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童子，手里拿着一柄生锈的破刀，正蹲在地上反复地磨着刀刃。

时不时将手中的破刀拿起，以舌头舔舔刀刃，测试刃口的锋利。

它的身上散发着恐怖的煞气与血腥味。

陈金秀认识这种鬼，叫做磨刀鬼，乃是死于刀兵之下的蹒跚幼童积怨所化，是少有的拥有部分智慧同时战力又强大的鬼物之一。

比如兵马虫武力超强，却并无多少智慧，使用起来便束手束脚十分受限。

磨刀鬼的年岁，会根据它们所杀的人的数量来进行增长，从面前这位童子的模样来看，死在它刀下之人恐怕已是不少。

光从磨刀鬼散发的煞气来看，它并不比当时自己在谷雨城时面对的那只兵马虫弱。

能将这等凶物困进黄符之中，大人究竟是何等实力？

陈金秀心潮澎湃，感激之余也明白了顾流的意图，这是要让自己驭使这只磨刀鬼，以增强自己的实力！

她眉心中的阴官令化为一道金光飞出，停留在磨刀鬼的面前。

看着那枚散发着淡淡神威的阴官令，磨刀鬼露出恐惧的神色，身子也往里缩了缩。

“奉我敕令，护我身形。”

“尊吾为主，俯首同听！”

陈金秀念诵咒语，自那阴官令中飞出一道金光，径直射向磨刀鬼的眉心之中。

那刚从黄符中解脱的磨刀鬼显然是吃过苦头的，如今被陈金秀强行拘敕，也未敢有所反抗，而是颤着身子恭敬的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将手中的刀递了上来。

那是它唯一拥有的东西。

陈金秀自然不会要它的刀，而是自体内凝聚出一缕阴炁，射入那磨刀鬼体内。

童子露出舒畅的神情。

给了一棒槌就给了颗糖吃。

“收！”

陈金秀心念一动，那磨刀鬼便化为一团寒气，与阴官令一同进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在驭使了磨刀鬼后，陈金秀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阴炁壮大了一截。

阴官令也发生了一丝变化。

“上身！”

随着她一声令下，磨刀鬼的气息瞬间降临到陈金秀的身上。

此刻的陈金秀散发着一股凶暴的戾气，她粗略测试了一番，以此状态下施展的刀法，大约能提升个一至二成的威力！

这磨刀鬼，实在是太契合使用血杀刀法的她了！

有这只鬼的辅助，就算是碰上三境的鬼头鱼，陈金秀也自信能够轻松将其斩杀！

“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陈金秀精神振奋，提着刀寻那只鬼头鱼去了。

……

……

虽然目前百傀给顾流提供了不少的香火供给，可顾流心中明白，这一份合作关系，并不一定能持续多久，若是百傀在这一次与山海司的博弈中落败，那自己也将回到原点。

作为一尊阴神，顾流的时间尺度，可是以百年为单位的，不可能为了眼前的一些蝇头小利，便放弃未来。

所以身为自己庙祝的陈金秀一定要好生培养，趁着能薅，尽量从百傀那多薅一点。

不仅仅是陈金秀，顾流如今手里还有一个阴差名额，他正打算寻一个合适的人，将其作为自己的第二位直属阴差。

林府中发生的事，顾流也从小五的视角中得知了一切。

虽然并不知晓白沙寨太岁的赐福究竟是何种能力，但百傀的计划似乎要成功了。

那位十二支巳，如今已经动身向着白沙寨赶来。

……

……

林府，小五正持着穆元春所给的那份手札，细心研读着。

穆元春不愧是神游境界的强者，随手取出的一份早年手札，也让小五如醍醐灌顶，一些平日里修行的疑问茅塞顿开。

在得到这份有关斩妖金光的手札之前，小五一直未能寻找到合适的神通进行修行，因为他并非是正式行官，尚且无法修行山海诀。

按理说，穆前辈给了自己这份手札是不合规矩的，哪怕斩妖金光是山海诀中最基础的一门神通。

不过前辈应该是不知道这茬。

小五也有意略过有关斩妖金光的那一部分，只看穆前辈有关修行的那一部分见解。

他也心知，若是自己偷偷修习斩妖金光，被发现怕是会害了穆前辈。

可这种空有宝山而不得入的感觉，实在让小五心痒难耐。

“不行……穆前辈于我，便如显佑伯主大人赐我道途一般，我不能作出对不起前辈之事。”

他将手札合上收起，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可越想要坚守本心，那份手札便似草木一般，越发牢固地扎根在他的脑袋之中。

时刻告诉小五，自己的手里便有一份修行手札，穆前辈写的通俗易懂，只要能够参透便能将斩妖金光这一神通修得小成。

他陷入了挣扎之中。

“头儿……”

却又在这个时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陈金秀。

头儿受显佑伯主大人青睐，能在短短时间内便突破一个小境界，可自己呢？

如果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的话，又有谁能帮助自己呢？

鬼使神差般，他重新将穆元春赠予的手札翻开，手札中的字眼，一个个跳入他的眸中，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

……

城外，陈金秀已来到了罗刹江边。

罗刹江是江南东道最大的两条河流之一，不仅仅为沿江的农户们提供了渔业，也承担着互通有无的贸易作用。

无数的商船渔船在江面上航行，数量一旦多了起来，那被浪涛掀翻的船只自然也就不在少数。

又加上投江自尽者，杀人抛尸者……数不清的冤死之人，会与这条江中的某些阴物相结合，形成一些特殊的鬼怪。

顾流所让陈金秀斩杀的鬼头鱼，便是其中之一。

它状如人形，约长二尺，口目皆具，自头以下则有身躯，两肩横出，但缺少手臂，身以下则八脚长拖，满身皆长着肉刺。

有海错图曾记载：初入网如石首鱼，鸣七声，毕即毙，渔人叹为罕有。观者甚多，无人敢食。此鬼头鱼也。按海和尚往往闻舶人云能作祟，每遇海舟，欲缘而上，千万为群，偏附舡旁，能令舟覆。舵师见之，必亟撒米并焚纸钱求福，始免。

在鬼神道修士中，又称其：魍魉为俦鱼中之鬼。

兴风作浪不过是它最弱小的能力之一，统御水族的能力，才是让它站在水中阴物前列的根本原因。

陈金秀深知，若是下水与鬼头鱼交战必败无疑，想要将其斩杀，唯有一种方法，那便是将其骗上陆地，彻底断绝它最引以为豪的几种能力。

可已修得如此境界的鬼物，又岂会如此愚笨？

不过鬼头鱼有一个特性，它本是由那些溺水而死的书生积怨所化，又得了水属妖物的淫性，若遇江边的美貌女子，便会化身成为白衣公子，上前搭讪。

陈金秀从未对自己的容貌有过什么念头，不曾想如今却是该用这种方法，诱骗那鬼头鱼上钩！

陈金秀来到附近的坊市，买了一套庶民女子常穿的襦裙换上。

一直以来习惯穿劲装的她，换上这种衣物倒是十分别扭，总觉得连动作都被限制了，一点儿不痛快！

夜色临近，她来到江边，寻了一个无人的岸边，做浣洗状。

借着月光，她也算是见到了自己穿襦裙的模样。

不赖，但她不喜欢。

就在她欣赏自己的时候，江面有一黑影，便迅速向着陈金秀这边游来。

那正是顾流替陈金秀准备的鬼头鱼。

它无声无息地接近，唯有那微微荡漾的水波，能够表明它的踪迹。

陈金秀并未感知到鬼物的靠近，可能与对方潜藏在水中有关。

但阴官令开始震颤，并微微发烫，陈金秀便明白，那鬼头鱼恐怕已经在附近了。

就连那被拘敕进阴官令的磨刀鬼，也在不断地发出警告的讯号。

陈金秀将鬓角的发丝捋至耳后，尽量模仿起自己曾见过的那些千金大小姐，乍一看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棱角分明的上臂与大腿都被襦裙遮盖着，不仔细看见不到训练的痕迹。

果然，不一会儿，陈金秀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急不慢，却又分明是想要陈金秀发现一般。

陈金秀闻声向后看去，果然见一着长衫，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男子温文尔雅，开口：

“姑娘这么晚了，为何独自一人在此洗衣？”

若是凡人，恐怕还真就被他这幅模样欺骗了去，可惜，陈金秀嗅到了那股浓烈的水腥味。

眉心中的阴官令已经滚烫，连磨刀鬼也有些蠢蠢欲动，陈金秀暂时压制住他们的异动，装作苦恼的模样：

“被狠心婆婆赶了出来，非要我洗了这些衣裳才准我归家。”

一听陈金秀居然还是年轻的小娘子，那书生脸色暗暗一喜，却又强行压下心中的喜悦，正色道：

“姑娘那婆婆也太险恶了些，如此深夜，姑娘若是遇上了歹人怎么办？”

歹人？陈金秀急忙将洗好的衣服收进木盆中，将其抱起，“怯懦”地书生说道：

“那我先回家吧，多挨骂两句就是，婆婆应该不会打我的。”

鬼头鱼脸色一喜：

“小娘子，我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