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发赏
————山南道、云角州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康大掌门甫一在轮战中得胜的,最先门庭若市的,不是重明宗所在的小环山,而是费疏荷的青菡院。
按说这费家贵女在山南地方门第就已经算得很高,便算寻常时候这些南迁来的家族嫡女也未必够格相交,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些登门来拜的妇人手里头,哪个没有几封京畿大族授意传来的书信。
哪怕卫后贵为天下之母,若无例外,逢五逢十的万寿节上亦需得出面召见诰命夫人。
费疏荷与其相比又算得什么,对于这些手持书信的妇人更是不能慢待了。
在内宅之中接待好这些仙朝一流勋贵的内眷派来的使者这事情,却也只有费疏荷一人能够做得。便算张清苒、袁夕月姿容再怎么出众,在这时候亦只能懂事的缩在内宅,不好露头。
至于如何才能为夫家广结善缘、寻觅际遇,确是一个当家大妇值得好生去思去想的事情。
毕竟于大部分时候而言,比起闷头苦修数甲子,以期一遇风云便化龙,还不如交好一个贵人更容易一步得天。
不过费疏荷显然于此道颇精,靠着家学渊源,与来拜访的贵妇淑女相处得倒是颇为融洽。
青菡院中珠光宝气、团锦簇暂且不提,重明宗内外照旧喜气洋洋。
康大宝被钧天禽留在了宣威城,同样于轮战一役中扬名的蒋青亦未能独自回来。
那老鸟此次似是因了得胜之事颇为高兴,轮战福能的九人皆未放回,当是要留在宣威城内好生奖赏。
不过各方亲近重明宗的势力只要消息稍稍灵通些,亦都晓得登门来拜。
叶正文、袁晋忙得不亦乐乎,便连裴奕,亦都强撑病体,出来迎客。莫看后者只是一个区区练气,照旧有不晓得多少奉承话来入耳。
不过康大掌门不在,许多事情几人自难应承,登门诸家倒也晓得道理,留下拜礼过后也就识趣地请辞告退。
即便如此,重明宗亦门庭若市了旬日工夫,方才安静下来。
这日袁晋正在与叶正文核对礼单,段安乐近来伤势稍好,也凑到跟前旁听。
须知道这人情来往可是门不浅的学问。今次哪些人家的拜礼可以径直收下,哪些人家的拜礼需得记好下次还,哪些人家的拜礼需得添些土产原封不动地送还回去都需得甄别清楚。
若不然,这善缘未有结下还则罢了,与别家生出嫌隙自就不美了。
三人正记到一半,便就见得值守牌楼的何昶持着一封手信进来。
也不晓得外事长老叶正文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本来轮值的差事何昶已独自担了许久。
不过待忙完了这些日子,何昶也要交任了。毕竟后者这旬日里头得的各家宾客所赠的好处,怕是能抵得重明宗内门弟子一个甲子的年俸了。
在重明宗车水马龙的这段时日里头,何昶的眼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便是近日有假丹丹主来访,也未曾见过这小子如此慌乱的时候。
是以袁晋见得此幕,却是来了兴趣,笑问言道:“昶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金丹莅临本宗了?”
何昶俊脸一愣,随即言道:“二舅莫要玩笑,外甥是见得这有封手书是从帝京太渊都来的,上头还有玄穹宫的符签,怕误得大事,这才急忙来见。”
何昶倒是不料自己言过之后,堂内三人表情反还更加轻松。袁晋与叶正文只捋须笑了一阵,便不再理。只有段安乐向来小心,上前来接。
但甫一见得上头那颇为眼熟的娟秀字迹,再一闻信笺上那淡淡仙香味道,段安乐亦是没了半点紧张,只与何昶好生言道:“何师弟莫急,递给三师叔院中,要师叔长随蒋六叔好生保管便好就是。”
何昶满脸诧异,但师叔师兄们不言,自是不好多问,便在行礼告退过后,依着段安乐吩咐去做。
待得何昶离了堂内,袁晋方才放下手中礼单,将语气中的轻松消弭大半,出口言道:“叶师兄对昶儿或是太过优待了,这般照顾,怕是于门中风气有弊。”
叶正文倒是不以为意,听过袁晋所言反还指着段安乐调笑道:“还有小儿辈在此,袁师弟也不怕让我下不来台?!”
突遭长辈点名,段安乐一时语塞,好些年未见得的手足无措之状亦都显露出来。
反观袁晋却是也笑,摇头言道:“叶师兄又不是不晓得安乐性子有多稳重?何消担心?”
叶正文也无有反驳意思,反还颔首赞同言道:“安乐性子确是一等一的稳当,怕是掌门在其这个年纪,或也没有这么四平八稳。
袁师弟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师弟可曾想过,这世间本就难寻得公平二字。若真如师弟所想,我等便连先掌门血裔若是都不照拂一二,真把何师侄等同于寻常弟子一般待遇,怕是反才要真寒了门中弟子之心。”
袁晋愕然,叶正文所言的角度倒是他此前未曾想过的,不过他沉吟半晌过后却又坚持言道:
“叶师兄所言差矣,这善功堂任务毕竟是公器,总有限额。似昶儿这样家世的弟子每多得一分,真正所需的寒家弟子或就要少得一分。
至于师父的栽培教养之恩,我等三兄弟自不会忘怀。依着掌门师兄所言,我与小三子早已为昶儿备好了筑基之前的一应资粮,绝不会误了他的道途就是。公私分明,才是正理。”
袁晋这番言论倒是令得叶正文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许多年过去了,这宗门里头成长的可非只有康大宝与蒋青二人,何老掌门这三个徒弟,确如刚刚离去的那些奉承人所讲那般,没有一个易于之辈。
叶正文想了一阵,却是又笑了笑。他这番也不与袁晋开口争辩,只道:“袁师弟说得亦是有理,不过愚兄却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便先如此吧,等得掌门回来再做计较可好?”
“理当如此,”袁晋也晓得再与叶正文相争下去,怕是也争辩不出个什么名堂,答应过后,复又转向段安乐言道:“安乐,现下核到哪一家了?”
“是该到普州石山宗了。”
“哦,我记不大清了,这次他家掌门卞浒亲来无有?”
“听说卞浒丹主正在闭关,难能出来,这一回是他家飞雪峰峰正黄明真修携礼来贺。”
“呵,这老滑头,倒是算得一笔好人情账。”袁晋与叶正文对视一笑,便就摇头与段安乐交待道:“报下礼单,他家后头若有事情,便就还份等价的珍物回去。”
“诶,二师叔,这礼单上头有二阶上品东珠两对,二阶下品铁英沙六斗,还有”
————宣威城
钧天禽宗老对于轮战堪布得胜一事颇为心喜,它老人家一高兴,下头人自是不敢没有眼色的添堵。
虽然轮战九席之人的赏额都未定下,但是早有高明医官过来疗伤诊治。
康大宝也是头回得见费家那位三阶丹师栾供奉,据传是位隐世医家出来的长老,入赘到费家,就图混得一结丹际遇。
行家出手确是不凡,康大掌门虽然只与这位栾供奉接触得两三日时候,但是就这么二三日工夫,他身上不算太轻的伤势便就已经还复如初。
这其中固然有栾供奉技艺高超的缘故,但与费南応这一回大开府库、予取予用也脱不了关系。毕竟在修仙界而言,用大把灵石与罕见灵物都难得治愈的伤势,总是少数。
胜过福能的康大宝这些时日里头颇受欢迎,不单是费家各房的子弟不分嫡庶尽都与他消了心中芥蒂,便连好些在左近算得颇有姿容的坤道,亦都不再怎么避讳康大掌门那“善欺妇人”的名头络绎不绝地奔赴过来,以期相交。
只是现在的费家人怎看得惯这等事情,自是半点好脸色都懒得给,就唤了些教养嬷嬷过来,将这些不要脸的狐媚子或文或武地打发出去。
康大宝失了这些艳福倒也不怎么可惜,如今轮战堪布的五州俊彦悉数在此,都能算得各家各户往后百年顶门立户的人物,比起与那些环肥燕瘦的坤道们风雪月,还是做些正事、交好同侪更为重要些。
康大掌门交际本事是在游走卖货时候练出来的,在黑骨与葫芦相继出现之前,这门本事才是他在修行界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是以应付起这些长于修行、拙于人情的苦修之士,倒也能称得上信手拈来。
在十数日举行的几场道会的加持下,非但杨无畏这类本就与康大宝、蒋青颇为亲近的高门子弟变得更为热络;便连曹显鹿这类自恃本事、眼高于顶的行伍人物,亦都能与康大掌门把酒言欢了。
军伍之人颇好脸面,康大掌门的本事在对阵福能时候都已能看得出来,本就显要超过曹显鹿许多。且为人谦逊有礼,身上又无半点自矜,曹显鹿有了台阶过后,自是乐得与这等人物相交。
毕竟他现下的目标仍是未变,聘得费家嫡女为妻、以期将来能在费家挣得一份结丹资粮。
现今下来,依着曹显鹿在第八阵的出众表现,这两个目的当是都不难达成。这般下来,他将来与康大掌门的处境倒是极为相同了,互相交好自是大有益处。
只是康大宝带着蒋青才过了不到一月酒池肉林的日子,便就得了五老爷费南风通传:
“康姑爷,宗老相召。”
康大掌门过去也曾见过这位叔岳几回,但是也只有这一回,后者面上那丝厌恶之色才彻底烟消云散。
他倒是也未有许多感慨,但在心里头升起些扬眉吐气之感,却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照旧恭敬十分地谢过费南风后,康大宝方才在后者的指引下带着蒋青一并去了宅邸深处。
虽然在钧天禽看来落座于宣威城的费宅已经逼仄到了,需得它老人家去寒鸦山脉中寻那些跟脚浅薄的三阶妖校晦气的地步了,但是在康大掌门看来,这确是一等一的豪奢地方。
非止自家的小环山不能相比,便是落户千年的韩城岳家祖宅,也远比不得经过这巨室修葺的一处分家。
依着康大宝那敦本务实的性子,自是对一路而来见得的无数珍物被当做无用装饰感到殊为可惜,但甫一见得正在合目盘坐的钧天禽过后,便就彻底熄了这些没用的心思。
虽然大家都能看得出这老鸟未入四阶、未退禽身学着修士动作修行颇为滑稽,但却也无有一人敢有胆魄表露出来半分。
甫一入得庭内,五老爷费南风率先拜道:“老祖,小子将康姑爷与蒋小友请来了。”
钧天禽睁开双眼,交待言道:“嗯,下去吧,将你大兄也唤来。”
费南风恭敬应了,钧天禽也不看他,只是念头一动,两个罕见十分的三阶品阶的蒲团便就掷落在其身前。
这老鸟挥羽一指,瞥了康、蒋二人一眼过后淡声道:“还不过来,需得老祖我来请你不成?”
“多谢老祖厚待。”康大宝赶忙拉着蒋青落座下来。
这法宝品阶的蒲团确是不凡,屁股甫一落下去,康大掌门便就感到了一丝清明之感。
“也不晓得若能常年以此宝物辅助修行,我这修行能够顺遂多少?!今日算是来着了,怕是不少金丹上修的屁股,这辈子都难挨上一挨。”
钧天禽似是看穿了康大宝那不值钱的想法,对这穷酸行径生了些不喜出来。这老鸟到底念着后者此番立得大功,是以即便难听的挖苦话都已涌到喉头,却还是强行咽了回去。
只是又轻咳一阵、勾得康大掌门回神过后,方才出言教训道:
“只是侥幸胜了一阵罢了,这些日子你看看你都荒唐成了什么样子?成日饮酒作乐、不思好生修行,若把你这点儿坚毅性子都磨灭了,就以你这般拙劣的资质、你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即便才胜了福能这大寺嫡传,但便算再借给康大掌门两个胆子,也不敢在这老鸟面前置喙半个字。况且它说得也有道理,康大宝自也只有低眉顺眼、俛首应是的道理。
好在钧天禽教训完了才不久,先前被其所召的费南応也就到了。这老鸟似也无意与两个小辈废话太久,只是朝着费南応轻轻颔首。
费南応动作起来的同时,钧天禽也再次出声:“老祖我向来大方,”
话只听到一半,康大掌门便就十分自然地点头应是。心下却已打好了主意,便是这老鸟只赏枚碎灵子下来,自己也要备好词藻将其夸得世所罕有。
孰料费南応手中玉盒方一打开,室内清气一升,康大宝便被惊得瞪大了眼眸。足缓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拉起同样激动十分的蒋青颤声道:“碧碧落灵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