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待到司马烁祭拜完先祖，高湛这才慌忙提醒：

“陛下快去圜丘台看看！”

两人辗转来到圜丘台，便见中央天坛如今已经崩裂成碎块。

无数巨石散落一旁，而本该镇守此地的那名佩刀老者，也已经没了踪影。

“护鼎人何在？”

高湛战战兢兢道：

“公孙前辈……化道了……”

直到听到这个消息，司马烁那一直古井无波的面庞，终于是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藏有金龙的眸中，掠过一抹悲色。

他知晓，护鼎人的离去，与自己取走了九龙纹鼎脱不开干系。

失去九龙纹鼎对大黎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他都料想到了，却没想到圜丘台没了鼎竟会使得公孙前辈化道……

“是朕任性了。”

高湛沉下头，不敢接话。

“朕会补偿他的后人。”

“陛下……公孙前辈无后。”

“……”

司马烁久久无言。

而后嘴角竟溢出一缕鲜血。

高湛亡魂惧冒，忙惊呼：

“陛下！”

“传太医！叫卯大人回来！”

司马烁抬手，阻止了惊慌的高湛：

“无事。”

他并未受伤，只是人皇功绩上，有了一个小小的污点所带来的反噬。

高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短的时间内所经历之事，已经让他的精神有些麻痹了。

若非陛下点明那位闯入者的身份，自己也根本不会想到，一百多年前的那位大黎人皇，竟会以这种身份重回大黎皇宫！

甚至还带走了镇国神器之一的九龙纹鼎！

若非跟在陛下身边，见识过大风大浪，也锻炼出了强大的精神，他或许早早就被今日发生的一切，骇的再无法行动半步。

“高湛，你离远些。”

司马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高湛终于回过神来，离开了圜丘台。

圜丘台的中心天台依旧还在持续崩碎中，那一道道裂纹狰狞虬结，仿佛是大黎山河底下那九条被镇压的龙脉，正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失去了头顶上的九龙纹鼎，它们纷纷开始躁动起来，甚至连司马烁身处皇宫之中，也能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地牛之吼。

那是大地所发出的声音。

司马烁的双眸，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那条已经消隐的金色神龙，再次浮现在他的背后。

“没了那鼎，朕便镇压不了尔等了吗？”

他双眸一凝，背后传出一道响亮的龙吟。

那金龙顿时向着圜丘台扑去。

高湛离得远远的，却分明能够见到，有九股颜色各异的古怪气流，正在与陛下凝聚出的那条金色巨龙缠斗着。

它们的牙，它们的爪，不断在金色巨龙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九条龙脉所化的炁龙，咬在天子龙气之上，每一口，便会折损掉大量的人皇功绩。

甚至连大黎国运也减少了一丝。

不过司马烁的眸中未有任何迷惘，他很自信，自信自己的功绩足够镇住这九条龙脉。

正如他心中所想，很快那天子龙气便开始占了上风。

毫无章法，没有任何配合的九条炁龙，竟被天子龙气打的节节败退，当然天子龙气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无数的金色光辉洒落在圜丘台，每一缕都曾是司马烁励精图治所积攒下的人皇功绩。

九条炁龙开始发起了更为强势的进攻，它们认为天子龙气在上一轮交战后，便几乎耗空了人皇功绩，毕竟司马烁如此年轻，就算再怎么努力，积攒下的功绩也定然不多，若再想维持状态，便恐怕需要搭上整个大黎王朝的气运。

而当今人皇，绝不敢以此作为代价。

很快，圜丘台便几乎被染成了金色。

饶是如此，天子龙气竟然也未有任何疲惫的迹象，反而越战越猛，将九条炁龙按着打。

它的人皇功绩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任凭九条炁龙如何消耗，也未见底。

最终，有一条龙脉，或许是认为此战不可能战胜天子龙气，便率先退缩了。

而这便像是推倒了第一张骨牌，剩下的八条炁龙，越发无法招架天子龙气的攻势。

摧枯拉朽之下，九条炁龙竟被一条金色神龙给逐个击败。

遥远的地牛之吼渐渐停息，圜丘台的崩裂也不再继续，九条炁龙安安静静，回到了它们本来所在的位置。

高湛精神一震，差点从原地蹦起来：

“成了！成了！”

“没有九龙纹鼎！也不会有龙脉苏醒之祸！”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司马烁以自身的代价，所换得了，他急忙小跑到司马烁身侧：

“陛下，您没事吧？”

司马烁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几乎未有血色。

可精神状态却是神完气足。

“无妨。”

闻言，高湛竟是鼻子一酸：

“陛下……”

司马烁却只是平淡道：

“高湛，备车。”

备车？陛下这个状态，还备车做什么？

高湛突然惊醒，难道说，陛下要去那个地方！

作为司马烁的贴身常侍太监，他自然清楚，司马烁这能够代替九龙纹鼎镇压九条龙脉的人皇功绩，究竟从何而来。

但那个地方……

高湛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连想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陛下的消耗，一定是太大了，这才会让自己备车，再次前往那个地方。

“给朕备车。”

“宫中事宜，暂且交给未卿。”

高湛恭敬回答：

“奴才明白。”

“这便为陛下备车，并通知未宫大人。”

······

而整座大黎天下，几乎所有，有一定境界的修行者，都听到了那厚重的地牛之吼。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是龙脉将要复苏的征兆。

一但龙脉复苏，山川变换，江河逆流，妖魔出世，鬼患频发，天下将再次大乱，对人类来说更是灭顶之灾。

因为在龙脉的眼里，任何有灵之物均是平等的，可没有人族是万灵之主的念头。

一时间，整个修行界人心惶惶。

谷雨城郊外的某座荒废庙社中。

顾流的本尊，自然也察觉到了地下龙脉的异常，作为一尊曾经的城隍神，他比别人更明白龙脉复苏意味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为何龙脉会有异动？”

“难道是京畿道大黎皇宫出了什么事？”

镇压龙脉是王朝建立的根本，几乎每个王朝，都会有自己的方法来镇压龙脉。

大焱朝，便是以九柄天子剑，分别扎在九条龙脉的七寸之上，做到镇压龙脉的。

也不知大黎镇压龙脉之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好在，那地牛之吼，只持续了一段极短的时间便安静了下去，这说明大黎很快便重新掌控了局面。

可王朝运势动荡的后果，很快便显现了出来。

这次的龙脉异动，有不少妖魔与左道狂人，认为大黎内部出了问题，毕竟连镇压龙脉都出了差错。

虽然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对他们来说，一旦出现了这种事，那便说明大黎开始进入衰亡期了。

于是一些胆大的，平日里蛰伏着的祸害们，内心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这一点，在百傀和青槐那边的工作上，便有了最直接的体现。

百傀准备在江南东道寻找那些不被大黎所容的鬼神邪神，联合祂们组成一股势力。

自从地牛之吼过后，有不少先前都未曾出现过的鬼神，像雨后春笋一样，突然就冒了出来。

以至于百傀在联系顾流之时，语气都有些不太确定了。

“顾大人，可察觉到龙脉异动？”

“自然，百傀大人有何高见？”

“私以为……”

百傀的想法很独特，他觉得大黎在这个节骨眼来这一下，并非是大黎内部出了什么问题，相反，或许大黎内部此时此刻正空前强大。

不过是以此来引诱那些藏在暗处的宵小之徒们现身，好一网打尽，再像先前大黎刚建朝时一样，来一次破山伐庙。

而这个说辞，给顾流也整沉默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仔细一想，还真特喵的有这个可能！

“顾大人有何想法？我方需不需要先停下手里的动作？毕竟若真是某猜测的那样，再继续下去，我方很有可能会暴露。”

百傀其实心里生了一丝暂时收手的打算。

不过顾流经过一番思考后，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虽然我也认同百傀大人的猜测，不过若大黎真只是为了引诱这些不安分的因素，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刻？”

虽然江南东道和岭南道的边界线即将点燃战火，可其他地域却未有大事发生，这个节骨眼也太怪了一些。

“况且，哪怕百傀大人猜测属实，却也波及不到我们江南东道。”

闻言，百傀也点了点头。

“那便按原计划行事。”

“嗯。”

······

不只是顾流和百傀这边，边境线的山海司，自然也察觉到了龙脉的异动。

而这一声地牛之吼，却是让十二支中的三位，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可是对大黎用于镇压九条龙脉的九龙纹鼎熟悉的很，这次龙脉异动，难道是九龙纹鼎发生了什么异常？

议事厅内，酉沉着脸道：

“我方才向京畿道询问，可总司那边说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唯有陛下知晓，九龙纹鼎出现了什么状况。”

申宫的金猿大仙便追问：

“总司那边没有觐见陛下吗？”

酉神色僵硬，答：

“总司派了人去太和殿，并未见到陛下。”

“甚至连高公公也没了踪影。”

皇宫中定然发生了某件大事，否则陛下不可能离开太和殿的！

一时间，几位修为超绝的十二支，心却渐渐沉到谷底。

突然，酉的山海司玉牌亮起了光芒，他急忙查看玉牌：

“是京畿道那边的回信。”

子凑过来：

“京畿道怎么说？”

“陛下召回了未宫大人，并说宫中事宜暂时由未宫大人定夺……”

子瞳孔微缩，吸了口冷气：

“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然连未宫大人都被召回了！

在众人的情绪都比较差的时候，金猿大仙正色道：

“行了。”

“既然打听不出什么消息，那便是没事。”

“若长安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那陛下定然早就通过总司联系你我了。”

金猿大仙的话，让几人振奋了些。

没错，若长安真的出现了某种不太妙的局势的话，总司那边早就将消息告知这边了，那还能等自己这边问询？

既然没有消息，那便说明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子看向金猿大仙：

“申宫大人，那我们现在……”

金猿挥舞手中金棒，目光冷冽：

“你我不必考虑其他，当务之急便是控制那口黑棺，并铲除这五猖邪教。”

“今日这龙脉翻身后，恐怕会有不少不长眼的家伙冒出头来，我们也该加快速度了。”

子也眯起了眼：

“我已经定位到那口黑棺数日前曾苏醒过的方位了……”

······

鹤峰岭。

黑鸦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如今已有半数的城隍神及其下属阴差，被他所释放出去的恶鬼给慢慢引到了鹤峰岭来。

原本他都准备将黑棺释放出来了，没想到突然遇上了龙脉异动。

不过好在龙脉异动，并未对他的计划产生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但龙脉异动必然会引发新的事端，黑鸦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万一出现了不可控的事件，将那些个大黎城隍神都给引回了庙社里去可就遭了。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黑鸦便决定，退而求其次。

鹤峰岭周边，共有二十一尊不同境界的城隍神，也不求祂们全部过来，只要有半数以上的城隍神被引到此地，自己便释放黑棺。

而现在，他便亲自数了一数。

三头六境的鬼王，各自吸引了三尊最为强大的城隍神。

剩下的恶鬼们，也吸引了共计十尊城隍，以及十数位阴差。

已经达到了黑鸦的要求。

他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将那只藏有黑棺的小木盒取出：

“再靠近些。”

这些天他也没闲着，正在以自己的炼器之法，炼化这口黑棺，为其添加自己的神识烙印。

他无比期待黑棺彻底苏醒的那一天。

而已将其练为半个本命法宝的自己……

“我将借此登临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