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母神，在修佛道的僧侣之间，也被称之为“饿鬼之母”。

算是饿鬼道极为强大的神灵之一。

祂会吞食活人婴孩以供养自己产下的饿鬼宝宝，而因为两百余年前的王朝更迭，战乱四期，初生的婴儿还未来得及被祂所食，便早早夭折，所以祂也慢慢销声匿迹。

如今天地恢复元气，大黎正在走向繁荣盛世，所以鬼子母神也重新出现了吗？

面前这尊神像，显然不是鬼子母神的本尊，像这等位格的存在，早早便将化身布满天下了。

“若真是鬼子母神，又为何要假扮送子娘娘？”

顾流心中生疑，倘若此地是鬼子母神为自己设下的道场之一，为何要以送子娘娘的面目示人。

要知道，佛道二神虽无冲突摩擦，却也不会容忍对方套着自己的形象坑骗世人。

本已经心生退意的顾流，却又让任卫明停下了脚步。

任卫明听从了顾流的命令，装模作样地，以家中媳妇儿将要生产的夫君身份，上前给鬼子母神敬了敬香，离那尊神像更加靠近了些。

“果然！”

顾流并未从这尊神像上，感受到来自古老神祇的位格压制。

要知道，作为后世王朝之帝皇封敕的正神，在位格上与鬼子母神差了不是一个层级。

等自己晋升为地上阴神的境界再来招惹还差不多。

“是鬼子母神本尊，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顾流的心中起了这样的猜测。

也唯有这，才能解释如今顾流所见到的一切。

根据百傀说的规律，那么鬼子母神的化身，对于那口黑棺来说，应该也是十分充满诱惑力的口粮之一。

或许有很大的概率，能让那口黑棺苏醒过来。

“先离开祂的庙社。”

顾流给任卫明下达了命令，并让他在这些日子调查一下城镇之中新生儿的失踪与夭折数量。

若是数量异常，那说明这鬼子母神，仍然在此地孕育着饿鬼。

任卫明从“送子娘娘庙”中退了出来，庙中那尊女神，再次恢复成慈祥的模样。

······

顾流的意识回归到顾安的身上。

睁开眼，却是见到桌子上摆放了一个雪人。

却也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雪人，而是林喜人依照顾流的小神像捏的。

顾安愣了一愣，那雪人神像眼是眼，鼻子是鼻子，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没想到平日里没个正型的小喜，手还挺巧。

“前辈，您醒了？”

少女此时正倚在窗沿，双手撑着脑袋望向窗外。

此时已经少有爆竹声响起，倒是显得有些寂静。

不知道她跑出去玩后又回来多久，看来是一直没有打扰自己。

她将手掌伸出窗外，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她温热的掌心化开。

“前辈，下雪了。”

虽然雪下的很大，她不得不提前回来，但从她的声音中能够判断，对于下雪一事她很是欣喜。

“我已经几百年都没见过雪了。”

“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雪了。”

回想起被困在墓穴中数百年的昏暗日子，少女轻柔的嗓音却又显得有些失落。

“前辈，谢谢你。”

但至少此时此刻，她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重新活着的滋味。

顾安凝眸望着那尊雪塑的神像，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让林喜人还阳一事，不过是与林景川的一次交易罢了，自己对她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恩情。

可少女显然是将其记在了心里。

这一刻，顾流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而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遵守与林景川的约定，好生照料她。

“明日歇一天再出发吧。”

原本计划是明日抵达百傀为顾流所准备的村落，将化身放置过去收拢香火的，今日也只是路过此地歇息一晚罢了。

可明日正是大年初一，对林喜人来说恐怕也是十分重要的日子，那便放她一天假好了。

跟着自己奔走，她也没得过什么闲，反倒是一直处于危险境地。

林喜人闻言，愣了愣。

她自然知晓顾安这么说，意思就是明天会陪着自己玩一天，顿时喜形于色。

“前辈，明日我想喝酒。”

“我活着的时候，都没喝过酒哩，二爷爷不许我喝。”

少女目光灼灼，顾流却是有些沉默。

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带坏女孩抽烟喝酒烫头的黄毛。

“前辈，不许和二爷爷说！”

顾安扯了扯嘴角：

“好。”

冬日的深夜，很容易让人犯困，为了等待子时的烟火，少女便叼着糕点，蹲在窗边候着，一边儿打着瞌睡。

砰！

突然一声爆响，给困乏的少女惊的一激灵，嘴边叼了半天的糕点也终于落到地上。

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林喜人将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微张着小嘴，望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

“前辈，大黎的爆竹，比我们大焱的好看多了耶！”

“没想到几百年后，大家也还会放爆竹赶年兽啊！”

“真好看！”

······

过了一会儿。

困意再次侵袭林喜人。

“我困了……外面好吵。”

在爆竹声中，她睡了一个不那么安稳的觉。

······

一直睡到翌日晌午，这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可很快便又反应过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前辈答应和自己出门玩上一天的！

“哎呀，都亏了半天！我真是贪睡的死猪！”

她一边骂着自己贪睡，又一边拉着顾流来到镇上的大街。

奈何江南东道在新年初一有祭祖的习俗，所以街上的店铺大多都是闭店状态，这可让早早便期待今天的林喜人傻了眼。

顾安不禁失笑：

“春节可不是庙会，哪有什么玩的。”

少女闷闷不乐：

“那我们还是喝酒去吧。”

幸好酒肆还开着，虽然价钱比平日里贵了不少，可有百傀资助的顾流，也不缺银钱。

为了避免林喜人染上酒瘾，顾流只买了两小坛当地特色的“同山烧”。

许久未以人身饮酒的顾流，尝了尝这在当地享誉盛名的同山烧，也觉得入喉清香，十分不错。

林喜人望着端起坛子就饮的顾安，小脸不禁满是凝重之色。

却又怕自己说的要喝酒，结果只能浅尝辄止会被顾安笑话，所以也学着顾安的模样，端起坛子往嘴里倒。

“噗……咳咳……”

这一下，差点儿没将酒坛子都扔出去。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她的喉咙，眼角不争气地沁出几滴眼泪，却还是心虚地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看向顾安。

顾安忍着笑意，没有看她。

于是窘迫的少女燃起虚无业火，蒸干溅在身上的酒液。

而后将那坛同山烧好生收起。

“怎么，不喝了？”

林喜人凶了一凶，不过脸色很快便垮了下去。

她抱着酒坛，走上那些清晨祭祖的人们砍出的小路。

顾安便一直跟在她身后。

此时他也不知小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林喜人一路走上山林，来到一处能眺望远方的高处。

她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以此来确定方向，最终朝向某个方位站定，将抱在怀里的同山烧打开。

顾安站在远处，遥遥望着她，没有打扰。

他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林喜人给自己灌了口酒，这次没有呛到，而是忍着那灼辣的感觉，闷了一口。

“爹，娘。”

在林喜人还阳后，顾流便也让百傀那边调查过林喜人的家族。

不过为了隐瞒林景川还活着的消息，所以并未具体知名是哪一支族。

但得到的消息是，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衰败没落了。

林喜人后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几天都闷闷不乐。

“爹，娘……”

“孩儿……孩儿……”

她本还想说些什么，奈何鼻子一酸，嗓子便已经被堵住了。

她学着那些回不到家乡的游子，将价格不菲的同山烧，向着曾经林家所在的方位往地上浇去。

可昨夜正下过雪，酒液都被积雪给吃了。

她愤愤跺了几脚。

而后便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呆呆站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顾安也没有想要偷听的打算，毕竟那些话，无非不过是一位懵懂少女在新年伊始难以压抑的情绪罢了。

却也并未走开，在离她几十丈的地方守着。

心思沉浸到任卫明那边。

任卫明在变化为人面虎妖之前，本就是一赶考的书生。

如今修习了《百形千变》后，自然也将真身化形为了原来的样子。

虽然不是什么极其俊美的男子，可那股风度翩翩的儒雅气质，还是很容易得到女眷们的好感。

因此他那边进展迅速，镇子里的百姓对那尊“送子娘娘”很是信奉，每当任卫明旁敲侧击之时，都会听到妇女们对其夸赞不绝。

这就很奇怪了，一尊鬼子母神，怎会享有如此盛名？

得益于外形的加持，当问到幼童夭折一事时，她们就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想要保守秘密，却又悄悄将自己掌握的谁谁家新生的婴孩不慎夭折了的信息告知任卫明。

正如顾流所猜想的那般，鬼子母神所在的城镇，婴孩夭折数量很是惊人。

之所以未引起注意，恐怕便是以同样激增的新生儿数量给掩盖了过去。

但她们所诞下的，究竟是人类婴孩，还是鬼子母神孕育的饿鬼，还是两说。

若是后者……

那这座城镇恐怕早已经布满了饿鬼。

······

顾流正思考着，听到了林喜人的小声呼唤。

“前辈……”

睁开眼，见到了眼眶红彤彤，扁着小嘴的林喜人。

很显然，她应该是哭过鼻子了。

“是被酒辣的。”

还未等顾安开口，林喜人便先一步解释道。

“嗯。”

顾安随口应付了一句。

但他这般态度，反而让林喜人急了。

“是被酒辣的！前辈，你信我！”

“……”

顾安径直下山去了。

林喜人抱着同山烧，一路追了下去。

顾安听着那晃荡晃荡的酒坛，不禁疑惑：

“这酒，怎还有剩，不告慰你家亲眷在天之灵吗？”

“原来前辈您都知道啊……”林喜人叹了口气：“毕竟他们也没办法真的喝到，不是吗？”

“况且这都是前辈您花钱买的，可不能浪费了。”

这妮子，倒还是个实在人。

······

发泄完情绪后，林喜人便主动提出要帮助顾流寻找阴神。

不管大黎世道怎么样，当初害死了自己，害的家族衰败的人，就是琅琊司马氏。

她也想要为二爷爷与顾流的行动，奉献自己的一份力。

于是二人便赶往了百傀为顾流建造了神庙的那座村镇。

将一尊愿力化身放进了神庙中的那尊金身神像中，至此，那尊神像便有了灵性，接下来村镇的人虔诚祭拜或者许愿之时，顾流都将会收到香火与愿力。

做完这些后，顾流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只鬼母子神身上。

以她作为勾引黑棺现世的诱饵再合适不过。

虽然祂是一尊古老神祇，可仅仅一尊分身，自己并非对付不了。

自己手里还有一枚古老城隍神的金身碎片，将其吸收一定能让自己神道再拓宽许多。

“小喜，使用百傀给的那枚令牌。”

林喜人乖巧取出令牌，以炁接通。

不一会儿，百傀的身形便出现在了两人身前。

“顾大人有事？”

顾安点了点头，

“我发现了一尊可用于当做诱饵的古老神祇化身。”

百傀脸色凝重下来，这么快？

这才多久，就已经寻到了鬼神的踪迹，自己手下人那么多，都还没寻到一尊呢！

看来顾大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顾大人，可否告知那神祇化身如今在何处？”

顾流将任卫明所在的位置信息，以及发现的鬼子母神，都告诉了百傀。

“那是一尊古老的饿鬼道神祇，你我若是想以祂作为诱饵，恐怕需要多做准备才行。”

百傀深以为然：

“顾大人对于神祇，定然比我等更为了解，想必顾大人心中早就有了对策吧？”

顾流并未否认，只是缓缓道：

“鬼子母神所诞下的均为饿鬼，祂之所以食人婴孩，便是为了饲育饿鬼宝宝，如今那座城镇，恐怕有不少新生儿已经成了饿鬼替身。”

“那些饿鬼宝宝，便是鬼子母神最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