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一柄非常普通的制式长剑。

哪怕它被献给伍德曼家族的长子，也不过是较其他长剑锋利了一些，剑鞘上的宝石贵重了一些。

但现在，它的属性已经被彻底改变。

在原本的金属剑刃一寸处，剑身变成了黑色。

没有任何质感的黑色。

卡尔愕然看向明斯，又低下头，他尝试触摸变黑的剑身。却发现剑身已经无法触碰。

就像是真正的影子。

只能看。

摸不到。

卡尔的父亲已经站起来。

现在他的儿子都已经对神挥剑了，他跪不跪，已经没有意义。

他必须做出更有诚意的举动，才能保证获得神明的谅解。

他双眼通红，一手按住儿子的后颈，另一只手夺过对方手里的长剑。

卡尔此时依旧看着长剑呆呆愣愣，已经没有刚刚的勃勃英气和决绝勇气。

而他的父亲，就趁着孩子呆愣之时，将长剑反手刺进对方胸膛！

刚刚还看得见，摸不着的黑剑此时却直接捅穿了少年心脏。

卡尔这才被疼痛拉回知觉，缓缓地看向父亲。

老伍德曼双眼通红，嘴唇也在颤抖。

“卡尔……你永远缺乏对力量的敬畏……但我不能让整个伍德曼家族为你的鲁莽陪葬。”

在他父亲痛苦地注视下，卡尔最终失去了气息，缓缓倒下。

惊人的一幕再次发生。

当卡尔倒下时，还没来得及抽出的长剑竟然直接劈开了他的身体。

手持长剑的老伍德曼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这把刺杀过神明的长剑，在斩断人类的身体时，竟如劈开空气般简单轻松。

看见儿子惨不忍睹的尸体，即使是强大的老伍德曼也险些晕厥。

而他的弟弟连忙跪着扶住他的腰。

“哥……”

老伍德曼低头看着同样惶惶不安的弟弟，将沾满儿子鲜血的手按在他肩膀上。

“以后，你就是伍德曼直系传人。”

弟弟双眼瞪大，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要！”

可是来不及了。

老伍德曼调转手腕，在自己脖颈处划过。

他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把变成影子的剑杀人如杀空气，我用它自尽竟也如同被空气划过，毫无知觉。”

老伍德曼悲哀地想着。

“也许我现在只要一低头，头颅就会掉下去。也许我睁开眼，还能看见自己和儿子的尸体……”

可是老伍德曼站了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疼痛。

“是了，一定是神明让我低头。”

他不再僵硬地站在那里，缓缓低下头，等待自己头颅落地的声音。

可是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脖子。

皮肤有些松弛，但并没有伤口。

“哥，你没事？”老伍德曼的弟弟连忙握住剑柄，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我，我没事。”

老伍德曼茫然地看向明斯。

而明斯看过这一场闹剧后，就觉得那柄剑很熟悉。

不是模样熟悉，而是设定熟悉。

“影剑？”他低声呢喃。

而老伍德曼和他的弟弟同时瞪大双眼，竟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明斯说的话。

“影剑？”老伍德曼低头看着手里的长剑，又伸手尝试握住剑刃，但依旧抓了个空。

老伍德曼重新跪下，看向自己的弟弟。

“查理斯，你来。”

他跪在了自己弟弟身后。

尽管影剑没有伤害他，但他仍然将传承的资格交给了弟弟。

查理斯原本想推拒，可是看见哥哥眼中隐忍的悲痛，只能把影剑接过来。

双手托剑举过头顶。

他另一只手掌并没有触碰到影子剑刃，也没有被割伤。

显然，和哥哥一样，他也没有被识海之主惩罚。

“伟大的识海之主，感谢您的宽宥。”

查理斯第一次学着哥哥的样子与神明对话。

“我在此立誓，伍德曼家族直系将永远忠诚于您，效忠于您。”

在查理斯宣誓效忠后，在场的其他人也伏低身体，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

他们齐声道：“我将永远忠诚于您，效忠于您。”

明斯双手抱胸，他不再贸然开口了。

他对伍德曼家族的效忠不感兴趣。

他只想见到他们侍奉的识海之主。

可是现在看来，这位识海之主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在赫拉举行通灵仪式时，明斯明明已经感受到，赫拉体内的魔力被仪式的力量引导向不可知的远方。

但那不可知的远方却没有任何力量和信息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

明斯心道：“所以，识海之主其实已经在诸神黄昏中陨落了？难不成伍德曼家族之后信仰的神……一直是我？”

这件事可以和赫拉确认一下。

但现在，明斯知道自己肯定是抓不到识海之主了。

他兴趣缺缺，准备离开。

不过走之前，他想到如果此时真的是历史，那么他若是提示现在的查理斯，伍德曼家族是否能改变未来被血祭的厄运？

如果能改变，等他回去后，未来会发生变化，还是没有变化？

在这个世界，时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明斯刚想开口，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有趣吗？”

竟然有人贴在他身后说话？

在此之前，明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

他惊讶地回头。

也就在他回头的时候，天地空间变幻。

明斯又回到了满是雾气的夹层中。

而下方，伍德曼家族的人也意识到他们的神明已经离开，纷纷瘫软在地。

明斯已经顾不上看伍德曼后续发展，他寻找着刚刚在自己身后说话的人。

那个人的声音他曾经听过一次。

就是在法尔用水晶球测试艾莉西亚天赋的时候。

当时也是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说……

“这是神泣。”

“我们被放逐了。”

不过明斯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他还以为是观察异象造成自己理智受损，才听到的幻听。

但今天他又听见这个声音了。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但明斯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记错。

明斯这次回头，仍然没有看见说话的人，或者其他物体。

身后和身前都是滚动的雾气。

不过这一次，明斯没有停留在原地。

他只考虑了一秒钟，便抬步向着雾气深处走去。

雾气之中似乎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变化。

他无论走多快，雾气的翻腾都不受影响。

而他走了许久，意识都开始感到孤寂，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事物。

仔细一看，身边的雾气和他走动之前的雾气似乎也没有任何差别。

就在明斯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在雾气中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找的时候没有，不找的时候又出现，难道神都喜欢搞人心态吗？”

明斯默默吐槽一句。

他没有再移动，等着对方找上门。

和无论怎么移动都没有效果的明斯不同，雾气中的身影每次移动都会更靠近明斯一些。

等离得近了，明斯在对方身上看见了其他东西。

对方胸口支出来一个长条影子。

像是插了一根棍子……或者一柄剑。

明斯慢慢皱起眉。

对方的身影仍在靠近，而他也渐渐看清了雾气中的景象。

他看见的雾中人的模样。

和他一模一样！

另一个明斯，从雾气中走出来。

而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柄剑。

一柄没有剑柄的剑刃！

明斯盯着对面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不是很开心。

“你就没有自己的模样吗？非要用别人的脸？”

对面的家伙微微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个略带邪意的笑容。

这是明斯从来不曾做过的表情。

“这是你的脸吗？”

明斯沉默片刻，迈步向前。

最开始两步，无论他怎么走，都没有缩短自己和对方的距离。

于是明斯停下，回忆着对方移动时的画面。

然后他再次迈步。

这一次，他一步就迈到了对方面前。

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学得很快。”

“你是识海之主吗？”

对方却摇摇头。

“我是你啊。”

明斯无语。

他看着对方胸口的剑刃，果真是一柄没有剑柄的断刃。

和卡尔消失的剑刃一样。

“所以那柄影剑是你给他们的？”

明斯抬手就要去抓对方胸口的剑刃。

可是他指尖刚刚碰到对方，对方突然就像轻烟一样消散了。

世界重新变成一团雾气。

再也没有其他事物。

他尝试离开这里，却发现完全找不到离开的方式。

就连下方老伍德曼所在的世界也消失了。

似乎在和明斯长得一样的人出现后，他就来到了一个彻底封闭又没有边际的雾气世界。

在这里他没有心跳，不需要呼吸，只要略一愣神，就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

这是明斯第一次感到完全没有头绪的困境。

仿佛又回到他刚刚被人捡回鲜花小镇的日子。

对世界陌生，对自己更陌生，他就像是海上的浮萍，完全找不到定位。

当接连的失败和无措开始影响明斯的情绪，他干脆不找了。

明斯坐下来，身下也是一团雾气。

“我是明斯·康斯坦丁，一名巫师。巫师，就应该用巫师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抬起手，一本硬皮书凭空出现在掌心。

只是和现实不同，硬皮书上面的破碎人脸老老实实地待着，并没有乱动。

“果然可以出现。”

明斯脸上重新浮现笑意，慢慢翻开无名魔法书。

书册上很多书页都是空白的，但也有三分之一的书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果然，想到就可以做到。这本魔法书我还记得的内容就只有三分之一吗？”

明斯翻看着书页，试着寻找能帮到自己的魔法。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的手指终于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魔法处停下。

【失物寻回术】

看着这个魔法，明斯有些担忧。

“这不会是白魔法吧？”