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青做事谨小慎微。
因为他绝对不能出错,否则就会看到那些年岁可以做他叔叔伯伯,辈分却比他还小的“忠臣”唉声叹气。
他们哭着表示我们几个无能,不能辅佐少掌门振兴宗门,然后开始寻死觅活,抹脖子上吊吃毒药一条龙。
这绝对不是装模作样。
霍天青十四五岁的时候,觉得他们是在装疯演戏,没有劝他们,然后真有人抹了脖子,鲜血飞溅到脸上。
这是霍天青永恒的心理阴影。
从此之后,他失去了自我。
遇到阎铁珊之前,每天十二个时辰分成三份,四个时辰读书识字,四个时辰学习武功,四个时辰吃饭睡觉,没有玩耍的时间,更没有同龄玩伴。
遇到阎铁珊之后,说话办事无不是谨慎至极,如果遇到危险,比如想与某个高手决斗,或者独自去送货。
这些“忠臣”会提前为霍天青处理好一切危险,要么打死对方,要么逼迫对方滚蛋,决斗是不能决斗的。
原剧情中,陆小凤要与霍天青生死决斗,这些人围住了陆小凤。
在陆小凤没搞清状况,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先装叉炫耀武力,随后表示你要么放弃决斗,要么我们自杀。
咔嚓一下,全都死在你眼前。
君子可欺之以方。
陆小凤心地善良,不忍心看这些人死在自己面前,主动放弃决斗。
这些忠臣却不知,他们逼迫陆小凤的行为,不是拯救霍天青,而是压倒霍天青精神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他发现,自己不是人,是任人摆布毫无自主能力的机械傀儡。
名义上是掌门,名义上能得到这些人的忠诚,实际上处处受制,被这些人牢牢掌控,好似神龛上的佛像。
霍天青今年三十岁,几乎已经被他们变成“振兴宗门”的机器,直到他遇到上官飞燕,终于放肆了一次。
放肆的感觉,真他娘的痛快!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宗门?
难道也是慕容家的分支么?
还真不是。
不是只有慕容家才会“鸡娃”。
这家门派名叫天禽派,创派老祖是数十年前的绝顶高手,天禽老人。
天禽老人天赋异禀,武功卓绝,曾与峨眉上代掌门风陵师太斗掌,三百招后取得胜利,也曾与华山派的岳肃、蔡子穆斗剑,三十招后轻松取胜,还曾远赴昆仑、天山,挑战各派高手。
天禽老人连战连胜,功成名就,创立天禽派,教导弟子,本以为此生会就这么过去,万万没想到,在他七十七岁高龄的时候,竟然生了个儿子。
天禽派的诸多弟子,自知无法把武功练到天禽老人的程度,天禽老人则表示年少时走了太多歪路,使得自己的根基出现问题,否则应该会更强。
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孩子上。
这个孩子就是霍天青。
天禽老人坐化前,让亲传弟子天松云鹤教导霍天青武艺,天松云鹤让七位亲传弟子给霍天青做跟班,就好似慕容复的四大家臣,都是一个鸟样。
倒也不是没有区别。
慕容复的四大家臣,喜欢用尖酸刻薄讥讽羞辱的言语,把慕容复辛苦招揽到的下属逼走,让慕容复兢兢业业奋斗十多年,到头来仍是光杆司令。
天禽派的诸位师侄,喜欢把霍天青当做脆弱的瓷器,高高供起来,不让他经历任何危险,生怕磕着碰着。
霍天青自幼所见所闻,无不是天禽老人的丰功伟绩,以及一遍遍强调,强调过几万次的“责任、义务”。
霍天青不是正常的长大,他是背负着巨山长大,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同的忠臣,相似的结果。
霍天青没被逼疯,一是因为骨子里的坚韧,二是阎铁珊的爱护,三是在他最空虚的时候,结识上官飞燕。
两个孤独、憋屈、沉郁、半理智半疯癫的灵魂,就此交融在一起。
“你有没有危险?”
霍天青满脸都是谨慎。
这是维持三十年的习惯,他不允许自己出错,任何错误都不能犯。
谨慎才能活下去。
想好好活着,必须足够谨慎。
相比于那些甜言蜜语,这种直抒胸臆的表达,反而更加让人着迷。
上官飞燕摇摇头:“原本很危险,有个贵人及时提点了我,放心吧,我现在非常安全,未来也非常安全。”
“你真的要去灵鹫宫?”
“灵鹫宫是很好的栖身之所,虚竹子慈悲为怀,还想为父母赎罪,只要我摆出柔弱姿态,他肯定会收留。
我不会执行任何任务,我也不会做任何算计,我就是在灵鹫宫安身。
等到金鹏国的风波平息,我随时可以回来找你,两年,最多两年!”
上官飞燕嘴角闪过淡淡的讥嘲。
上官木在给她画饼,难道白飞飞就不是画饼?盯着虚若无?虽然不知虚若无是什么人物,有什么本事,但这个任务听起来就觉得是瞎几把扯淡。
如果虚若无没本事,无需盯着。
如果虚若无很有本事,她们姐妹就是送上门耍猴戏,虚若无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她们哪有反抗之力?
上官飞燕的计划很简单。
只要活着到达灵鹫宫,就老老实实的潜修,什么事情都不顾,就算外面打的天崩地裂,她也会充耳不闻。
白飞飞、鬼金羊、萧思衡,这些人用实际行动教给她两个道理。
一、她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
二、上蹿下跳,容易丢掉性命;
霍天青点了点头。
上官飞燕的办法听起来很怂,实际上最有道理,做事可以谨慎,但决不能画蛇添足,更不能胡乱的蹦跶。
“青衣楼的事,不要参与太过,此事事关重大,参与的势力太多。
萧思衡看似鲁莽,实则谨慎,他能请来什么人,我暂时不能确定。
我听说他和四大名捕关系极好,青衣楼的巨额财产,四大名捕会上报给诸葛正我,请诸葛正我亲自主事。
另外,我还查到一条消息,有个隐秘势力叫做天庭,吸收各地高手组成九曜星君、二十八宿、周天星神。
你爹当年加入过天庭,可能是总管朱雀七宿的朱雀,也有可能是九曜星君中的太阳星君,又或者贪狼星。
表姐是天庭成员,可以请她探查。
天青,放宽心,不要着急,无论有多少人逼迫你,至少有一个人,与你并肩作战,为你撑起半片天空。”
上官飞燕看向客房的方向。
“知道我最佩服的女人是谁么?
当然是练霓裳。
不在于她的身份背景,也不在于她能开宗立派,更不在于武功智计。
我佩服她的坚韧、她的勇气。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她都会拔出宝剑,与萧思衡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我现在把这个承诺交给你。
无论发生什么事。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会无条件相信你的选择。
我会与你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天青,我爱你……”
上官飞燕依靠在霍天青怀中,感受着霍天青的温暖,觉得分外安定。
霍天青抱着上官飞燕的肩膀,眼中满是坚定:“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只记得千多年前的美好誓愿。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两道人影贴合在一起。
月光轻盈的拉上纱帘,把空间留给刚刚表白的痴情男女、真心爱人。
……
阎铁珊的动作非常快。
昨晚商定好了合作,天还没亮,便让该知道这件事的人看到情报。
话里话外,只有五个字。
——可以动手了!
这五个字还附带四个字。
——过时不候!
针对青衣楼的何止是一家,只不过先前没有商议好如何划分,也没有人想做出头鸟,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得知阎铁珊愿意先动手,诸多势力一拥而上,青衣楼在各个州府的分舵快速被扫平,有些直接宣布反叛。
短短三日时间,青衣一百零八楼只剩下三十几座,少部分被直接攻破,大部分是策反楼主,接收整座楼。
与此同时,青衣楼的酒馆饭铺、油粮百货、绸缎庄、当铺、首饰楼,以及大量的农庄、良田、果园,被附近驻军快速查收,速度快的让人惊骇。
接收地盘的是江湖势力。
接手商铺的是吴阶麾下驻军。
青衣楼是兴盛还是衰颓,总瓢把子是上官木还是霍休,有多少黑道势力打算分而食之,吴阶根本不在乎。
吴阶在乎的是川蜀稳定。
霍休是什么人?
可以竞争中原首富的大富豪。
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全都做。
巧的是,霍休大部分生意,刚好就在川蜀地区,借助吴阶治蜀的东风,快速发展起来,与朝廷关系紧密。
举个例子,绸缎庄。
这就涉及到种桑养蚕、缫丝织布、针织刺绣、裁剪成衣等多个部分。
种桑养蚕涉及到田地问题,如果良田改种桑树,粮食减产怎么办?如何供应驻军消耗?如何供应边军?
缫丝织布涉及到女工问题,这是不同于传统模式的雇佣关系,其中包含方方面面问题,全都需要解决。
各式各样的问题加起来,吴阶累的差点吐血,方才搞定各个步骤,如果因为青衣楼覆灭,把这些全部推倒,然后重新来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机会只有一次。
这是民心民怨的问题。
即便是吴阶,也不敢去试错。
青衣楼总瓢把子可以换,青衣楼可以覆灭,这些商铺是不能动的。
接到诸葛正我的传信,吴阶毫不犹豫调动大军,把这些人关起来,随后向皇帝请旨,让诸葛正我来主事。
不是吴阶处理不了。
而是吴阶不太适合处理这些事。
一来,吴阶喜欢带兵打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他怕自己扬起屠刀便收不住手,造成太多杀戮;
二来,担心御史参奏他造反,这是御史最喜欢做的事,鸡蛋里挑骨头,骨头里挑鸡蛋,就算什么错都没有,也能无中生有,编造出几条流言来;
三来,吴阶暗伤有复发的迹象,身体撑不住熬夜加班,已经派人去玄心正宗请安道全,吴阶想修个病假;
四来,事情比较繁琐,涉及到川蜀本地世家、蜀地门派、盐帮,乃至于关中富豪、晋商盐商,诸葛正我比较擅长处理这些事,越繁琐他越喜欢;
最后一点,从年后到现在,吴大将军七个月没修过一天假,再这么整天加班加点,吴阶担心自己会猝死。
蒙元这些年厉兵秣马,时刻准备南下入侵,如果吴阶病倒了……
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正我接到四大名捕的信,便想到会发生这些事,一边传信给吴阶让他控制局面,一边去皇宫请旨。
诸葛正我擦擦额头的汗水。
真他娘的累啊!
……
皇宫。
诸葛正我来请旨的时候,文隆皇帝正在逗鸟,看到诸葛正我,立刻让太监搬来座椅,表情略有些不满。
“太傅啊,你真是太固执,朕让你放松一些,自己找椅子坐,你偏偏说什么不合礼法,每次都要朕费口舌,下次自己去搬,要不然朕不赐座了!”
诸葛正我心说这是皇宫,不是我们家后院,我若是敢自己搬椅子,下午就会被人参奏:恃宠而骄、嚣张跋扈、殿前失仪、目无君上、企图造反。
前两天和御史中丞下棋,老家伙来一句我的恩宠太过,下一步就该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还是收敛点儿吧!
对自己的九族比较好!
诸葛正我呈上奏折:“陛下,蜀地近来发生大事,有富商……”
“哎呀哎呀,无趣无趣,你直接说想要做什么?调兵平叛么?”
“臣想做钦差亲自处理此事。”
“准奏!”
“多谢陛下。”
“朕还有两件事要太傅去做,一是祭祀昭烈皇帝,还有他的兄弟们,记得带上几颗桃子,种几棵桃树。
另外一件事,朕记得太傅是诸葛家族的嫡系,回去祭祀……武侯!
太傅离家,很多年了吧!”
诸葛正我叹到:“很多年了。”
“是啊,真的是很多年了,时间是最残忍的武器,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两鬓斑白。”
文隆皇帝抬起手。
“太傅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