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池中锦鲤摇曳,晃过鲜红的九曲廊桥。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荷花的清香,桌上菜品不算豪华,只是本地特色菜,酒水是陈年佳酿。
阎铁珊是太监,有很多钱,多得根本数不完,几乎没有什么追求。
不爱财,不爱色,不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爱斗鸡走狗骑马打猎,甚至不喜欢出门,那就只剩下一样。
——吃喝!
阎铁珊好口腹之欲。
虽然是南方人,却不爱吃米,对面食情有独钟,非常喜欢关中口味。
酒水方面更喜欢酱香型,家中堆满沉年佳酿,修了四个大型酒窖,专门储存从各处州府高价购买到的美酒。
储存美酒是要讲求技巧的。
什么样的美酒适合窖藏,什么样的美酒需要低温,什么样的酒水放在一起能够增香,这些都是知识,阎府负责打理酒窖的大师,薪水是三百两。
比阿飞的薪水高了足足一倍。
阎铁珊一声令下,一坛坛美酒被人抬了上来,其中有一个硕大酒坛,里面至少有五十斤酒,嗅不到酒香,因为所有的香气,都深深锁在酒坛内。
酒坛上的泥封,贴着的红纸,无不显示这坛酒水的古老。
练霓裳惊道:“这莫非是长安谪仙酒楼的酒王?据说谪仙酒楼的酒窖,有二百多坛窖藏一百三十年的美酒,还有五坛一百八十多年的酒中之王!”
“一百八十年,我的天啊!”
雪千寻瞪大眼睛,心说这酒坛子是个大古董,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长安,谪仙,听到这两个词汇,就知道和谁有关,也该知道这里的美酒是何等香醇,传承是何等的悠久。
由于传承悠久,谪仙酒楼有很多很多陈年佳酿,别的酒楼,窖藏一坛三四十年的陈酿,就算是镇店之宝,谪仙酒楼百年年份的美酒超过二百坛。
原剧情中,田伯光表示天下英雄都是土鸡瓦狗,这么好的酒,只有我和令狐兄弟有资格喝,盗走两坛,其余的尽数砸成粉碎,当真是暴殄天物。
现在他没机会去砸酒坛了。
敢来关中撒野,头给他拧下来。
据说,据说,据说,酒窖最深处藏着一坛酒中帝皇,是李白喝过的,酒坛封皮上贴着李白亲笔写的诗词。
这坛酒没人见过。
五坛一百八十年酒王,倒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坛进献给皇宫,一坛被万三千高价买走,余下三坛,据说店老板不打算卖,打算窖藏至二百年。
阎铁珊大笑道:“那老小子,嘴巴咬的死硬死硬,说什么都不卖!把老子给惹急了,拉去一车金银珠宝。
我让他把酒楼最大的酒坛拿来,随便装金银珠宝,想怎么装都行,装满那个大酒坛子,然后送我坛酒王。
买到这坛酒王,我请大王镖局的王家兄弟押送,回来后精心保存。
这玩意儿若说特别好喝,堪比琼浆玉液瑶池仙酿,倒也未必,不过噱头确实很响亮,滋味儿非常非常足。
喝一碗酒王,能迷醉两三天。
上次陆小凤来我这里,好说歹说喝了三斤酒王,睡了五六天才醒。
不知萧公子能喝多少?”
萧思衡笑道:“我若是不小心把酒王喝光了,您不会让我付账吧?”
阎铁珊豪气的摆了摆手:“若是我有个漂亮女儿,肯定把你留下来!可惜我没有闺女,也受不得泪痕剑!”
练霓裳面色稍稍有些阴沉。
虽说萧思衡从不拈花惹草,但妒妇悍妇的名声着实不太好听。
萧思衡立刻活跃气氛:“我家娘子温柔贤淑贤良淑德,是我们家老爷子让她好好管管我,别招蜂引蝶。”
“萧公子还需要管束?”
“您知道我太姥爷的故事吧?如果不加管束,就是这样的后果。”
大名鼎鼎的大理镇南王段正淳,阎铁珊当然听说过,对此简直是
——羡慕嫉妒恨!
段誉的身世一直都是秘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在外人看来,段正淳儿女双全美人相伴,幸福乐无边。
然后桃花运变成了桃花劫。
这可真是:
为美人生,为美人死,为美人奋斗一辈子;
吃美人亏,上美人当,最终倒在了美人上;
横批:犯桃花劫!
阎铁珊是太监,没有子嗣,对此更是羡慕,莫说儿女双全,给他个干儿子干女儿也好啊,否则清明中元,谁给他烧香磕头?谁给他烧香烛纸钱?
活着的时候再怎么有钱,死的时候没有灵堂,没有牌位,没有孝子贤孙给他建坟茔,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以阎铁珊的财富,修建坟墓自是没什么问题,但谁去给他安葬呢?
他能去哪家祖坟呢?
想到此处,阎铁珊倒了碗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长长的呼了口气。
“咱是个粗人,有话直说了,萧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带着这么多人浩浩荡荡来关中,有什么事情么?”
“给您介绍两个人。”
“是这两位小娘子么?”
“这位姑娘名叫上官丹凤,是金鹏国的公主,这位姑娘名叫上官飞燕,是金鹏国的郡主,您听说过么?”
萧思衡笑眯眯的看着阎铁珊。
阎铁珊的面色陡然转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官丹凤冷笑道:“你认不认金鹏国无所谓,当初的约定我们认可。
就算我们姐妹穷的沿街乞讨,也不会麻烦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上官木已经疯掉了,想抹除全部的痕迹!
听清楚我的话,我说的是,上官木想抹除全部痕迹,信不信随你,反正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会去灵鹫宫。
上官木便是有通天之能,也不敢在缥缈峰撒野,我们姐妹熬得起,三十年熬不死他,我们就闭关四十年。
你熬得起么?
上官木的性格,你比我们清楚。
你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上官飞燕补充道:“上官木会夺走你所有的财产,就连你身上的衣服,也会扒下来拿走,至于你的尸体,随便扔在山沟沟,喂给野狼或者恶犬。”
阎铁珊堆满笑容的面颊,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僵硬。
上官姐妹的话像是一根鞭子,一鞭就抽裂他几十年的老疮疤,他致命的伤口开始流血,心头也在流血。
阎铁珊不想回忆金鹏国的事。
阎铁珊更不想见到上官木。
众所周知,太监大多贪财,阎铁珊当初号称“吃人不吐骨头”,显然是心狠手辣贪婪狠毒之辈,但他的贪婪终归是有限度的,远远不如上官木。
阎铁珊的贪婪,是找他办事,必须付出金钱,不给钱绝对不会办事,若是得罪了他,那就早点买棺材吧。
上官木的贪婪,是把钱财看做自己的眼珠子、心尖子、肺叶子,哪怕不是自己的钱,把钱花出去的时候,也会觉得分外难受,有割肉般的痛苦。
没什么理由,就是特别喜欢钱。
哪怕上官木家里金银堆积成山,可以用金板打水漂玩,上官木对钱财的态度仍旧没变,一文钱也不放过。
活人的钱,死人的钱,无论钱是什么来路,只要是钱,他全都要。
想到此处,阎铁珊右手不住颤抖。
“上官木要杀掉我们?”
“阎大老板何必如此惊慌?难道你没有察觉么?青衣一百零八楼,这么大一笔财富,难道您没有布局?”
萧思衡讥讽了一句,把那坛酒王拿了过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
“一报还一报,这个道理,想必您肯定明白,我不是来勒索你的。
我希望和阎大老板合作,你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在钱财方面,远比上官木大方,不必担心背后捅刀。
新官上任三把火。
玄心正宗创派至今,还没有对外发生过战斗,也没杀过黑道巨擘。
我要用青衣楼宣扬威势。
至于别的那些利益,我不需要,阎大老板可以和你的朋友们商量,青衣楼留下的财产,你们自己去争夺。
我只想让你回答一个问题。
你给我答案,合作达成。
否则的话,当我今天没来过!
我的问题是,请问阎大老板,狼山温良玉和金鹏国有没有关系?”
萧思衡的表情非常严肃。
阎铁珊的表情非常认真。
他认真端详萧思衡的眉梢眼角,想从微微的跳动中找寻撒谎的痕迹。
阎铁珊想过萧思衡要钱要名,想过萧思衡询问小王子的事,却没想过萧思衡会问出这么……古怪的问题。
狼山?
去年就被你给毁掉了!
我虽然和狼山做过生意,却也只是给他们销赃,什么狗屁温良玉!
温良恭我认识。
龙门镖局镖师,枪法高明,桃花运胜过陆小凤楚留香,堪称古往今来最风流的镖师,世界各地都有情人。
阎铁珊惊的嘬牙花子。
“萧公子,你在开玩笑吧?莫不是说错了名字?温良玉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土匪头子,有什么值得说的?”
“多谢阎大老板解惑,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实力弱小,这便达成同盟,共同对付青衣楼,上官木交给我。”
“成交,合作愉快!”
“阎大老板,合作愉快!”
阎铁珊拿起酒王,给每个人都倒了满满一大碗,随后仰头喝个精光。
达成合作,自然是宾主尽欢。
阎铁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家里富丽堂皇,是一大片豪华住宅,单单客房便有三十多间,更有二三百经过严格训练的仆役,服务奢华至极,相当于一家免费的,超大型销金窟。
唯有一点,不会安排侍女侍寝。
毕竟,阎铁珊是太监!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没看到也就罢了。
当着面……实在是损伤尊严。
这使得阎府的丫鬟是热门职业。
一来老板大方,给钱痛快;
二来老板对女色毫无兴趣,没有这方面的不良嗜好,能保住清白;
三来到了一定年岁,阎铁珊会把卖身契还给她,还会送上安家费;
阎铁珊是内务总管、总务太监,知道人老珠黄的宫女、年老体衰的太监是什么下场,物伤其类,又想给自己积点儿阴德,对丫鬟仆役非常不错。
如果有人多多奉承两句,只要不是拍在马腿上,祝他子孙满堂,或者祝他娇妻美妾,他从不吝惜赏赐。
对于上官姐妹,如果是想谋夺阎家全部家产,肯定不会有好脸色。
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只想要点儿财宝过富家翁,阎铁珊不会吝啬。
反正,他没几年可活。
如果上官飞燕跪下认个干爹,表示我给你养老送终、披麻戴孝,逢年过节给你上香,阎铁珊能乐疯过去。
……
阎府总管霍天青熟练的安排客房。
阿飞和骆天虹一个房间。
张亦和天养生一个房间。
双儿和雪千寻一个房间。
萧思衡和练霓裳一个房间。
上官姐妹各一个房间。
阿飞等人戒备心比较强,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不喜欢独自居住,便按照兄弟分配,两人住一间客房。
萧思衡夫妇自然是同一房间。
雪千寻强拉着双儿住在一起。
上官家的姐妹,按理说睡在一起比较合适,但霍天青表示,你俩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怎能挤一个房间?
于是乎,十个人,六间客房。
……
夜。
阎铁珊熟络的把情报传递出去。
瓜分青衣楼的计划,从五年前就开始布局,阎铁珊岂是软柿子?软柿子能成为中原最大的珠宝商人么?
霍天青悄然潜入到花园。
丫鬟仆役都被他调走,在花匠起床修剪花枝之前,这里不会有外人。
过不多时,一个倩影悄然到来。
上官飞燕。
两年前,上官飞燕外出游玩,霍天青刚好去送货,两人无意间相遇,随后一见钟情,互相吐露心声。
上官飞燕表示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上官丹凤的配角,活在阴影之下。
霍天青表示我出身名门,老爹七十七岁才有的我,然后他就坐化了,给我留下一群大忠臣、活祖宗。
这些人非常忠诚,如果霍天青需要他们抹脖子,他们绝不会犹豫。
怎奈他们最喜欢说的话是“我这都是为你好啊”,把霍天青作为振兴宗门的唯一希望,严格安排时间表,好似翻版的慕容复,没有丝毫的自我。
两个憋屈的灵魂,在互相倾诉中找回了自我,彻底的放肆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