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书平的提议,江浔下车后飞速前往叉车厂找电话报警。
而林书平把手提保险箱检查完锁好,然后塞进车座下,用衣服随意的稍微遮挡,而后便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刚下车,就看到十多个气功大师手拎着铝锅围着郑泽楷不断争吵着,言语中都是让郑泽楷补贴他们损失的国库券。
林书平大眼一扫,便觉头疼。
倘若只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也就罢了,偏还是穿着一群穿着练功服的……
气功风靡的时代,这些中老年人因为练习气功而走到一起,共同交流练功心得,有门派心法的,甚至都以师兄师弟相称,彼此之间熟稔无比。
而这些练习三花聚顶的信徒,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眼前这十几人不过是散兵游勇,林书平是怕闹大后对方一呼百应,届时事情就麻烦了。
要知道,从1983年以来,官方一直在进行打黑运动,期间也着实做出了成绩,立案数量从最高接近90万,到1987年时,已经下降至五十七万,短短五年内,犯罪量大大降低。
但1988年却是一个转折点。
相关立案数量从去年的的57万件,直接又攀升至83万多件。
这一上升势头,一直持续到1996年的第二次相关行动展开。
这是因为社会在加速开放,社会流动性也在飞速增加,在这种情况下,社会治安恶化便是必然的代价。
而这期间,气功热之所以风靡与盛行,除了迷信宣传与洗脑的原因,也是因为许多人察觉到环境变化,或是受了欺负,或是为了欺负别人,最终选择了抱团。
他们秉承着法不责众的教条,平日里行事肆意乖张,成为一方黑恶势力者,不在少数。
因此林书平对于这些气功信徒也很是忌讳。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总是要主动去解决的。
于是他稍微思虑一番,便用力的拍了拍车门。
待响声引起众人的注意,他才开口说道:“各位老同志,我们与何厂长关于国库券的交易已经结束,我刚刚也听你们诉说了事情的经过,深表遗憾,但其实我比你们更加奇怪。”
他一一看过所有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们与何厂长约定的是六折收购贵厂职工手里积攒的国库券,而当时合肥旧货市场关于国库券的收购价格,最高也没有超过五折,我跟贵厂何厂长交涉时,对方也很高兴我能出六折的高价,收购合钢厂国库券,至于到你们手中为什么折扣成了四折,这其中的情况,我想你们比我更加明白。”
郑泽楷闻言,立即高声喊道:“是的,我们已经结清了合钢厂所有国库券的钱,具体有任何疑问,请各位老同志去询问你们的何厂长!不要在这里做无理行为,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林书平看了郑泽楷一眼,心中一叹。
现在的状况,友好的说些软话,理性的说服对方是最佳答案。
但老郑偏偏说什么法治社会。
虽然他在车里也这么说,但那只是给三人壮胆,如今面对这么多人说这些,有用吗?
不过他也发觉老郑的后背衬衫已经湿了一大片,大抵只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经历不多,虽然也有些天气的原因,但显然心里也揣着些压力。
与林书平预料不错,郑泽楷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声道:“我们这是合理合法的讨债,怎么就叫无理行为?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有理!”
“对,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有理!”
现场顿时群情激奋起来,林书平连忙再次大声道:“各位,如果你们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去与何厂长交涉,那就报警,请公安来协助,老百姓的人身财产安全大于一切,相信公安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调查结果,当然,在此期间,我也会尽全力配合公安,配合你们去讨要损失的财产……”
林书平话音铿锵有力,普通话吐字清晰,谈吐间甚至有一种央视新闻记者的味道,也是听得在场不少人一愣一愣的。
郑泽楷本身就是合肥人。
他说的话明显带有地方口音,让眼前这些老合肥人听了,一眼就听出对方就是本地人,因此不仅不会觉得对方谈吐非凡,甚至会觉得这年轻人太特么装了。
但如果有人说出一口堂堂正正的播音腔,单就这一点,就足以糊弄住这些几乎一辈子都未离开过合肥的中老年人。
而林书平也发现了这一点。
因为只要他说话,这些本地人就愿意认真听,反倒是郑泽楷,哪怕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半分效果。
“你就是林老板?”
此时有人大声问道:“我听人说了,林老板年轻有为,是来自香港的大老板!”
“对,林老板是香港来的大富豪,您家财万贯,不如把厂里欠我们的钱给我们补了罢!”
“林老板发发善心,把欠款给我们补了,只要补了钱,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纷纷响应。
这些话却听得林书平一愣,旋即就有些火冒三丈。
好家伙,这些人不是不清楚是非曲折,而是明知故犯。
即便知道是何厂长贪了他们的钱,也不去找对方,反而来找自己。
就因为自己是外地来的!
什么大富豪?
我的钱不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就该给你们?
原本还琢磨着是不是先行垫付,主动息事宁人的林书平,顿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甚至他都动了直接去相关部门举报何厂长的想法。
哪怕他知道地方势力错综复杂,举报了也不一定有什么用。
郑泽楷此时也忍不住了。
他直接从身上掏出自己的公安证件,啪的一下拍在了车头上,冷冷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公安人员,奉上级命令,负责保护林先生的人身安危,你们现在立即离开,我既往不咎,否则等事情闹大了,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书平又看了郑泽楷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哟,公安啊,我好怕啊!”
有人看了一眼证件,哈哈大笑道:“公安怎么了?我们是合理合法的讨债,林老板欠我们厂子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言毕,他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林老板,继续哼声道:“先不说我们老合钢的事情,他在锻压厂和叉车厂都以六五折的价格收购国库券,凭什么在我们老合钢就只给四折?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就是,凭什么给他们六五折,给我们只有四折!”
“赶紧还钱!”
“把我们的国库券还给我们!”
郑泽楷气的太阳穴直跳。
这群老不死的,真是他娘的厚颜无耻。
他护在林书平身前,指着最前面跳的最欢的那人,厉声道:“再说一遍,不要再无理取闹!”
说着便把手往腰间一按,准备掏出枪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