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羽忧说出那个方法的时候,小五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刹那心动了。
几乎就想要说出显佑伯主大人的信息,以换取这位山海司行官的举荐,加入山海司。
只是深思熟虑过后,小五还是决定隐瞒大人的信息。
倒不是说他对顾流有多忠诚,而是经过多方位的考虑,这才下了这样的决定。
原因有两个。
第一,自己所走的这条路,是大人给的,先不说暴露大人的信息之后能不能加入山海司,就算真的借此加入了,那自己以后这条路还能不能走了?不能走了的话,山海司会替自己换一条路吗?需要多大的代价?
而且自己也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在这条路上设下后手,刚刚心底生起的那一抹寒意提醒了自己,还是要记得大人的恩情。
第二,若是自己选择了暴露大人的信息,也就相当于背叛了大姐头,背叛了二哥三哥四哥,背叛了已经死去的六弟。
届时大姐头和这些兄弟会怎么办?就凭大黎打击前朝阴神的力度来看,小五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定然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小五自认自己还做不到这些。
自己与几位兄弟的情义没有掺杂半点水分,因为自己很清晰地明白,若是死去的不是六子,而是自己……那大姐头和几位兄弟,一样会选择损耗十年阳寿,拜托大人从阴间召回自己的魂魄。
所以面对羽忧的提问,小五却似面临了极大的挑战与选择一般,耗损了极大的心神,却还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羽忧并不知晓自己随口一说,居然让小五遭遇了一次生死危机。
小五在做出选择后,便不再说话了,几人沉默地赶往城门口。
远在荒地的顾流也是目光冷冽,心中却对小五这人越发警惕。
“我该在他身上设置一个后手。”
否则顾流都不敢让小五进入山海司充当自己的眼了。
这一次,顾流可以说是对方摆出的筹码还不够多,诱惑力还不够大,但下一次……他又会做何选择呢?
如今小五在顾流眼中,就是一柄双刃剑,到底该如何使用,顾流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容我想想,我那阴官令中,可有镌刻设置后手类型的神通?”
……
羽忧带着水蛟,还有两只小鬼和小五,来到了谷雨城城门处。
那一对狮兽铜环,受了一夜的惊吓,此刻正在呼呼大睡。
羽忧上前,抓住一枚铜环,敲了敲城门。
当当当,清脆的响声,将两只狮兽铜环吵醒。
“哪位不长眼的!没看到本大爷在睡觉吗?”
它气呼呼地骂道,却是见到了张真丘留下的青衣小鬼和红皮小鬼,顿时换上一幅笑容:
“几位有何贵干呐?”
羽忧开口询问:
“昨夜城中的变故,你应该都知晓吧?”
狮兽铜环一听是打听昨夜之事,顿时将铜环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邦邦邦敲着城门,就好像是在摇头:
“不知,我们兄弟俩什么都不知道!”
羽忧取出自己的山海司令牌,塞进了铜环的嘴里。
狮兽铜环愤怒,当即准备将令牌吐出来:
“你这女人!你干嘛哎呦……!”
“咦,这个味道……”
山海司行官的令牌!
铜环大惊,颤颤巍巍将令牌缓缓吐出: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行官大人恕罪!”
羽忧摆了摆手,将令牌从对方口中拔出,说道:
“接下来,我问,你答。”
两只铜环又开始敲击城门,似在疯狂地点头。
羽忧:
“昨夜的动静,你俩可都知晓?”
铜环神情有些瘪:
“自是晓得,毕竟张大人都已经还道阴府了……”
“既然知晓,便该明白林府那口黑棺是怎么回事了吧?”
两只狮兽铜环对视一眼,其中一只低声回答:
“明白。”
羽忧目光当即冷冽起来,气势散发,吓得两只铜环瑟瑟发抖:
“我且问你,那口黑棺是如何进入谷雨城的!是谁运进谷雨城的!”
小五闻言一怔。
什么黑棺?
林府的黑棺?
昨夜发生的事,居然跟林府的黑棺有关?
难不成……就是自己几人从永泽县运到谷雨城的那一口!?
狮兽铜环还以为羽忧是来兴师问罪的,急忙说道:
“行官大人,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两只铜环你一言我一嘴,缓缓将事件的原貌还原出来。
其中一只甚至从嘴里吐出了六张悬赏令,悬赏令自动飞出,贴在城门之上,其上缓缓开始现出墨迹。
很快,六幅画像便出现在了羽忧的面前。
铜环焦急说道:
“行官大人,这便是当日运送黑棺进城的镖夫……”
羽忧这抬眼一看,便瞪大了眼睛。
这……不分明便是自己当时斩杀那位二境庙祝时救下的那几人吗?
一时间,似有闪电划过羽忧的大脑,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接触到了真相,却又让其溜走了。
铮。
刹那间,她的水蓝细剑已经出鞘,抵在了小五的咽喉,锋利剑尖直接划破皮肤,鲜血汨汨流出。
见到那悬赏令上浮现出自己兄弟六人的画像时,小五也懵了,汗水从额角流下。
水蛟干笑两声,让羽忧先冷静。
羽忧吐出一口浊气,忍着痛楚,冷着声音问小五:
“给我一个解释,你们为何会将这口黑棺运入谷雨城!”
小五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阐述事实:
“我们只是受了林府林老爷的委托,将一口黑棺从永泽县运来此地,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黑棺里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行走江湖可都是讲究职业操守的,绝不会擅自打开东家的镖物。”
被水蓝细剑抵着咽喉,小五只能将自己一行人是如何接取这趟镖的细节一一与羽忧和盘托出。
羽忧听完之后,仔细琢磨了会,皱眉询问:
“这口黑棺,是谁交到你们手里的?”
小五陷入回忆,答:
“是在永泽县的一处棺材铺取的。”
“所以你们并不知道这口黑棺是谁放在那的?”
“不知,当我们接到这趟镖时,那口黑棺便已经在棺材铺了。”
“酬银二百两,显然高于正常行情,为何你们还会接下这趟不正常的镖。”
小五苦笑:
“都说林府林老爷富庶,我们都以为林府是急着用棺,所以才花大价钱运棺。”
“你们运棺之时,可曾遇到什么怪事?”
“曾遇到过一只无头鬼,幸得当地山神相助,其余怪事便没碰见了。”
小五的回答都没什么问题,毕竟走镖之人路遇鬼物实乃稀疏平常,羽忧找不到什么关键点,从现在拥有的信息来看,这支镖队就是纯纯的工具人,极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此事件背后一定有幕后推手。
“最后你们将棺运进城中,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羽忧又提了一个问题,不过这次,小五倒是思考了好一会。
最终小五将陈金秀发现的事告诉了羽忧:
“有。”
“当时我们接下这镖时,东家是林府的林老爷,可运了棺过来,却是林家小姐接待的我等,并言其父病重,正是为自己寻一上等棺木用于下葬。”
“可是……大姐头嗅到她身上有桐油的味道,那可就是漆寿木所用,当时我们猜测,恐怕林小姐早早就为林老爷备好棺了,只是当时镖契已经结束,我等便未多想,拿了酬银快活去了。”
羽忧追问:
“你的意思是,当时林府有两口棺材,你们运进去的那口黑棺,并不是为她父亲准备的?”
“有这种可能……”
羽忧收起剑,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运炁冲向林府:
“走,去林府,找林大小姐问问!”
然而这个时候,正巧陈金秀的乌金黑刀,已经划破了林颖儿的喉咙。
羽忧来晚了一步。
待她带着小五走进这片残垣断壁之时,林颖儿已经人头落地。
羽忧对身旁的水蛟说道:
“螭先生,还请您看住那口黑棺。”
水蛟点头应下。
羽忧这才上前,来到陈金秀几人的附近。
她望着地上那淌血的尸体,眼睛眯成一条线,紧紧盯着陈金秀。
原本她已经不怀疑这支镖队了,可现在对方居然在杀人灭口?
“你因何杀她?”
“羽姑娘?”陈金秀见她已经苏醒,面露喜色:“你的伤好了?”
“我问你,你因何杀她?”
“她?”陈金秀刀尖指了指林颖儿的尸体,目露嫌弃:“此女勾引我六弟,骗他成婚,而后行妖术借尸还魂,将她那早该转世投胎的父亲借我六弟的身躯还了阳,这叫我如何不杀她?”
羽忧愣了愣:
“借尸还魂?”
陈金秀点头:“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借尸还魂。
羽忧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得知五猖教异常聚集的消息赶来这谷雨城时,不正是感知到有邪神在行借尸还魂之法吗?
一刹那,串联起所有事件的那一条线,出现了。
庞大的信息量让羽忧的脑袋有些晕乎,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喘了口气。
快了,自己马上就快能摸到线索了!
羽忧从怀里取出那枚曾经用来拒收螭先生的碧绿珠子,口中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林颖儿那尚未被带往阴府的魂魄,从她的身躯之中缓缓飘出。
“拘妖摄魔,收!”
碧绿珠子散发华光,将林颖儿呆滞的魂魄吸入。
“此女牵扯进了一桩大事,我要将其带回去好生盘问一番。”
“尔等怕是近日也无法离开此地了,我有要事需要询问。”
陈金秀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林颖儿是何意。
小五帮着上前解释,阐明羽忧的真实身份。
不多时,羽忧突然收到了来自螭先生的神识传音。
“姓羽的!那黑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