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章 武家(1 / 1)失落拂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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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轰隆轰隆声不断,嘈杂的机械音伴着路人喧闹的谈笑声,把整个车厢都渲染得市井气十足。

旁边的工作人员在议论着前些天火车上发生的一起极恐怖的杀人碎尸案,至今都没找到凶手,后来被警署接手过去以后又不了了之。

那边的乘客在谈论盐又要涨价,什么时候能跌回来。

角本英姿坐在靠里头的位置,没有睡觉,只是闭眼休息着。

黎诚坐在他旁边,一边看着从角本隆家里薅来的书,一边抿着嘴里的麦芽糖,也是从角本隆家里薅来的——不过这个他付了钱。

“方便和我评价一下现在的樱子吗?”

半晌,实在是因为环境太过嘈杂,黎诚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轻声问道。

角本英姿闭着眼思索一阵:“贪婪、易怒、不择手段。”

“听上去比我想象中糟糕。”

“只会比你的想象更糟糕。”角本英姿轻声道:“在我离开前,生樱公司里大致分为四派,其中樱子那一派是最不择手段扩张的一派。”

黎诚默默听着,试图用这些事件侧写,在心中那个樱子的面目上逐渐填充血肉。

“武家没落之前,德川家茂完全把樱子当做你的代言人,所以生樱公司初建的时候就有了许多贸易利好。”

“她借着将军的势收服了朝仓家,后来朝仓家所在的那一大块国土都被她买了下来。”

“听上去还不赖。”黎诚一挑眉头。

“朝仓家这么容易屈服的原因是樱子借着新选组和将军的斩鬼卫,直接杀掉了除了朝仓家宗家老人以外的所有有资格的继承人,包括分家。”

角本英姿轻声道:“无论年长年幼,全杀了。”

黎诚默然。

“她作为唯一一个仍怀着朝仓家血脉的年轻人,在京都和自己的祖父辈的老东西谈论了许久,最后那个老人还是选择将朝仓家交到她手上,自己也被樱子软禁在京都。”

“不知所谓的家族观。”黎诚摇摇头:“仅凭朝仓家的摊子还不足以将生樱公司扩大成现在这种地步吧?”

角本英姿点点头,道:“朝仓家的归顺只是她积累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她手底下生樱公司那几乎无底线的扩张。”

“通过政治权利挤占市场份额,垄断原材料加工,与东印度公司签署独立条约。”

角本英姿娓娓道来,声音中却存着几分惆怅:“我没办法否认她对日本最近的贡献,却也同样没办法否认她的贡献是沾着血的。”

“就像天守阁那晚还活着的叛军们,我们难道能说他们真的没有一丝为了这个国家好的愿望吗?”

“按照你的描述,樱子应该不会说自己是为了这个国家这种不知所谓的话。”黎诚淡然道:“除非这样有利可图。”

“是的,樱子本人对这种名头无所谓,但是她认为这样能更促进生樱公司在本土的销售,就有意将生樱公司在往‘经济救国’这一方向包装。”

“事实上,它也确实做到了。”

黎诚摇摇头:“不够。”

角本英姿有些困惑:“什么不够?动机吗?”

“我认可现在樱子这么做的动机,她的确有把我的话听进去。”黎诚淡淡道。

“我说的不够是指实力,生樱公司要想动这种级别的手脚,必然本身在政治团体中就要有一定的份量。而想要在政治团体中有份量,就必须本身要足够级别。”

“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角本英姿理解了黎诚的意思,在生樱公司发展起来以前,是没资格垄断竞争的,这必须要有强权人物以自己为她站台,但是强权人物这般强硬的站台,光靠黎诚的人情可不够,生樱公司本身也必须要有足够的份量满足那些贵族的饕餮大口。

角本英姿答道:“因为樱子她……”

“她把整个生樱公司瓜分了。”

“现在公司内四脉派系,也正是因此而生。”

“樱子一脉、将军一脉、大祝由一脉、还有天皇一脉。”

角本英姿没有细说四脉的纠葛,大概是想到自己离开政治中心这么久,多说多错,毕竟资本场上的东西,队友和对手都是日抛的。

“樱子分割生樱公司的时候,生樱公司体量如何?”

角本英姿轻声道:“比现在的生樱公司来说不算大,但是樱子那几年的时间全都押在上面了,那是她呕心沥血的结晶。”

黎诚沉默一小会儿,脑海中闪过当年马车上自己的建议——“如果是我的话,只要有能破局向上爬的途径,就绝对不会畏首畏尾。”

黎诚抿抿嘴,不知该作何表情。

樱子确实听进去了,作为老师而言,自己应该高兴。

无论是把自己的数年的心血直接送出去换人情,还是不择手段大搞垄断,都在贯彻自己的建议。

只是黎诚还是有着正常朴素的道德观,虽然认同樱子“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决心,却没法说这样做是正确的。

黎诚不再多问,叹口气也默默闭上眼睛,耳中嘈杂声渐渐退去,迷蒙的雾气浮现,黎诚的心神再次潜入了五兵之炼中。

……

“全死了?!”

京都天守阁中,年迈的老人穿着华丽的常服,右半边身子露出来,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站在身侧,手里持着一排银针,在他身上针灸。

这女子的手法十分了得,落针毫不犹豫,干脆利落,插拔之间带着一种古怪的韵律。

这男人正是明治天皇,近现代日本的奠基人,明治维新的主导者。

他也很老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宛如鸡皮,上面还生着点点老年斑。

“我嘱人用云外镜查探过了,无一人幸免,全都死了。”

地下那人仍旧穿着老式的斩鬼卫铠甲,他是天皇的近卫,也是天皇与斩鬼卫直接沟通的桥梁。

明治天皇呼吸急促起来,这老人面上涨的通红,似乎是有些心痛:“算上开头失利的那四人,我已经折了十七个斩鬼卫在这狗杂种身上了?!”

“还请放缓心情。”一旁的女人轻声警告:“否则气血攻心,折寿。”

明治天皇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平息胸中怒气。

半晌,他再度睁开眼,声音也随之平缓了下来:“他现在去了哪里?”

“根据车站线人所言,他现在正在来京都的路上。”

“来京都?!”

明治天皇吃了一惊,原以为角本英姿会接着回他那竹林宅邸,没曾想居然直接来了京都?

一时间又有些急躁,身旁那女子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随手撒下十二枚铜钱,上头刻画着龟鹤齐寿、长命富贵、福德长寿等吉祥话,背面为为神仙、灵龟、仙鹤、瑞云等图案。

十二枚铜钱叮铃一响,明治天皇佝偻着的后背顿时挺直了,感觉一阵舒畅。

“天皇今日心情激荡,不怎么适合续命。”女子默默将银针快速拔出,放在布袋里收拾妥当:“过两日我再来。”

明治天皇忙出言挽留:“大祝由!这只是意外。”

这女子正是从古国逃难而来的祝由科大祝由,身上穿的衣服却朴实无华,不像什么身居高位的人。

大祝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今日因你气血攻心已经断了两次续命针路,如果再断第三次,事不过三,接下来一年你都没机会再续命,你确定还要现在继续?”

明治天皇讪讪道:“那……那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大祝由点点头,道:“过两日我再来看看天皇。”

说罢径直走出偌大的房间,走的时候还礼貌地把门给带上了。

明治天皇将裸露着的身体重新披好,目光看向底下跪着的那人,苍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似乎终于又从刚才大祝由的话中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了。

他沙哑着声音:“还有机会秘密杀掉他吗?”

下头那人点点头:“我已吩咐四卫之一前去,料想这回应当能拿下他。”

“不,不够,你去同大祝由再要一个针对他痴鬼的手段。”明治天皇冷声道:“都因为这个痴鬼……可恶,这老东西早有反心。”

“是。”

“退下吧。”

下头那人低着头叩首,而后慢慢半蹲着往后撤。

明治天皇一人呆在房间里,十二枚祝寿钱宛如画地为牢般将他困在这空间里,他不敢走出去,因为一走出去,他的寿命或许就会终结。

他已经太老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就连一丝信心也没有。

……

火车轰隆轰隆入站,在外头等了许久的男人提了提背后背着的半人高的大木箱子,快步走上前去。

“我要上车。”

“票呢?”

“喏。”

把着门的售票员核对了一番,确认票是真的,又看了一眼这男人身后背着的大木箱,看见男人这么轻松,料想里头可能是空的,但还是问了句:“里头装的什么?”

“吃饭用的家伙事。”男人拿下木箱打开,售票员探头看了一眼,里头装的净是些锉刀、菜刀之类的工具,便也没有多想。

“进去吧,按照位置坐,别瞎坐。”

“好,好。”

售票员忽的叫住他,提醒道:“对了,这趟车今晚要在这里停留一晚,你东西什么别忘在车上了,贼很多。”

这男人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齿来:“明白。”

售票员看见他嘴里有些骇人的黑色牙齿,有些不解也有些惊骇,可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过去了。

男人走进车厢,车厢里的人基本都已经下车去吃饭了,这车明天才走,虽然晚上也可以在车上休息,但大概没几个人会自找不痛快。

在这个年代能坐得起火车的日本人大多不缺那几个住宿的钱,比起在火车上将就,他们更愿意去找个旅店或者居酒屋好好休息休息。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火车极易遭到窃贼的光顾,在这几年里,火车上的行李什么的屡屡失窃,这也是为何售票员会吩咐他看好行李的缘故。

就算抓到小偷了,大概率也是不了了之,毕竟这些小偷大多投奔在当地的倾奇者手下,旅客和售票员都不怎么愿意和黑帮扯上关系。

男人走过几节车厢,把木箱子放下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起身观察了周围一阵,瞧见了车厢角落闭着眼的两人。

一老一少,很常见的搭配。

年轻人仿佛察觉到他的眼神,睁开眼朝他点点头,而那老人仍旧闭着眼,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车厢里昏黄的灯光稍微有些黯淡,年轻人和他点头后不再有别的反应。

男人收回眼神,从木箱里缓缓拔出自己的工具。

锉刀,戗刀,固定刀的小支架,还有一柄外观奇特,带有咬齿的十手。

这十手专门为绞断武士刀而生,在用分叉卡住武士的打刀后,将刀身在咬齿上一卡一提,武士费尽心血保养的武士刀就会被咬断。

行内人都喊他“断刀人”,意思是和他对上的人,没有几个还能保持着刀的完整。

“你觉得他是谁派来的?”

断刀人听见年轻人闭着眼低声问身旁的老人。

他们似乎并不紧张,也不害怕,但却第一时间就瞧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人睁开眼,看见他衣领间不经意透出的纹身,若有所思道:“是倾奇者,大概是将军一脉的。”

他还很有耐心地和黎诚科普:“当初废刀,武家没落,最后一任将军德川庆喜大政奉还,可倾奇者势力腾空直起,这背后站着的正是德川庆喜。”

“也就是说黑帮背后站着的是将军?”

“对。”

“堂堂征夷大将军,以前掌权的时候只能给洋人当狗,现在不掌权了,成了黑帮的老大?”

年轻人感慨道:“武家当年号称天下布武,现如今只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令人唏嘘。”

男人默默听着,似乎对年轻人的锐评不如何感兴趣,只是架好架子开始磨刀,给自己十手上的咬齿磨锐,再将弯成圆弧状的戗刀也磨了磨。

“看来不少人都不希望你回去啊……”年轻人感慨一声:“不仅是天皇,就连将军也是。”

“我还真是讨人厌。”老人笑了两声:“和大势对着干,总是不受人欢迎。”

“也是。”

话音刚落,昏黄的灯光突然熄灭,这唯一的白炽灯一灭,场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而黑暗中,交锋已然在静默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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