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感到十分为难。

李破虏来报说娜木钟带着厚礼求见，他颇为不想见。

但想想不见又不好。

倒不是为了一千匹宝马，一千斤黄金，也不是为一千个美女。

宝马再好，也不过一千匹而已，再好的宝马总有原产地，准备好大军去抢就是了。

一千斤黄金也不多，三军都吃不了多少天。

美女就更不要说了，我麾下单身汉子多少人，你才给一千个美女，那才能凑成一千对儿，说成那对儿未免这个不满意；促成这对难免那个有意见。

这不好嘛。

所以那就不要了？

也不行，如今不肯让人家以礼来降难免让人说他做人太小气，给人家一条活命路子都不肯。

而且，一千匹宝马虽然少了点，可也能装备一卫骑兵，将来去抢月即别人的时候还能多一千精锐；一千斤黄金虽然换不来多少吃的，可也能让三军将士加一顿大餐，吃一个月鸡腿。

一千个美女那也好啊，至少能促成一千对美好眷侣，这可是人间喜事！

李征遂郑重道：“那就请人家来见见，都记着先把礼物收了。”

“且慢！”马彧连忙献计，“大王，先收礼这种事，传出去未免让天下耻笑大王不懂礼数，而且人家送了礼，按祖宗家法咱们得还礼，咱们拿啥给人家还礼？”

李征就看着他，你又有什么坏点子？

“还是末将来吧，左右末将只是个无名小卒，那一千匹宝马我就说半天内都热死了，一千斤黄金就说从悬崖掉下去了，他们想要拿回去，那他们自己下去取啊。”马彧苦劝，“至于一千个美女，这个，这就难了，不如叫他们带回去，好歹也能多吃一份儿饭，过几天饿死他们，美女还是咱们的。”

“你的！”李破虏连忙纠正，“督帅还小，不能有这些杂念。”

“啊对对对，到头来那还是我们的！”马彧连忙点头。

寸步不离跟着的红娘子也道：“她们想得美！王妃那必然是名门淑女，岂能是她们这些逆贼！”

“这话不对，咱们肃王府可从来没有出过名门之女当王妃的！”李破虏当即道。

他看看李征说道：“武王妃老祖宗那是叫人家前明地主老爷欺负的跳了井，被太祖老祖宗救了，后来军中嫁给咱们家老祖宗的；定王妃是咱们军中与察合台力战而死的烈士的遗孀；宁王妃出身更低，那是卖身葬父的流民。先王礼王妃也是军中的女侍者，压根都不知道娘家在哪。”

这倒是真的。

肃藩历代王妃没有一个出身名门，门第最高也不过第二代肃定王正妃定王妃，那的确是甘肃书香门第的女儿，可丈夫战死在沙场，老王妃才按照娘家的要求过门，后来才嫁给肃定王。

似乎肃藩就从来没想过要和什么名门之女结亲，也瞧不起那些文邹邹的清流。

李征知道他的意思。

小子，别看着你能打，你要跟那些名门贵族搅和在一块，咱们肃王一脉可绝不敬重你。

这也是在打探传说中荣宁二府呢。

马彧嘿嘿一笑道：“少将军，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早早给大王找那么一些虎骨豹筋，太上皇可说了，咱们武烈王府将来怎么着也得有那么十来个亲王妃，十来个郡王妃，三五十个国夫人，七八十个郡夫人。”

“这个好，二圣待咱们肃王一脉那没得说。”李破虏赞许，“但是这也太多了，减那么一两个，我看就刚合适。”

他语重心长的与李征说道：“咱们肃王一脉人太少，督帅，你一身非但事关国家，也要为咱们肃藩开枝散叶，多生优生才是！”

李征恍若未闻，倒不是假正经，他才多大点身体？

思想的成熟不能替代身体的成熟，正如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

这个道理要搞搞清楚。

他与红娘子吩咐：“取点化妆品来，一会细细地记住那一千美女。”

红娘子愤怒，记住她们干什么？

“不记住她们，不让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林丹那厮能兽性大发？他不兽性大发坏了送我军的美女，我们还怎么宰了他？”李征解释。

红娘子大喜，只要想着要宰了林丹，这办法就是好办法。

一时半会，娜木钟带着宝马到了半山腰平地，宝马要全部留在这里。

一行抬着黄金珠宝，带着一千个美女再往上走，走不出数丈，娜木钟心如死灰。

半山腰那平地不是原来自然形成的，那是不知用什么平推出来的。

平地前面摆着数十门大炮，每一门大炮后面有三个副炮手在清洗子铳，一门炮居然配备多达三个子铳。

就凭这实力，一旦三五日后鞑靼人没有饮水，战马无法奔驰，林丹拿什么打出去？

再上十丈，新开的山路中间，娜木钟算时间到了在白登山下险些将她轰死的武烈王。

身材高大，面色还嫌稚嫩，目光却锋利得很，娜木钟恍惚想到，那眼光能刀子一样划破牛皮帐篷，看到林丹汗金帐里面的一举一动。

李征出征这半年又长高了，战前放松之时他量过自己身高。

如今已有足五尺六寸（173.6㎝）。

比起现代的一零后同龄人，这身高也不算太低了。

李征放眼打量，心下十分失望。

说好的一千个美女，想来也是精挑细选来的，就这？

都是草原女子，为何找不出一个比得上玲花的？

那个打扮的跟独角犀一样的看着最漂亮，那也比不上玲花啊。

娜木钟也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虞军中居然有那么漂亮的女兵。

她很了解虞军的编制，一看红娘子胸口的两根蓝色穗缨，绿珠也配着一根蓝色穗缨，娜木钟就知道这是正规女军官。

这不稀奇，肃藩军中经常有女将，大虞皇朝也有好几个很有名的女将军。

西南秦良玉，西北七郡主，那都是麾下有女兵营的女将军。

所以军中有女军官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怎么会那么漂亮？

红娘子本就很好看，闯荡江湖时面黄肌瘦，那是杂耍团能获得的少得可怜的食物她都紧着别人吃。如今军中什么都不缺，这数月来她自然养起来了，脸蛋俊俏，透着健康红色的白皙让娜木钟心下羡慕。

她身材高挑，又是个练武的，勃勃英姿岂能与一般人同。

以李征看来，某位演过梁红玉的女演员颇形似红娘子。

绿珠只论姿色更在红娘子之上，只是英气稍欠缺。

在她们面前，也就两位郡主能凭着不可取代的战功换来的英气力压一头。

娜木钟岂能与她们比。

红娘子看她打量自己，心里便不快。

你那么看着我，是不是你们这些贵族玩的都很脏，所以那眼神才欠打？

她按住刀柄，微微前倾身体。

这是要动手！

娜木钟一慌，连忙以汉家女子礼节见礼，叹道：“真是抱歉得很，不曾想武烈王麾下男儿勇烈，女子也这么好看，草原上没有比她们好看的女子了。”

李征谦逊：“还都差得远呢，我曾见草原上不少贵族女儿弯弓烈马追逐汉人如捕猎，她们还没有匹马纵横取林丹首级如探囊取物之能，不用谬赞。此来为何？是战是降，尽管直言。”

娜木钟准备好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想想委婉说道：“两国交战……”

“哪里来的两国交战？元廷不是被你们自己给灭了？”李征叱责道，“我大虞继承前明之法统，前明继承蒙元之法统，故，蒙元之地，便是我大虞之地；蒙元后人，自是我大虞子民。孤如今北伐，不过是平定林丹叛乱，何言两国交战？”

娜木钟瞪大了眼睛，你这话，你当我不能反驳？

她怒问：“既是前明继承我元廷法统，为何前明立国两百年竟未见传国王宝？大虞皇朝至今也立国百余年，传国王宝何在？无此物者，何足为天下之主？”

李征道：“传国王宝自然要紧，只不过前明太废，朱氏皇朝以天下养宗室如养猪，才让你前朝余孽怀揣王宝远遁沙漠。既前明未能得王宝，大虞皇朝自不能穿成，孤特此番北伐，这不是来平叛，顺便取王宝归汉家天朝？”

娜木钟毕竟不擅长舌辩，一时竟无言以答。

他们这番话里说的“传国王宝”，可不只是传说中的那一块“传国玉玺”。

根据大虞皇朝皇室图书与《永乐大典》所载，相传自秦始皇制作“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玺，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磨平秦时虫鸟篆刻，以汉隶篆刻“受命于天既寿且康”，而后传之于光武帝。

其后曹丕篡汉、司马代魏，至后赵石勒灭前赵，得前赵自晋怀帝司马炽之传国玉玺，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

在之后，传国玉玺历经冉魏、东晋、南朝宋齐梁陈，终于被隋文帝收入长安。

隋末，萧皇后与隋炀帝之孙杨政道持玉玺流亡漠北，唐李靖北伐，萧皇后重归中原，传国玉玺又回到汉家。

武周时代女帝改玉玺为“王宝”，传国玉玺遂得名传国之宝。

唐末，“大唐孤忠”朱温篡唐，传国之宝落入后梁手中，后李存勖灭后梁立后唐，末帝李从珂于玄武楼同曹太后等与传国之宝一同失踪。

至此，这块传国之宝便出现了真真假假的怀疑怪圈。

自传国之宝失踪之后，后晋作皇帝受命之宝，文“受天明命，惟德允昌”；后周又制“皇帝承天受命之宝”、“皇帝神宝”二玺。

宋太祖受禅二宝，又作“大宋受命之宝”，高梁河车神时又制作“承天受命之宝”。

到宋仁宗时期，又作“皇帝钦崇国祀之宝”。

如此，传国之宝俨然由始皇帝传国玉玺而不得不变成此四块玉玺。

但在宋哲宗时期，有农夫自称自田野所得始皇帝之传国玉玺，经朝廷多为学者依据典籍记载辨认，确认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此事存疑，当时朝野诸多臣民并不相信。

然无论如何，“传国玉玺”终归与宋朝那四块传国之宝共同组成了汉家天下的“正统”天命之代表。

这是不能不认的事实。

再后来，天才艺术家废物皇帝宋徽宗又增刻十方玉玺，至此十五方玉玺，在宋徽宗时代利用繁荣的经济文化，使海内形成“正统象征”之说。

靖康之耻后，这十五方玉玺全部销声匿迹，一直到元世祖忽必烈时代，权相伯颜得之，根据大虞皇朝的记录，伯颜得到的正是这十五方传国之宝。

相传伯颜以此十五方王宝分发群臣，使之篆刻私人印章，史书记载此事不真，元仁宗是需要这些玉玺确立“天命法统”的，故此玉玺藏在元廷宫内。

洪武皇帝立国大明，蒙元北逃大漠，有明一代终究没有得到过这组玉玺，前明国宝玉玺全部属于自造。

大虞开国，太祖皇帝并不以此为遗憾，认为“天命在人而不在金石”，是以在传国玉玺的问题上，大虞皇朝几乎没有考虑过从鞑靼金帐手里获取。

然太宗文皇帝毕竟多读了一些书，当年与群臣说，那一组玉玺未必便能证明大虞皇朝立国之正，然毕竟是祖宗所传，后人应当继承之。

但也只是提了一嘴而没有太过于关注，此事也就成了大虞皇朝一个小小的遗憾。

李征在皇宫皇史宬看到这些记载，本嗤之以鼻，可后来明白了。

所谓天命其实就是法统，有了这些实实在在的，哪怕真实性存疑的传国玉玺，加上历代流传下来的生生不息的记录，这便构成了皇家天命。

这也是薪火相传的一部分。

太上皇那天就跟他说过，那十五块传国玉玺如果能夺回来，也不能替代大虞皇朝的“奉天承运皇帝之宝”与“大虞皇帝之宝”、“大虞国宝”等二十五方国宝，但对国朝是有大作用的。

李征的理解就是，什么叫自古以来啊？铁蹄所至当然也是自古以来，但要再有那传承两千多年的传国之宝，那不更说明“我族薪火相传，此地自古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