三姐妹也脸面有光。
王夫人心里也佩服,她可不知道贾敏还有这一手,而且她年轻那会也是打牌高手,知道要赢就得会心算之法。
这大小姐就是头脑比别人好啊,她能同时二三十个牌桌一起算?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王夫人求教:“我陪房那一家……”
“我知道了,”贾敏余光瞥了一眼紧张的王熙凤,洒脱一笑道,“二嫂子不用担忧,此事是我安排好的。”
王夫人错愕,接着有些生气。
元春细声提醒道:“母亲,姑母才这几天便发觉了这么一个大事,若细究下去他们还有多少事瞒着你,我也算不出来。”
她了解亲妈,知道这种恶劣的欺瞒对她有多大的杀伤力。
王夫人果然脸上一红,恨道:“这些该杀的奴婢,我原以为他们胆大顶天了也不过就是过有些,哪想过会是这样。”
大姐儿帮腔:“弟妹你休怪我多嘴饶舌,我记得你那个陪房的是个话少腿快的妇人,可此次回来,我看她话也多了,人也活泛多了,你就没有发现?”
王夫人低头不言。
这种事,若是要处理也交给府里处理也就是了,交到官府去算怎么回事?
贾敏懒得跟她多解释,与贾母道:“这些豪奴,一点儿也不比田庄那些豪奴差。赖大家在外头有的是庄子,哪里来的?不过巧取豪夺而已。这些人再不处置,那就不是豪奴欺主。今日处理了这个周瑞,我能做的已是仁至义尽,剩下的还是让二太太看着办吧,我没道理为他们家累死,我没有儿女?”
王夫人当然知道接下来应该趁机彻查,可她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她看着元春。
元春没理。
又看着王熙凤李纨,那两个连连摇头摆手,都说:“我们哪里有姑妈那样的大本事,只怕反而要耽误大事。”
王夫人只好求贾敏,道:“只看母亲与你哥哥情面,好歹处理了,哪个有怨言,我去与他们分说。”
贾母也道:“你要帮着你哥哥嫂子。”
邢夫人也劝。
三个姐姐一起劝道:“也往我们脸上看看,要不然过了上元节,我们也只好回婆家去。”
跟贾敏一起过来的薛姨妈也劝道:“四姑娘,你多用三分心,别人便是用了十二分也比不上,世上哪里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我看大老爷二老爷也未必比得上。”
这话本来太无礼,可谁让大老爷二老爷听着心里就高兴呢。
不片刻他们也来了,一起劝(求)了许久,才得了贾敏点头,便高兴地都道:“家里就有活法儿了。”
贾敏三下五除二将大房二房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与邢夫人道:“大太太身边的那几个,有贼心没贼胆,你仔细手里的银子叫他们挪用,其它的便不用管。”
邢夫人听得周瑞家居然背着王夫人在外头弄铺子,早就对她身边的王善保那一家起了疑心。
难不成二房有内鬼,大房就那么安定?
遂闻言说道:“要是有,交官中,你姑娘费心也管一管你哥哥身边的。若是没有,叫他们好生学着些规矩,难不成个个儿都是那么请白的人?”
贾敏又与王夫人道:“你二太太身边的,出去的也死不掉,人家不稀罕借此机会针对你,最多两日便会放回来。至于赔偿,那是他们的事,你们二房主子也没必要给他们代为受过。今后那两个若记住这个教训,那还是你身边的人,若记不住,自有你家规矩撑着。”
王夫人才见了喜色,道:“但凡留着他们一条命,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贾敏又与贾母道:“瞧着吧,此事之后,宫里会有一些赏赐。”
众人都不信。
贾赦说道:“那些女官每日都要奏报,此事宫里今晚便会知道,可人家凭什么赏赐我们?”
贾敏不说。
果不两日,周瑞被应天府放回。
他认罪态度很不错,到了公堂之上连大刑都没动,他就痛快招认了巧取豪夺冯渊家祖产之事,他家的随后便亲自拿了银子先足足赔偿了冯渊,先在私下达成了和解。
然周瑞少不得皮肉之苦,推官以“目无法纪”为由判处罚金,并判处杖责五十。
罚金不多,涉案金额十倍而已。
这一下,周瑞家被掏空了。
王夫人也死心了。
等被打的昏死过去,被人抬回来还到院子门外请罪的周瑞与他家的才跪着,她让彩霞出去只传一句话:“不想你们家如今能拿出来的,比府上官中的银子还多,哪里来的?”
周瑞家的本想说那是他们女婿冷子兴倒腾古董所得,周瑞死死地拉着没让她说。
冷子兴赚的钱那是人家的,怎么会跑到你周家账上?
随后,周瑞一家眼看着要被逐出荣府,贾政说了话。
留着依旧在王夫人身边听用,但家法不能轻饶,又打了周瑞五十大板,周瑞不能生领,他儿子便代为受过。
可贾政如今也不完全是个单纯人。
他当晚修了奏章,以家里的豪奴巧取豪夺为由,恳求皇帝将他治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王夫人到底在这里放下了最后的那点埋怨。
若贾政真的因此丢官去职,且不说荣府怎么办,她二房怎么办?
这不但是贾政的事,还有她的事。
贾政请求罢免官职,她这个诰命夫人岂能看着?
于是次日一早,贾政夫妇的请罪奏章送到文华殿,由内阁三个宰辅陈送。
皇帝看过,便知道原委,遂问杨鹤:“请罢贾政通政使之职虽是人家自己提出,内阁也有奏章,朕看是你发起,首辅次辅联名,这是不是兵部之意?”
杨鹤道:“是!陛下,如此不法之事,理应重重处置以儆效尤。”
“那就免了吧。”皇帝道,“既免了职,内阁可有人员推选?”
三个宰辅大喜,但这时候他们可不敢说早有人选,只好说要先进行廷议。
皇帝笑道:“既是廷议,朕也有个人选。”
谁?
“贾政干得不错,能力虽然不强,胜在忠心耿耿,那就让他担任通政司左通政好了。”皇帝道。
三个宰辅面面相觑,这还能这么玩?
三人只好又去找太上皇,结果太上皇也是这一招。
……
这还不算什么,三人刚从武英殿出来,大太监曹化淳迎面拦住,塞给他们一二百个奏章,笑容可掬说道:“三位阁老,皇爷近来对权贵高官之家奴巧取豪夺之事十分关注,如今左通政家里这样的豪奴做了这等事,人家既没有干涉司法,也没有包庇纵容,国法处置后还用了家法,这是不是可以做一个榜样?”
所以,既是榜样,你们内阁是不是照此标准执行一下?
三个宰辅低着头,扛着沉重的奏章滚蛋了。
本想给皇帝将一军,没想到反而被皇帝将了一军。
这可怎么是好?
他们是万万不敢对权贵下整顿政令的,因为他们自己家也是这个德性,难不成还要让他们用自己的刀砍自己脑袋?
他们是闭嘴了,可一转头皇帝给内阁发了诏令叫他们联名签署。
皇帝加贾政正三品嘉议大夫文散阶,加林如海正五品奉议大夫、升奉政大夫。
这是散官,只拿俸禄不干活,没有什么象征性意义。
升贾敏五品敕命宜人。
同时孙太后赐贾母彩帛十匹、宫锦十匹、宫银千两,赐贾赦贾珍纹银各千两,锦缎各五匹;皇后赐荣府纹银千二百两、蜀锦十五匹,命分于“子妇、女、孙女诸女眷”。
很显然,荣府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帝一清二楚,知道这件事谁才是做主的。
三个宰辅咂着嘴,皇帝这心偏的已经偏到东番去了。
这分明是对荣宁二府更加靠近武烈王府的赏赐,难不成群臣都是瞎子看不出来?
而且这还是对内阁的极大的恶心。
这内阁宰辅签名你们到底签不签?
签,无形中会让二亲王及四王六公等贵勋对内阁不满。
瞧不见我们在准备对荣宁二府下手?
若不签,皇帝根本不在乎,荣宁二府也不在乎,可没有内阁签名的诏令,损害的可是内阁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